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半颗心等了等,不过没有任何关于他消息。 甚至等到了第五日,裴弗舟还是没有来。 江妩不得不说,她开始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不是怕裴弗舟不来,而是怕他来——万一他突然想起来了一切,再次来寻她,恐怕不是当朋友,而是要兴师问罪了。 江妩放下女红,瞧了瞧这日头是快中午。 表姑父他们还在国子监,而表姑母和表姐上午便出门同几位官夫人去郊外赏景去了。 眼下,府中无人,寂静得很。 江妩觉得眼涩发困,想去小憩一会儿。 扔下绣布,在床榻上歪了身子,忽然,听院外有些不对劲的动静。 她倏地坐起来,对抱穗道:“你听见什么了吗?” “没有呢,姑娘,怎么啦?” 江妩摇摇头,仔细听了一会儿,似是有娇笑的声音隐约传来,她皱了皱眉,犹疑起来。 “谁的声音?” “那边是金坠儿的屋子。” 江妩这院里只有两个女使,一时自己带的抱穗,一个则是卢氏分给她的金坠儿。 这大中午的,金坠儿这是在干什么? 除非......江妩忽然脑海中划过一个糟糕的念头——思及此,不由脸上腾——地烧了起来,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她压低声音问:“表哥他,回来了?” 抱穗起初还不明白江妩这话的含义,顿了顿,而后听出那语气里的试探和暧昧,大吃一惊,掩唇道:“姑娘,您这意思?......” 江妩先前就记得,这金坠儿后来是怀了表哥沈复鸣的孩子,然而她当时却不知道此事。 那时,她因金坠儿接二连三的懒散和怠慢,将人带去表姑母那里说叨几句,谁想,几句不重的话问过去,金坠儿几口气哭得没上来,最终孩子没保住。 虽然这事儿也怪不得江妩,可多多少少,卢氏还是对她当日的举动有所置喙,从此,和表姑母的关系似乎也远了些。 江妩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这件事必须马上处理掉。 不然日后他俩珠胎暗结,出了事,又怨怼到她头上,岂不是自己又成了大冤种。 暗暗一思忖,便赶紧直接穿上软鞋往庭院中走去。 抱穗见了她那架势赶紧要拦,涨红着脸道:“姑娘还未成亲,贸然去,恐怕不太好。不如等沈郎主和夫人回来再说吧.....” “不行。管不得那么多了。” 江妩原本也想等,可很快地理清思绪后,发现此时才是最好的时候,等过了时候,他们二人不承认,反而是打草惊蛇一回。 不论日后金坠儿和表哥如何再好,这个人可不能再留在自己院子里了。 这是个隐患。 “这样,你亲去门外叫她,就说......”江妩沉了口气,吩咐道,“就说我忽然想吃点茶果子,让她去做一些。先瞧他们二人如何反应....若他们不开,你便佯装开门,不要进去就好。” 抱穗听姑娘声音虽不大,可透着沉着和冷静,原本紧张慌乱的心也慢慢平稳下来。 “是。奴就照姑娘说的去。” ...... 江妩坐在廊下佯装赏花。 不多时,只听“啊——”的一声,东边的小侧房里一阵吵闹。 她心头一紧,连忙快步走过去,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话落,见表哥沈复鸣突然从帘子后钻了出来,正慌乱地系着斓袍和腰带。 刹那间,屋子里一阵暧昧的气息飘了出来,那是男性汗水和一股过于甜腻的熏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江妩不禁有些想吐。 她装作大吃一惊,倒吸一口气,“表哥...你、你怎么在这?” 这时候,金坠儿从房里神色慌张的跑出来,脸色通红,扑通一跪,哆嗦道:“姑娘.....您、您没睡啊。” 她发髻微倾,娇chuan微微,那领口处胡乱用披帛盖着,然而透过薄纱,依稀可见脖颈上还留着几分可疑的红晕。 从那斑驳的痕迹,大抵也可推测出二人方才是如何痴缠,才能这般忘我的不顾时辰就这般。 江妩瞧了几眼,不禁冷嗤一声。 她这表哥和金坠儿也太大胆了些,居然以为府邸没人,她又在午憩,就堂而皇之地在白日行颠鸾倒凤之事。 她掩住唇,做出不知所措的模样,急道:“你们......我要告诉表姑父去。” “江表妹、江表妹别去!” 沈复鸣连忙三步并做两步拦住,“求你了,父亲若是知道,怕是、又要气坏身子......” 江妩未经人事,可也知道方才这二人在做什么,使劲憋了口气,将脸上做出发窘的模样,慌道:“表哥你是男子,如今你和我房里的人这般行事。叫我日后如何自处?” 她咬咬牙,故作坚定道:“不行。我定要让表姑父和表姑母为我做主......” 沈复鸣实在是怕她直接告诉沈居学,连忙安慰,“怎么会?金坠儿她是沈府的人,就算如何,也牵连不到你那里去。” 沈复鸣暗道倒霉。 一直以为这个表妹从舒州偏远小地来,心眼大得很,也不会留意发觉什么,怎么今日就突然这般了。 于是再竭力劝,“你权当没看见,好不好?” 江妩道:“我这里庙小,留不住人,想让我当不知道也行。你将她讨回你房中,就不要留在我这里了。” 沈复鸣抿抿唇,露出讨价还价的姿态,“此事太过突然,母亲若是盘问,还以为我故意抢你一个女使。” 江妩吸了口气,对沈复鸣淡然道:“我自然不想让表姑父为表哥的事情大发雷霆,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日索性没闹大,表哥要么自己去,要么我去同表姑母说......你就当给金坠儿一个名分了。” 金坠儿一听,原本苍白的脸色突然一亮,似是带着点希望似的抬起头,而沈复鸣却听了一晃神,站立不稳起来。 他张了张嘴,却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为难之情。 任谁都能看出来沈复鸣此刻的犹豫。 江妩冷笑,她如今自然是明白,沈复鸣若先纳妾,传出去名声便不大好。 他想要娶得贵仕家的女儿,可人家自然也挑挑拣拣,不会给自己添堵,选沈复鸣这种房里头有人的。 “可是......” “不用劳烦姑娘了。” 沈复鸣话未落,突然,金坠儿从地上自己站了起来,从后面走了过来。 没想到,率先开口的,竟然是金坠儿自己。 “实话和姑娘说了吧......” 金坠儿尴尬地捂住了小腹,而后淡道,“有两个月了。我怕被赶出去,本想隐瞒着,看来如今是瞒不住了。” 江妩倒吸一口气,听了那时间,只觉得头皮一紧。 果然,事情若再晚一步,恐怕就难以收场。 “我本想着若是没有办法,就将这孩子去了。可如今,”她瞧了一眼沈复鸣,只觉得方才那犹豫教她失望透顶,于是转头,将眼泪憋了回去,眼中多了几分为母则刚的勇气,道,“夫人还算顾念我,大不了.....将我送到庄子上便是了......倒要多谢姑娘,肯开口教他给奴一个名分。如今,奴也算看清了!” 沈复鸣摇摇头,“你.....唉!” 这结果,倒叫江妩有些出乎意料。 甚至有些好笑...... 前世的自己,和沈复鸣与金坠儿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想往上爬的人罢了。 不论是五品博士之子的沈复鸣,还是低贱为奴为婢,都是想伸伸手,尽力向高处攀附一下比自己更好的那个。 江妩不禁失笑。 她忽然想起来裴弗舟对她说的那句话。 ...... “想留在东都过安生日子,想要活,先学会保你自己。” ...... 江妩心头纷乱不已,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外院伺候的奴仆在外头禀报。 她过去一听,居然是裴弗舟来了。 这倒是事赶事连在一起,她赶紧去让人传话,说请他稍等,自己马上就出去。 说完,想折回房中收拾一番,然而也觉得没必要,索性作罢。 沈复鸣一见,这事情还没个着落,于是想再恳求几句。 江妩却摇摇头,干脆不理他。 只将金坠儿扶起来,并不斥责她,只是颇为怜悯地说道:“你若要同夫人说,我会同你一道,如有需,自然也替你说上几句。” 她顿了顿,学着裴弗舟彼时的语气,对金坠儿道:“好好养着身子吧,保护好你自己,再说后事。” 金坠儿一听,不由哑然。两行眼泪便溜了下来,只觉得羞愧不已。 江妩临走前,见沈复鸣尴尬不已,只瞪了他一眼。 她就是要让他听见这话。 按说金坠这种奴仆,无名无分,平白无故打发卖掉都是寻常事,若沈复鸣为了自己,真做出点什么也未可知。 她是想让沈复鸣知道,不要想着趁人不备的时候做什么,她全都看见了,也会替金坠作证这些事情。 . 她匆匆提衫离去,赶紧往外头走。 一出门,便见到裴弗舟靠在树旁,他双臂随性地交叠在胸前,没穿金吾武侯的衣服,而是换了一身靛蓝的织锦斓袍。 没有犀利冷厉,只有如寻常东都郎君般的悠闲和淡然。 他站在辗转的秋光,姿态仿佛就是一个萧然的公子哥,十分耐心地等着什么人。 路过的三两姑娘脚步慢了下来,在和他交错之时,偷偷打量起他的脸庞,眸中有几分羞涩。 江妩一走出来,裴弗舟便抬眼看了过来,他收起手臂迎了几步。 她连忙小跑过来,吸了口气,“耽误点时间。没等太久吧。” “无妨。刚到。” 江妩看到裴弗舟的那匹傲气的马也在,于是猜测着裴弗舟还没吃饭,客套道:“你是刚下勤是吧,要不然先去用些吃食。” “你吃过了吗?” “哦。我不是特别饿。” “那听你的便好。”裴弗舟牵了马,有一种悉听尊便的顺从姿态。 江妩别扭地想笑,还是忍了忍,只好带他去找馆子吃饭。 二人并肩走了一段,没怎么说话。 江妩将他去了修善坊,这是他们当时夜禁时遇见的地方。 她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酒肆里传来波斯胡人那悠扬的铁笛声,总算从方才的烦心的事情中松范了些许,露出了淡淡一笑。 “我平时在这边玩的多些,也热闹,所以还算熟悉。” 而且吃饭的价钱也便宜些。 裴弗舟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时不时盯着她的脸看。 江妩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发觉裴弗舟一直没搭理她的话,不禁觉得有些怪异。 她扫了他几眼,警惕道:“怎么了?这可是你想和我出来的......” 裴弗舟心不在焉,淡淡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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