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嗓音沙哑而粗嘎,改口道:“我的夫君在哪?他可还好?” “哎唷,姑娘先躺下说话,身上还那么多伤呢。”老大娘上前扶着她,又安慰道:“你别担心,你夫君在隔壁屋里躺着呢。他伤得可比你重多了,我家老头子把你们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在发高热,烧了整整一个晚上,今早好不容易才退了些。只是他的伤太深了,尤其肩胛骨那道箭伤,那样深,又流那么多血,实在吓死人!” 听得这话,陆知晚忍着浑身刺疼,再次尝试起身:“我想去看看他。” “别急别急。” 老大娘道:“我知道你紧张你夫君,只是你也得先紧着自己的身体呀。你先喝药,进些水米,再去看他也不迟。” 怯生生躲在桌子旁的黄毛小姑娘也探着脑袋,附和道:“是呀,嫦娥姐姐别急,你夫君还没醒呐。” 陆知晚被她这句嫦娥姐姐叫得一愣,老大娘端起汤药,哭笑不得:“乡下丫头没见识,瞧见姑娘花容月貌,就觉得你是嫦娥下凡,便这样唤你了。” “这样。”陆知晚靠坐着荞麦皮枕头,接过汤药:“多谢大娘,我姓陆,你们唤我小陆即可。” “可不敢。” 老大娘连连摇头,见陆知晚慢慢喝起汤药,感慨着:“老妇虽出身乡野,但看陆姑娘和你夫君的容貌穿戴,定然不是寻常人家。你们是遇上盗匪了么,怎的伤成这样,躺在河岸上?” 躺在河岸上?陆知晚眸光轻闪。 昨日傍晚的记忆涌上脑海,她记得她拉着萧景廷跳下悬崖,耳边是极速呼啸的风,那种可怕的失重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压根无法思考。 也不知下坠了多久,他们栽进了一片冰凉的、深不见底的水中。之后,她就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便是现在,她和萧景廷被这户好心农家所救。 “我家老头子姓孙,姑娘唤我孙大娘就行,这是我家小孙女,莹莹。” 孙大娘缓声道:“我们是这山下的药农,莹莹她爹前两年进山采药,不慎从崖上坠落,丢了性命。莹莹他娘还年轻,就被她娘家人接回去,重新改嫁,只丢下莹莹这么一个小丫头,跟着我和老头子过日子……” “昨日我家老头子采药归来,路过河边,先是发现了你,又往前走了段路,才发现你夫君。还好老天保佑,你们俩尚有余息,捡回一条性命,真是谢天谢地。” 陆知晚闻言,只道她和萧景廷是出门游玩的夫妻俩,路上遭仇家报复,不慎跌入山崖。说罢,又与孙大娘再三道谢。 孙大娘连连摆手:“别这么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就当攒功德,让老天爷保佑我们多活几年,能多庇佑我们家莹莹一些时日。” 又闲聊一阵,陆知晚喝罢汤药,吃了半碗鱼肉粥,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她再次提出要去看萧景廷,这回孙大娘也没拦她,只道:“姑娘慢些,你的腿伤得不轻,本不该下地的……” 方才躺着还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动作起来,陆知晚也感受到一阵撕裂的疼痛。 掀被一看,这才发现身上伤处的确不少—— 好在大部分都是皮外伤,最为严重当属右腿。据孙大娘所说,大抵是被山石利壁刮伤,豁开一道皮开肉绽的骇人口子。 此刻敷了草药,缠了纱布,倒避免直面那鲜血淋漓的情况。 在孙大娘和莹莹小丫头的搀扶下,陆知晚艰难地往隔壁屋子移动。 “本来是想把你们俩口子放一个屋的,但你夫君昨夜烧得厉害,须得有人一直看顾着,不然没人盯着,烧坏脑袋可糟了。”孙大娘解释。 陆知晚理解地颔首:“麻烦大爷大娘了。” 走进隔壁屋子,一股浓浓草药味扑面而来,细嗅还冗杂着淡淡血腥味。 在那窗户半敞的简陋长炕上,那道熟悉的高大身躯平躺着,一动不动,半明半昧的光影打在他的脸庞,叫那本就失血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 有那么一瞬,陆知晚觉得眼前之人像是一簇阳光下的冰雪,下一刻就会消失。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掌牢牢地揪住,她眼眶发热,鼻头酸涩,险些要落下泪来。 “陆姑娘……” “我没事。” 扶着门框的手紧了又紧,好不容易压下心底涌动的情绪,她慢慢挪到长榻边。 孙大娘见她这般,轻叹口气:“姑娘别太难过,你夫君年轻力壮,身体底子也好,不久就能好起来的。” 陆知晚勉强挤出一抹笑:“我相信他会的。” 孙大娘又安慰两句,便很有眼力见地带着莹莹小丫头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一对苦命鸳鸯。 木门重新掩上,屋内一片怅然的阒静。 陆知晚坐在榻边,静静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乌发凌乱披散着,穿着件粗糙却整洁的灰褐色男人衣袍,轮廓立体的脸庞失了血色,如纸般苍白,右颊还有一块三指宽的红色擦伤。 明明这般狼狈憔悴,却丝毫不损他的俊美,反倒添了几分破碎之感。 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美人战损妆,陆知晚会斯哈斯哈舔屏。现在真的看到喜欢的人伤成这样,她压根没有心情欣赏美貌,只一个劲儿的鼻酸,心疼得想哭。 “萧景廷……”她哑着声音轻轻唤着,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额头,那温度依旧烫着。 虽然不高,但低烧一直不退,也很危险。 陆知晚神情凝重,又想起孙大娘说他伤得很重。 迟疑片刻,她抬手掀开男人身上的薄被,而后伸向他衣袍的系带—— 男人健硕的身躯缓缓映入眼帘,宽肩窄腰,坚实腹肌,垒块分明。 只是肩背处缠绕的那一大片染血绷带,以及他身上深浅不一的遍布伤口,破坏了这具身体的完美,叫人看得眉头紧皱,心口作疼。 “萧景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将他的衣袍重新系好,陆知晚牵过他的手,低下头,脸颊轻蹭了蹭他的手背,长睫颤动:“看,我们多厉害啊,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都没死,可见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的……” “既然它想要跟我们斗,那我们就跟它斗。我就不信,它真就强大到一点弱点都没有?若是真的无懈可击,为什么你才推行削藩令,它就急着放大招修正剧情呢?可见他慌了。” “……也不知道现在行宫那边怎么样了?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娘娘一定很着急,应该已经派人来找我们了……” “你快点醒来吧,醒了我们就赶紧回去,宫里有御医,还有上好的药材。等伤口治好了,就好好查一查那些黑衣人的来路,找他们算账。” 虽然知道是剧情引力搞的鬼,但那些黑衣人的来路尚且不明,也不知是哪一派的人马。 陆知晚握着萧景廷的手,坐着沉思。 临近午时,莹莹小丫头轻手轻脚走进来,唤她去吃饭。 陆知晚应了声好,又看了眼仍旧昏睡的萧景廷。 “我先去吃饭,待会儿再来陪你。”她轻声说着,松开他的手,又替他将被子掖好。 莹莹小丫头上前扶着陆知晚,见她悒郁不乐的模样,想了想,小声安慰:“陆姐姐,大哥哥会没事的。” 陆知晚低头,朝这个年方七岁却格外懂事的小丫头笑了笑:“我知道,他会好的。” 一定会的。 她坚信着。 大概是心诚则灵,傍晚时分,红霞漫天,榻上的人总算有了动静。 看着他颤动的长睫,缓缓睁开的眼眸,陆知晚难掩激动:“陛下,你总算醒了!” 似是昏睡太久,男人漆黑的眼眸蒙着一层淡淡雾气,显出一种初生的纯净清澈。 眼珠轻转,他打量周围一圈,最后才将视线投向榻边这张莹白娇婉的美人面孔,深邃眉眼却浮现几分迷茫与警惕,嗓音喑哑:“你是谁?”
第52章 陆知晚愣住, 眼中的欢喜凝住,满是疑惑。 “我是谁?”她不可置信地呢喃,又伸出手, 想摸一摸萧景廷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迷糊了。 手还没碰到, 男人偏脸躲开。 毫不犹豫的动作,霎时将陆知晚拉回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般抗拒地躲避着她的触碰。 那样的陌生、警惕,没有半点迟疑。 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一同僵住的还有她嘴角的笑。 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寻到一丝戏耍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他那样的认真,眸色黑亮澄澈,透着一丝难驯的野性, 就像初生的虎犊。 陆知晚为自己脑中这个比喻愣了下, 定睛再看, 是了,眼前的男人,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可他的眼神和周身的气质完全不同了。 “陛下, 你真不认识我了?” 陆知晚皱眉,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还将额前碎发都捋起:“你再仔细看看,一点印象都没了?” 萧景廷盯着她, 浓眉皱得更深:“不认识。” 他撑着身子要起来:“这是哪儿?送我回去, 我要找月娘!” 见他急哄哄要起来,陆知晚忙去按他:“你身上还有伤口, 不能乱动。” 又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自称“我”,还说要找月娘。 陆知晚无比庆幸萧景廷之前带她去锦狸苑时,和她说起过月娘,否则这会儿她定然要误会月娘是哪位娇柔貌美的小娘子。 “萧景廷,你先冷静一下。” 陆知晚按着他的胳膊,虽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但伤口不能乱动:“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你先躺好,我和你慢慢说……你放心,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 “那些人也说他们是好人。”他目光沉沉盯着她,又去挣脱她的手:“放开!我得回去,否则月娘会着急。” 陆知晚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萧景廷的记忆认知停留在了五岁,他被人发现,强行带回皇宫的时候。 她也拿不准出现这种情况,是他高热不退烧坏脑子的缘故,还是那该死的剧情引力在搞鬼,强行给“反派”降智—— 如果真的是后者,他喵的同样是反派,为什么就给萧景廷一个人降智,它是看不起谁? 嘴角抽了抽,陆知晚再看面前仿佛不知疼痛,还在挣扎起身的萧景廷,无奈叹道:“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听话啊,别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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