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喊她“岁岁”时,她便知道了。 却仍舍不得戳破。 大约最后消失,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若是自己告白,江随舟会作何反应。是眸子里蕴着笑意的接受,还是皱着眉头拒绝,抑或者不着痕迹的疏远。 她不知道,所以江随舟便散了。 这一刻,韩岁岁心里有多少犹豫不决,就有多少坚定不移。 犹豫于再见之后如何相处,坚定于从这个牢笼中逃离。 一味躺在这里等别人来救,抑或是就此任人宰割地死去,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明白了江随舟为什么一直逼她学剑诀,学符篆,甚至学着战斗。 ——因为云澜大陆从来都不是一片和平、花团锦簇的乐土,而是处处争斗不休、黑暗与晦涩悄然滋长的世界。 算不上炼狱,但若毫无还手的余地,便会和这里悬挂漂浮的人皮一样,静悄悄死在谁都不知道的阴暗牢笼里。 又或许像是安城的将士与百姓,因为不够敏锐、没有靠山,最终沦为被放弃的牺牲品,死后仍然饱受怨气折磨,化作阴鬼,生死不休。 这样一个世界,江随舟已经递给了她剑刃,她便要接过来,好好用。 韩岁岁含着泪睁开了眼睛。 而在这处牢狱之外,秦兰卿、柳潆与封开霁也在找韩岁岁。 距离那晚韩岁岁被抓,已经过去了三天,几人的信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削弱,到现在,即使是开始时信誓旦旦说韩岁岁还活着的封开霁也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聚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面前是一个绘制着红色朱砂画成的法阵,光芒散去,紧闭着眼睛的封开霁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柳潆道:“已经是第七个迷梦了,还是没有用吗?” 封开霁擦去额头上的汗,道:“又是亡魂。” 迷梦之法只能对生魂用,若是亡魂,自然无法入梦。 他眉头紧紧蹙起,道:“言瑶并不似我们以为的那般弱,她必然还活着,我们再找下一户人家。” 柳潆没见过封开霁这样遮掩不住着急担心的时候,那时在阴骨林的破庙里,神像眼睛被毁,但力量仍在慢慢聚集,庙内的阴鬼聚成了一团巨大的阴怨之气,杀死了许多同门,最后只剩了他和封开霁两人。 即使到了那个境地,封开霁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现如今,他身上的傲气似乎全然被焦急取代了。 柳潆抿唇,问他:“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他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言瑶?但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正好迷梦之法对神魂之力消耗极大,即使没有受到反噬,施术者也会觉得无比疲惫,连用七次,已经算得上极限了。 封开霁摇了摇头,他看了柳潆一眼,道:“言瑶是我们的同门,不,更确切来说,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是一起出来查案的,自然也要完完整整回去。” 他又道:“即便她只是言氏庶女,也是我封开霁承认的同伴。” 柳潆在意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沉默一会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封开霁脾气原本就冲,此时心情又十分焦灼,闻言直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计划是我们一起定的,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没回来,难道我们不应该找她回来吗?何况用迷梦之法的又不是你。” 最后一句简直在戳柳潆肺管子,他本来并不想与封开霁吵架,此时也忍不住了:“我有说过不救言瑶吗?救也要有个法子,你倒是用了迷梦,有用吗?已经过了三天了,她是不是还活着我们都不知道,你这样一个个找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 说罢,他似乎还是很不解气,补充道:“等你找到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变成一具白骨了!这就是你的法子!” 封开霁听到“白骨”,眼睛都隐隐变红了,他一拳打在了柳潆脸上:“你给老子说什么!” 柳潆吐掉嘴里的血,道:“我说你没用!”见封开霁还要打过来,他也忍不住一拳打了过去。 终究是少年心气,遇到难题焦灼许久,一言不合便可开打。 两人谁都没用武器,赤手空拳,转眼就过了十几招。 院子质朴,地面上俱是黄土,两人一打,激得地面上尘土飞扬,旁边鸡棚里的母鸡吓得咕咕乱叫,这户人家养的大黄狗从前屋跑来后院,汪汪叫了起来。 秦兰卿沉着脸,声音平静的劝架:“别打了。” 两人打得厉害,根本没有理会,仍是一拳又一拳的往对方身上招呼,似是要把这几天的担忧、焦灼、失望都发泄出来。 秦兰卿声音提高了许多,大喊道:“别打了!”声音里饱含怒气。 柳潆和封开霁这才停下。 停下时才发现院子的主人,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扒在门口朝这里看来。 妇人期期艾艾地张口:“少侠,那阵法……” 封开霁不耐地往自己身上丢了一道清尘诀,道:“没有找回来。” 妇人茫然,看了一眼自家男人,随后又转回头问封开霁:“敢问少侠,没找回来是什么意思?” 男人也紧紧盯着封开霁。 封开霁嘴边的那句“死了”,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沉默一会儿,还在找措辞,柳潆接过话,道:“暂时没有找到,许是阵法哪里出了纰漏,我们再研究一番,有消息我们会告知您的。” 妇人眼神将信将疑,但对于地上那团朱砂画成的深奥而神秘的阵法,她一窍不通,便只好道:“这样,这样。” 男人看上去沉默而沧桑,见自家婆娘一时没了话,便道:“你们口渴不渴?进来喝点水吧。” 封开霁和柳潆异口同声,都道:“不渴,多谢。” 答完又都别扭,转过头去。 男人见状也不知作何反应。 秦兰卿便对着夫妇略一点头,道:“叨扰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的话似有什么魔力,明明听起来温柔可亲,却让人忍不住服从。 夫妇二人回了院子,顺手揪走了自家的两个孩童。 有了前面的例子,秦兰卿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罩。 她仍是沉着脸,揉了揉额角,道:“言瑶我们必须要救回来。” 柳潆看过去,第一次在秦兰卿这里体会到了心中酸涩的感觉:“你是觉得我不想救言瑶是吗?” 他看着两人,道:“是,我承认,我只视言瑶为普通同门,彼此亦无多少情谊,但只看在随舟的份上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其实除了普通的同门之谊,他也觉得言瑶此人不无可取之处,便是御灵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幻光初阶就学会的。 但此时承认,倒显得他在服软。 封开霁嗤笑一声:“随舟随舟,你倒是对人家亲切,却不见得江随舟多么理会你,你若是和言瑶一起掉进水里,你猜江随舟会先救谁?” 柳潆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封开霁除了狂与傲,戳人肺管也是一等一的强。 江随舟是他出家族之外第一个生死之交,在他心中分量自然超过旁人,竟不知何时被封开霁看了出来,还拿来做攻击他的把柄。 但柳潆也不甘示弱,他抱起手臂,冷冷道:“你一口一个‘救言瑶’,也不知是谁第一次组队就把剑刃架在了人家脖子上,还有,若是你和江随舟一起落水,你猜言瑶会救谁?” 这个问题自然也无须多问。 封开霁气结,心头却又有些难受,他略了过去,仍如一贯的嚣张腔调:“她那时太弱,自然不配做我封开霁的同伴,现在够强,自然配让我去救她。你还未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柳潆:“你也没答我的。” 秦兰卿看不下去了,沉着脸喊了一声:“好了!你们再吵下去,言瑶还救不救?” 封开霁:“必然要救。” 柳潆言简意赅:“救。” 秦兰卿:“既然如此,我们再商量一下怎么救。之前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在迷梦上,接下来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更有效。” 柳潆道:“迷梦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亡魂太多,这至少说明两点:一,言瑶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二,对面之人或许抱着其他的目的。” 秦兰卿:“怎么说?” 柳潆:“孩童并无反击之力,幕后之人如果只想取孩童性命,大可当街完成,抑或是暗中下手,完全不必把他们掳走,这便说明,他们需要孩童当场参与。” 封开霁若有所思:“是邪阵,或是鲜活的脏器?” 柳潆点头:“都有可能,但是我在想,我们潮集那晚找到的被掳孩童的共同点,或许可以做些解释。” 秦兰卿皱眉:“灵根?” 此时,一个疑问在三人心中升起:幕后之人要有灵根的孩童做什么? 封开霁:“邪术往往更看重生辰八字,是否有灵根并不重要;而若是需要有灵根者的脏器,再怎么移植都用不了那么多,何况被掳走的孩童年龄大小根本不一样。” “所以这两者都不对。” 秦兰卿:“这几日我托人暗中查探,发现……潮集上失踪的其实不只是孩童,还有其他有灵根者,其中甚至不乏入气和幻光境的修者。” 韩岁岁毕竟算是救她一命,而迷梦的进度太慢,她不得不想别的办法,只是一直没有成效。 没想到,收集来的消息或许并非没有用处。 柳潆与封开霁对视一眼,柳潆道:“看来问题的症结就在灵根上。” 封开霁向来对这些法术秘术禁术都颇有兴趣,此时他略一沉思,就想出三种有关的法术来:“用他人灵根者,无非有三点特征:一是自己没有灵根,要拿旁人的灵根来用;二是以灵根净化灵根,提升自己灵根的纯度;三是剥离灵根,用灵根提纯灵力,用以修炼。” “一不太可能,二三皆有可能。” 秦兰卿道:“二也不太可能,我曾经看过净化灵根的例子,灵根再如何驳杂,九人即是上限,再多便难以寸进,所以……只能是三。” 柳潆:“剥离灵根确实符合多人遭掳的特点,这个术法叫什么?有什么具体要求?” 封开霁道:“名‘淬灵’,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邪法,施术者会先将人身体里的杂质排出来,说是杂质,其实多是人身体里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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