李靖指尖点了点灵州云州幽州营州等地:“薛万淑,营州都督,直扑向前便是小可汗的牙帐,倒是能帮我们接应小可汗。” 说到这李靖忽然觉得好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贞观初年我同陛下商议的时候,这营州一部军队应该是防范小可汗才对的,却是没想到不过两三年而已,这小可汗已然却成了要我们护送的人了。” 杜怀信语气讥讽:“孤家寡人……这颉利不是想要集权吗,如今不是已经遂了他的意,没有人敢再来跟他抢夺可汗的位置了。” “说起这个,药师兄,这一回我们征讨突厥的时候可别忘了赵德言,陛下也说了若是有机会将人在乱军中给接回来。” 李靖顿了顿,他想了许多但再度开口时语气淡了些许:“尽力而为,在赵德言接下陛下这个命令的时候他便该清楚此行九死一生。” 杜怀信沉默片刻,他自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李靖,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又哪里容得下犹豫? 更何况……赵德言也不是不清楚自己会面临什么,但是当年他还是答应了李世民的提议。来了这前线许多日子,他也听闻了赵德言的名声,要不是颉利力保只怕他早就被人的唾沫给淹死了,可他却依旧无所谓只尽力做着自己的任务。 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若是因为他而误了军机,只怕是赵德言本人都是要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们一顿的。 杜怀信深吸口气:“我也只是提那么一嘴,当然除了他……” 说着杜怀信的眸子闪了闪:“炀帝的萧皇后和炀帝的孙子杨政道,这二人一个是萧瑀的姐姐,素来有劝谏贤后之名,在炀帝死后也安安分分的,而杨政道才几岁不过是个颉利的傀儡,这两个人无害又是隋朝正统最最好的体现了。” “我朝既然继承前隋为正统,偏偏这二人一直在突厥手中,就差这最后一块牌坊了。” 李靖挑眉:“你真正想要说的恐怕不是这两人吧?” 杜怀信舒展眉眼笑着点头:“自然,已经有唐俭在暗中行事,只消我们与颉利之战一占上风,这两人便是有不知多少想要投机之人赶着送到我们手中。” 李靖再度听到唐俭的名字暗暗皱了皱眉,许是因为他不擅长政事,他其实对于朝中那帮子所谓的文臣的感情也是淡淡的,更不要说在出兵前些日子唐俭那怪异的情绪了。 不过……总归也没什么矛盾,倒也不是件什么大事。 杜怀信没有发现李靖的神情继续说着:“但唯有一个人……我倒是觉得最好不要将这个麻烦留给陛下了,省得再给陛下添上一个欺负女流的名声。” 李靖看着舆图的动作一顿:“义成公主?” 杜怀信依旧笑得温润,其实说实话褪去武将这一个身份,他在平日里更多的像是一个好脾性的文人。 “她心里认同的始终是她的隋朝,虽然听说她与颉利的关系不算亲密,但这二人却也还是在武德后期结为同盟,颉利出兵骚扰我朝,她就在后头帮着压着那帮子蠢蠢欲动的部族。” “甚至武德六年那一次,颉利已然因为陛下之名而起了惧怕的心思,要不是义成公主坚持,这马邑许是能安休片刻的。” “不过若不是颉利犹豫不决,这义成公主再如何也是无用功。” 说到此处杜怀信的语气冷了下来:“有好些我们朝中的官制、州县、大道要路消息,可都是义成公主一手提供给颉利的。” “可这些我们清楚,世人又哪里清楚?” “和亲公主本就不易,若是她活着回朝才是件麻烦事。” “就冲着义成公主后期那股劲头,我都不知晓她究竟是想为推翻我朝付出怎样的代价,恐怕是叫突厥人入主中原她也是不在乎的。” 说到这里杜怀信却是莫名叹了口气,所谓可伶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是如此了。 李靖垂眸,语气不明:“和亲公主呐,又是多年在突厥被蹉跎过日子,在一些人口中她确实可怜。” 杜怀信闭了闭眸子:“她可怜……武德后期她与颉利一拍即合,那我朝边境的百姓呢?他们难道不可怜吗?” “先是一个只想着割地无所谓百姓的太上皇,后又是一个为了报仇不管不顾的公主和野心勃勃的可汗,百姓何其无辜?” “已经是彻底两国立场了,不过你死我活。” “归根到底都是炀帝之错,若不是他隋朝又怎会这么快分崩离析,若不是他又怎会养肥突厥叫他们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若不是他隋朝治下的百姓又怎会痛苦不堪家破人亡……” 杜怀信深吸口气,他总是忘不掉当年在雁门同李世民看到的一切,那不仅仅改变了李世民的志向,更是叫他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心头开了条缝。 “所以……这个人我亲自动手,用不着你,我是主帅,理应如此。” 杜怀信一愣陡然瞪大双眸:“不可!我来才是最好的,反正我起起落落都习惯了。” “你的功绩本就高,武德年间一统南方,贞观之时陛下又对你荣宠甚重,我知晓你是不善言辞,可外人却只觉得你清高孤傲,本就有好些人对你心怀不满,若是再做了此事,药师兄你……” 李靖语气淡淡打断了杜怀信的话语:“我才是主帅不是吗?” “功过不都应该由我来承担吗?” 杜怀信心有不甘:“可是……” 李靖笑了笑:“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陛下,你还会这般坚持反驳吗?” 杜怀信心头一跳瞬间沉默下来,他抿唇:“若是陛下……他确实会与你做出同样的决定,我劝不动他的。” 李靖走到杜怀信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也劝不动我的。” “我的命是陛下救的,陛下又待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陛下,我又哪里能在史册上留名呢?我又哪里能够一展抱负呢?” “我老了,你还年轻,这种活计不该由你来干的。” 说着李靖脸上似乎露出了怀念之色:“功过皆在一身,陛下如此,我亦如此。” “一年的幕府生涯,这是我从陛下身上学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杜怀信不再说话,他没有再反驳可却顺着心意侧首避开李靖欣慰的目光。 就在二人沉默期间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满堂寂静,二人同时抬头望去,就见一个明显是宫中的内侍手中拿这份圣旨。 二人一愣相继起身行礼。 这是一封李靖统帅六部大军的圣旨,所有兵力由李靖一手节度。 见李靖接过旨后,内侍倒也不急着走反而是笑眯眯地从手中摸出了个手敕塞到李靖手中。 杜怀信凑近看了一眼。 肆意洒脱的飞白,似乎能从这笔字中窥探出书写人畅快的心情。 “兵事节度皆付公,吾不从中治也。” 李靖盯着这行字忽然朗声一笑:“自是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 “这东西可得好好收着,我必是要传给子孙后代的。” 杜怀信愣愣地瞧着李靖的背影,李靖先前要为李世民除去义成公主的话似还在耳边。 真心而待……李世民对于李靖的信任,李靖关切李世民的名声。 杜怀信忽然轻笑出声,这般两不相负的情谊,或许也正是如此才创就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贞观吧。
第148章 铭记 战事很顺利, 虽然这几日的雪下得越发大,但是接应突利小可汗的队伍半点没有受到影响,薛万淑本是打算遣人一路将突利小可汗直接带到长安的, 谁知在途经朔县的时候不知是为了什么, 突利小可汗只叫大军先行, 自己一个人倒是来了这朔县府衙, 说是想要见一面杜怀信。 杜怀信被人从军报堆里头拽出来的时候连天都还未亮,他迷茫地听着手下的禀告心生疑惑,他跟那突利小可汗说不上熟,只寥寥见过几面而已, 怎么这突利小可汗还专门寻上他了? “等等, 你是……?” 杜怀信说了句知道后本就想打发来禀之人走的,可他不过随意扫了一眼, 却觉得跟前这人眼生得很,难得起了好奇的心思。 那人剑眉星目身姿笔挺, 瞧那胳膊腰背孔武有力,这样的人光光看一个外貌就觉得不是寻常人, 照理来讲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名气啊。 杜怀信内心琢磨着,就见眼前之人躬了躬身轻声回道:“某苏烈, 苏定方, 是总管手下的人, 将军前些日子一直不在朔县,是以没有见过我。” 苏……定方?! 这个名字纵使是对历史一知半解的杜怀信也称得上熟悉了,毕竟他的祖父爱听评书,隋唐演义他也是知晓一二的, 这苏定方虽然在演义里头形象不怎样,但“前后灭三国”的美誉他还是听过的。 不过也或许是贞观年间群星璀璨, 若不是这一回听到了他的名字,这一时半会的自己居然真的就忘了这么一个人。 杜怀信当即就起了兴致,也不着急叫人退下了,他想了想对身边人嘱咐道:“先备上壶酒,远来是客,不要怠慢了突利小可汗。” 身边人领命出屋,苏烈一愣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杜怀信起身将人给拽到了身旁,右手轻轻压了压他的肩膀:“坐。” 见苏烈有些不自在地坐下,杜怀信一掀衣袍大喇喇直接同他肩挨着肩一道坐下。 怎么觉得眼前这画面这般眼熟呢? 杜怀信在心中轻“啧”一声,跟了李世民这么多年,他的行为习惯果然还是不可避免沾染了李世民的影子。 “你是怎么在药师兄手下做活的?是药师兄提拔你的吗?” 瞧着杜怀信笑眯眯的温和模样,苏烈倒是渐渐放松心神开口回道:“不是。” 说着苏烈遥遥望向了长安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是……陛下,在刘黑闼死后我就隐居归乡,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时候入了陛下的眼的,只是在贞观初年陛下任命我为匡道府折冲,这一回也是特地调我来随总管征讨突厥。” 原来是李世民啊,杜怀信沉吟,不过倒是没听过李世民提起这一号人,而且…… 杜怀信想着不着痕迹地皱眉打量了苏烈复杂的神情,而后他忽然一伸手搭上了苏烈的肩膀,一副再亲昵不过的模样,语气中带了些真心实意的夸赞和不解:“我瞧苏兄气度不凡,应是个勇猛的武将,既然被陛下给发掘了,怎么这些年都没听过苏兄你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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