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沈德言知道,拒绝这个荷囊,就是断送了相府往后的荣华。 太子即位是必然,于大局而言,顺势而归,是相府保全之法。 两鬓斑白,那张经历风霜的严脸之上,会有对此刻的无奈,却更多的是,对女儿的宠溺。 他在朝中奋斗半辈子,历经风雨磨难,深知这繁华的一切,只是他青年时期向夫人许下的诺言。 那句向岳母大人保证的誓言,许她一世繁华,他还是做到了。 沈德言知道,于妻儿而言,最重要的是一家团圆。 他微微驼了身子,那身华贵的绸缎好似如千斤重,压了他半生。 宫人托着礼盘,转身缓缓告退时,就在这一刻,礼盘上的东西被人一拿,随后扔给了身边的丫鬟。 沈知珉语气冷淡几分:“东西我收了,谢过太子殿下的游湖邀请,烦请回禀,以后无需再送。” 宫人顿住脚步,随后看着空的礼盘,哂笑,委身告退。 沈德言起身,看向女儿:“珉儿不必委屈了自己,爹爹会同太子说的。” 沈知珉面上一笑,挽着爹爹的手:“爹爹觉得为难的事情,交给女儿就好啦。不过是个臭荷囊,收下了也不代表答应了什么,爹爹不必忧心!” 沈德言感觉女儿变了,好似懂事了不少,更能会意他人心思,为别人考虑了。 沈德言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在利益与女儿的幸福之间,他无疑是选择后者的。 那如烫手山芋般的荷囊,让沈知珉在接下来的几日都彻夜难安。 那日,她接下这荷囊乃无奈之举,是不能将爹爹陷于两难。 如今她看着这荷囊,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小姐,这荷囊,奴总觉得有些难闻!”阿集拿过那绣美的荷囊,凑近鼻子闻了闻。 “好像透着一股子腥味!”阿集摸了摸荷囊,“这是用什么做的,竟是光滑细腻极了。” 再紧接着,便见阿集将荷囊匆匆拿给沈知珉看:“小姐,你快看,这好像是张皮!是……动物的皮做成的!” 沈知珉抬头,盯着荷囊的材质,皱眉道:“应是野兔的皮制。” “这般残忍的制作,太子殿下真可怕。” 沈知珉却是意外没有太惊吓,她看着那绣于皮毛之上绽放的花朵。 虽然这一世的谢谦还不曾做出残忍的事情来,可若是从日常来寻,早已埋下了万恶的种子。 阿集将荷囊单独收在一个匣中,随后拿去锁在了库房角落。 待阿集回来,见小姐出了房门,“小姐,你去哪?”“见母亲。” 那踌躇不安的脚步终是往母亲房里走去。 她坐得端正,终同母亲道明了心中之意,将藏于心中的少年见了阳光。 许韵沉默许久,望着女儿眼里的认真,她问:“盛安王?你为何会喜欢他?” 沈知珉指尖微蜷,不禁想起了上一世,她道: “母亲,我曾被你们保护的很好,不见百姓之苦,不见万事之源,以至于在女儿见到他时,大受震撼。曾为天骄,却携残垂息,尽管这样,他依旧心怀仁良。女儿因他而见世间疾苦与险恶,见万事之因果,也因他体会到了柔情与爱。” “母亲可能不理解,女儿所说的经历从何而来,但女儿这一世,就是为他而存在。” 许韵心下震撼,她理解不了女儿这番话的表达,却被女儿眼里的认真打动。 “此人母亲虽听闻一二,并不了解,只觉得他一路走来不易,日后的路也定将凶险万分,母亲不愿你以后过刀光血影的日子。” 沈知珉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拉着母亲的袖子:“母亲,你怎知他以后不会万事顺途?” “生不逢时,很多时候皆是无能为力,如若解局,那必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许韵微叹,道出了如今宫中一触即发的局面。 沈知珉微愣,紧攥袖口,不解:何以为不逢时? 何人定义他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他明明也只是一个少年,从小遭遇父亲的抛弃,被人十年不懈的暗杀。 他又何错之有啊? 凭什么生不逢时的是他…… “母亲,再不能是别人了。” 少女眼中透着坚定,她相信,少年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会有不卑不亢立于天地间的那一日。 许韵微愣,那双雍容的眸中隐着泪花,她好似看见了自己当年自己认死理的影子。 富贵是他,清贫也是他,不能再是别人了。 “等过了天子寿宴,我便同你父亲提及此事。”许韵微微一笑,柔溺地摸着沈知珉的头。 这份真挚的爱意,许韵不忍打破。 天子寿宴,举国同庆,并推迟一切事宜。 所以,她只需等,月余。 便可求爹爹向圣上赐婚。
第47章 047 ◎立为太子妃◎ * 天子寿宴, 与国同庆。 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谢康禛一袭龙袍在身,满朝大臣跪拜, 按尊卑顺位,纷纷向圣上献生辰礼。 太子谢谦也呈上一份礼物,递给父皇, 那是一张由众百姓聚献的万福图。 每一个福字都是由岱延百姓亲手书写的,包含了众生所愿的民心。 在谢康珍看到这一幅万幅图时, 眼里可见惊喜与震撼,这样的一张万幅图,代表着民心所向。 这让谢康禛不免多看了谢谦一眼,眼里可见高兴。 他命李省将此物传到他面前,金边锦轴,展开约有三米之长,随着人打开, 如壮观瀑布一般, 冲击着谢康禛的视线。 “不错!真不错!朕见此图, 心中欣慰,大好河山, 安居乐业, 民心所致,此乃岱延之荣。谦儿这成州大都督一职也做得相当不错, 朕给予赏赐!” 闻及此, 谢谦眉间一挑,好似并不意外, 他将视线扫过对面坐于沈德言身边的沈知珉, 眸中有了笑意。 此刻的沈知珉正乖顺地坐于父亲身旁。 今日的她着一身正式的衣裙, 对上谢谦的视线,沈知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往父亲后面移了移,又在人群中寻找商侑安的身影。 没有找到商侑安的身影,沈知珉收回视线,心中也知晓,他心中对那人有隔阂,尽管在这样盛大的寿宴上,他也不屑于表面。 “谦儿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可以满足你。” 谢康禛询问着谢谦,谢谦勾起嘴角,微微上前一步,朝着自己的父亲拱手而道: “父皇,儿臣确实有一心愿,求父皇允许。” “哦,是什么?” 谢康禛今日兴致大好,往日威严的脸庞上此刻尽显高兴,他大手一挥,难得等待着谢谦的下文。 众大臣也纷纷侧耳倾听,太子会像圣上要什么奖赏? 就在大家以为太子又看中了稀奇玩乐之物时,那一句“儿臣仰慕丞相之女已久,特请父皇为儿臣赐婚。”惊震了众人。 整个宴会上瞬间躁动起来,窃窃私语。 大臣们纷纷议论着,不禁将视线往沈德言身上看去,还有他那娇宠的小女儿。 沈知珉瞳孔一震,面色微慌,焦急地拉着父亲的袖子,拒绝的话就在口中。 可沈德言却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到底是历经朝堂几十年之人,并未有任何慌乱之情。 沈德言立于大殿之中,他负手而站,浑身透着沉稳,那双深邃沧桑的眸间,浮现一种复杂的情绪。 谢康禛眼里有些震惊,面上却依旧镇定,嘴角的笑容依旧勾着,只是将话递给了身旁的傅仪: “皇后,你怎么看?” 傅仪眼里过于平静,她轻轻挽着谢康珍,看了一眼自家的儿子: “谦儿这太子妃之位也该定了,若是一直悬空不定,恐会牵动于朝局。” 最后一句话,傅仪是压低了声音,在谢康镇的耳边说道。 傅仪虽平日不曾干政,可背后势力依旧庞大,朝中不少老臣皆听从于她。 为此,谢谦的话得到了在场不少老臣的附议。 “太子即将弱冠,又为东宫,眼下正是立太子妃的好时机。” “丞相之女,温良贤惠,实乃太子之良配。” “臣附议。” 谢谦轻笑一声,只觉可惜,对于商侑安今日未曾出席感到失望,不然他就能看到他那好大哥的难堪脸色。 想及此,谢谦一招手,让身边的人去放了个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赶来。 届时已晚,大局已定。 至于沈知珉,谢谦不喜欢,却也不重要。 若是能将她用来作为击败商侑安的工具,不失为一颗好棋。 喜不喜欢在谢谦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赢过商侑安,让商侑安无翻身之日。 有了丞相的支持,他未来将更稳坐皇位。 这一切都将会是他谢谦的! 谢康禛依旧面不改色,将视线放于大殿之中,一直保持沉默的沈德言: “不知丞相如何想?” 沈德言对上女儿的视线,眼里皆是宠溺,他将女儿挡在身后,遮住了众人投来的打量眼光,声音朗朗地回着谢康禛: “圣上,臣觉得此事不妥。” “哦?如何不妥?” 那双威严的视线直视着他,一首手撑于膝,身子微微前倾,不温不恼地问道。 沈德言微微昂着视线,他同圣上君臣几十年,难不知道圣上的性子吗? 天子忌讳权重之人,早年便有沈德言位高权重,引天子猜疑之言。 为此,沈德言为打消圣上顾虑,一边广纳贤人,分权为圣上效力;一边早朝懈怠,三两日一请假,才得以让圣上观望多年。 圣上虽表面如此,可心里定是不赞同这门婚事。 之所以将问题反问于他,是想看看他如何选择,若是同意与太子的请求,那便是有了党派嫌疑。 而若是公然拒绝谢谦,便是得罪了未来的新帝,得罪背后掌权的皇后。 选择任意一方,都将至相府于水火。 可尽管如此,想及女儿的意愿,沈德言还是拒绝了: “小女刚过及笄,还未曾膝下尽孝,老臣还想留她于家中几年,恳请圣上成全老臣一片爱女之心。” “再者,历来婚姻长幼为序,小女之姐姐还不曾婚嫁,太子殿下亦是未曾弱冠,望圣上三思。” 沈德言说得认真,字字顿道,丝毫不怕圣上大怒。 宴会上悄然无声,在未曾得到高位之上之人的回答,又好似做好了万全准备,在双手举过礼帽时,高位之上人将话传来: “爱卿该不会是想以辞官为由,来要挟朕?” 沈德言沉默,谢康禛明了。 他眯眼审视着沈德言的表情,判断此举是否是他故意为之的手段? 沈知珉心中万般焦虑,她红了眼眶,缩在爹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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