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是入夜时分,隔着数道屏风的屋外,却传来落子的声音。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虞秋烟竟然听出来,这是无觉大师的声音。 “我那时问过你为何要戴着面具,你当初从火海中将人救出,两人都受了伤,尤其是面上的伤痕难以恢复如初,只怕不戴面具,她也认不出来你是当朝王爷……” 那时你说,她见了你的面容会悲从中来,不利于养伤。你这面具一戴就是近一年,还以自己貌丑为由将府上的镜子全撤下。那丫头自受了灾便痛感不灵,竟还真的信了你的话…… 只是当初你遮着面不好好医治,怎么如今又想要去除这疤痕了?” 另一道声音响起:“她想揭开面具。本王难以时刻防范,且……” 且她时日不多,章启并不忍心时常拒绝她,可又担心揭开面具惹她心绪大动…… “你的面具是因为她才戴上,如今又要因她而摘下么。当真是……” 无觉叹了一口气:“她当年救了你一命,你如今也算是还她了。你们朝夕相处这些日,她可有想起来?” “想不想得起来已经不重要了。” 无觉念了一声佛号。 …… 风云变幻。虞秋烟忽然看见了一处石桥。 烟雨迷津,雾色沉沉,少年站在船头对她说:“别哭了。” 少年似乎非常无奈,不知道从哪里摸了颗珍珠递给她,拿鲛人的故事安慰着她。临走前还对她说:“这个就是最大的珍珠了。” 那时候虞秋烟一心想拉着章启去湖边玩,但章启要离开远洲了。 离别时,虞秋烟哭得厉害,面对章启的糊弄仍不死心,问:“若是我一个人寻到了更大的呢?” “你慢慢寻,若是你寻到了,那便是我输了,你想要什么?我到时候一定送你。” “那我要更值钱的,要金子的。”虞秋烟想了想,点头道,“要比你腰带上的更好。还要比这个更好看。” 她把他曾经腰带上的金饰狮子拿出来,说:“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东西,以后你要送我一个更好的。” “你以后到了京城见到我可不许赖账。” 虞秋烟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要去习武,要建功立业,要当官。 少年伸手重新戴上银白的面具,笑了笑:“自然不会,就怕到时候是你唯恐避之不及。” 他有心逗她,这银白的面具他初戴时,虞秋烟曾被吓了一跳,后来发现是他,还嘴硬笑话他,说:“我娘说只有人才会装鬼,果然是这样。” …… 虞秋烟仿若雾里看花,她想起来的所有事情。 前尘往事,忘记的那些也如走马灯一般浮过。 难怪启言那样了解她。原来她同他早就见过啊。 那一年,母亲病重,将年幼的她叫到床边,母亲说远洲有三仙湖,有锁玉桥,天竺祠,还有许许多多新奇的果子糕点,母亲尽力描绘着远洲的山水和风光,最后她问:“阿烟想去看看,看看远洲吗?” 虞秋烟点了点头。 她对母亲所描绘过的地方都格外向往,所以尽管外祖父管教甚严,她还是偷偷央着舅舅或是年纪大的丫鬟带自己出去玩。 好在舅舅也愿意纵容她。 那一天,她去三仙湖,在山谷中忽然下起雨,就是那时候她看到了躺在谷底的章启,他身上布满伤痕,格外狼狈。 那时候虞秋烟胆子极大,唯独怕鬼,对别的可谓毫不畏惧,自然不觉得湖边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她还带着随从,那随从习过武,在年幼的她心中是顶厉害的。 所以虞秋烟大着胆子围着章启转了一圈,还将他身上那个瞧起来格外精巧的玉饰捞起来看了看。 后来章启醒过来便被虞秋烟带回了林家养病,她将人藏进下人房中,后来被外祖父发现,原本以为外祖父会骂她。 可谁知他病好之后,林老先生对他也十分欣赏,还频频唤他“衍卿”。 虞秋烟便也跟着林老先生,没大没小地唤他衍卿。 听说衍卿习武,央着他同自己的随从比试,后来在他胜了之后更是跑得愈发勤快,求着人陪自己去市集玩耍……
第91章 结局3 ◎小金疙瘩◎ 虞秋烟的舅舅原本要来京述职, 乍然听闻了虞秋烟受伤之事,林舅舅尚未动身准备妥当,林老先生先坐不住了, 托人给在南地云游的旧友无觉大师送了信。 无他,只因无觉大师于医术偏方一道颇有经验, 只是他常年在南疆一代云游, 一年少有几次回京, 因而常人难以联系到他。 这次,随着林舅舅一道进京的还有相国寺的无觉大师。 两人风尘仆仆,不过数日便赶到了王府。 自听说虞秋烟受了伤,林舅舅一路上都憋着气。 到了王府, 也没给章启一点好脸色,一进府便抱怨王府的奴仆不通道理, 又说章启的手下武艺差,指桑骂槐,发泄了半日的怒火。 章启听到他的抱怨丝毫不辩解,他守在虞秋烟的床前, 胡子拉渣,形容憔悴得不必床上的人看着人好,闻言低下头,语气自责:“是本王没照顾好她。” “她还怀着身子, 本王应当陪着她,是本王没照顾好她。” 林舅舅见他如此,硬是将骂人的话咽了下去,他也听说了虞秋烟的情况, 怀着身子的人本就脆弱, 如今再不醒来, 只怕孩子和她自己都难保无虞。 “你托人快马将信送到远洲,父亲当即托人去寻了无觉大师,大师瞧了信件中的症状,说可以一试,他在外游历多年……” 话尚未说完,戚鼎和张大夫等人已经将无觉大师送到了屋内,戚鼎隔着屏风喜道:“王爷,大师说他有法子可以试一下。” 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老衲确可一试。” 无觉医术并不如佛号扬名在外,只是他自己在外游历多年,见多识广,善用偏方,时能出奇制胜。 …… 玉色锦账流苏走水,四角香囊低垂。 无觉大师收了瓷瓶,转头又道了声“阿弥陀佛”。 已经过去了两日了,也不知道今天这药是否真的有效。 屋外围了一圈人,就连张大夫就眼巴巴地看着。 “大师,这个真的有用吗?” 房中传来一声轻呼声,丫鬟连呼说是王妃动了。 隔着一扇屏风,围满了人,众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 “醒了吗?” “真的有用?” 床上之人咳了数声,章启忙接过水递到了女子嘴边。 床上之人手指轻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戚九和嬷嬷几乎喜极而泣。 虞秋烟一睁眼看着章启,却流下了眼泪…… 章启伸手缓缓擦过,额心贴上去:“是本王不好,现在已经没事了,都是本王不好……” 林舅舅见到虞秋烟同章启的模样也不忍当下出声打扰,叹着气走了出去。 屋里的人忙着照顾虞秋烟,隔着一扇屏风,屋外的压抑的气氛散去不少,张大夫更是对着药方格外好奇。 面对张大夫的赞扬,无觉大师摆了摆手:“并非老衲有奇方,而是王妃恰恰对症,王妃所受之伤并不重,一直昏睡不醒,许是被梦中之事牵绊住了。” 一群人走出屋子,张大夫仍旧不死心地追问着丹方,“大师,这丹方真的只是含有首乌,天麻还有那个什么藤吗?为何会有如此奇效?不知大师还记得那个藤蔓的名字到底是叫什么?” “老衲并非习医之人,此药不过偶得,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王妃福泽绵延深厚才有此效……” 声音渐渐散去,虞秋烟才恍惚有真实的触感,像是灵魂从空中回到了体内,又像是被人从梦中忽然拉出来,上一刻她还在央着衍卿同自己上集市去玩耍。 下一瞬就看见章启胡子拉渣的,面容憔悴。 他深深地看过来。 “饿吗?” 好像许久未讲过话,他的语速极慢,嗓音有些钝,“要不要喝粥?” 她点了头。 章启将桌上的粥端过来,一口一口喂着她吃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才逐渐反应过来,虞秋烟一直看着他,忽然伸手碰了碰章启下巴上的胡渣,摸了摸他的脸,瓮着声道:“我好想你。” 他将碗放下,紧紧抱住她, 她回想起马车惊翻时的场景,心口微滞,长睫轻轻颤动了数下:“我还以为又要看不到你了……” “是,是我去晚了。”。 “嗯,我听到外面的人喊我们,可是术尘说不能出去,我一直在等你,可我的脚好痛,身上也好痛……” 虞秋烟的泪水忽然滚下来,这一刻反而不知要从何说起,到最后只是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现在还痛吗?”章启抓着她的肩,紧紧看着。 虞秋烟摇了摇头,忽然将手伸向腹部:“孩子,孩子呢?” 章启的手忽然顿住,他避开虞秋烟看过来的视线,那双眸子盛满担心…… 虞秋烟唇角干涩,看着章启面色,当下心慌了一瞬:“孩子……出事了?” 床边的人终于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腹部,有些迟疑。 “孩子……孩子很好。” 她在跌下去时刻意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又因为又术尘帮忙,所以肚子倒是被保护得很好。 她在昏迷时,有时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她听见过章启和戚鼎所商议的事情。章启问戚鼎能不能将孩子打掉,他担心她一直不醒,没办法护住腹中的胎儿。 “可是你想让戚鼎弄没它,我听见了的……你同戚鼎商议……” “对不起。”章启捏了捏她的手。 或许是母亲的本能,虞秋烟感觉她似乎也愈发能感觉到肚子里的东西正在逐渐成长为一个生命,会有意识,有想法,不然为何她刚好能听见章启在床侧问戚鼎的那番话呢。 那个时候她就拼命地想要醒过来…… “它很坚强,我那时候从车上掉下去后肚子有些痛,本来还觉得……”她说到一半,低下眸子,抿了抿嘴。 拉过章启的手一起放到肚子上,温柔道,“娘亲以后一定保护好你。你爹爹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 床上的女子絮絮叨叨的,虽然章启从不觉得她肚子里的宝宝能听懂,可到底是两人的亲生骨肉,手触上去的一瞬,心头便软下来。 章启搂着她,神色柔和下来,喉间有些发涩:“对不起。” 虞秋烟偏头看清了他眼中的血丝,有些愣住。 她方才哭了一顿,喝完了一碗粥,如今缓过来才注意到他,想必她受伤这阵子,章启一刻也没好好歇息过。 他清醒地对戚鼎说那样的话,一定也十分难过。虞秋烟是知道的,他虽然没有说,可府中连小孩子的房间和一应物品都任由管家嬷嬷布置着,用的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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