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诱人红唇不满地微微嘟起,似在控诉到嘴的碎冰冰被人给夺了去。 飞霞爬上玄烨耳根,他飞快挪开双眼,唇角却挂起一抹自嘲的笑。 这般心虚,倒像个偷香窃玉的贼! 他努力平复心情,奈何佟茉雪身上散发着的淡淡梅蕊香,像一根无形无色的丝线,勾着玄烨情不自禁向她靠近。 正是按捺不住,垂着身子,向床上可爱可怜的小人儿靠近之时,外间传来了宫人浅浅的脚步声…… 时薇端着铜盆进到屋里来,将盆放好,手上拧着湿帕子,无意瞥了床边坐着的玄烨一眼,心生诧异: 皇上面色怎么和床上躺着的娘娘差不多,难道也着凉了? 这么想着,玄烨微微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出去吧,这里有朕就行。” 时薇不敢多言,退了出去,去小厨房看姜汤熬得如何。 玄烨用温热的帕子给佟茉雪擦拭脸颊,脖颈,让蒸发的水汽带走她身上的滚烫。 紧接着又将被子往下掀了掀,她只着了件水绿色丝缎睡衣,玄烨犹豫片刻,便伸手解开最上面的三颗纽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他不避不让,只垂着眸子,从容做着手上的事。 一遍遍擦拭她脖子以下的肌肤,拧了帕子擦了她额头,又支着佟茉雪的身子喂了她两口熬好的姜汤,这才作罢。 他动作极轻极柔,生怕吵醒了乖巧入睡的小人儿。一番捯饬,床上的人儿也没一丝睁开眼的迹象。 玄烨靠在雕花木床的床柱上,一双潋滟的双眸好似沁了水一般,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他与佟茉雪究竟在赌着什么气,他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玄烨气佟茉雪如此胆大包天,全然不将他放在心里,竟然帮助他的妃嫔逃出深宫。 玄烨更气佟茉雪有想成全安嫔与敬嫔的心,冒着不惜触怒他的风险也要去帮助她们,却没有一丝顾念他的感受。佟茉雪能与皇后不计前嫌,在皇后病重之时千般悉心照料,却在他负气离开承乾宫后,并且数月不召见她,也未曾有过一点主动求和的迹象。 表妹从未在意过他,也许进宫从来都不是她所愿的吧。 越想心越痛,罢了,他虽身为帝王,却不是什么都能拥有,这么想着良久竟靠着床柱沉沉睡去。 午夜醒来后,玄烨发现自己趴在床沿边,揉揉惺忪的双眼,他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儿。 玄烨见佟茉雪睡得正香,又摸了摸她额头,见她退了热,唇角微微上扬,这才直起身来,出了寝殿。 冬日的凌晨,夜的幕布始终压着微弱的光,不肯揭开,天边仿佛露出一点点晨光,又仿佛依旧黑暗。 佟茉雪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感觉身子松快了不少,恍惚中听到外面似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低低絮语的声音,那说话声,听起来似乎还很着急。 “时薇姑姑,皇后娘娘,娘娘……”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说清楚!” 跑来通传的是坤宁宫的小宫女,一着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如岚拉了她的手一把,呵斥道:“快别哭了,出什么事了直说,贵妃娘娘病着呢,吵着娘娘休息,借你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小宫女哭得更凶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像下雨天檐口的落水一样往下掉,但却收着声音,不敢嚎啕出声。 时薇瞋了如岚一眼,拍着小宫女的肩,安抚她,“是谁让你来的?” “是初樱姑姑让奴婢来的,她让奴婢来请贵妃去看看皇后娘娘,娘娘她快不行了。” 小宫女最后这句话脱口而出,声音也比先前更大了些。 屋外雪早已停了,东边的曙光却一丝未现,小宫女话音落在凌晨四五点昏暗里,惊得梨花树梢的积雪簌簌坠落,又传入睡了十几个小时刚睡醒的佟茉雪耳朵里,听得她怀疑人生。 皇后,不行了? 不是还有差不多两月时间吗?难道因为自己的穿越,蝴蝶效应,改变了皇后去世的时间了? 佟茉雪胡乱套上衣裳,从柜子里取了件鹅黄斗篷裹着出了屋子,行到院落中,看向说话的几人,惊疑不定地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小宫女见惊醒了贵妃娘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道:“您快去看看皇后吧!” 时薇伺候佟茉雪就寝时,并未将她头发尽数拆开,只虚虚半挽着。此刻她半垂着长发,趿着双软鞋,不顾身后的如岚劝阻,毫不犹豫地跑出了宫。 出了承乾门,宫道上华灯昏昏,地上的积雪已经被人连夜铲去。四五点的紫禁城寂静无声,安静得鸦羽坠落似乎都能听到声响。 佟茉雪神思还不太清醒,整个人如若梦中,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皇后那张像白纸一样,毫无血色的脸。 怎么就不行了呢,她喃喃。 昨日说完那番话,明明看到皇后似有卸下重负呀,怎么忽然就又不行了呢? 佟茉雪步子加快了几分,把快要追上来的宫女甩在了身后。 她步子将将迈过景和门,就听到坤宁宫方向传来刺耳的惨叫声。 她顿住了脚步,有些不太确定,狐疑地将目光投向坤宁宫门口,却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太清。 这个惨叫,宫里为何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第98章 朝祭 佟茉雪脚上的步子, 迈得更快了些,除了那奇怪的声音,还隐有弦乐之声从坤宁宫方向传来。 这是在做什么? 长街高高的宫墙将后三殿的喧哗与东西六宫尽隔开来, 昏黑的光线下,当她走进这方天地,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弦乐、扎板、台鼓的乐器之声, 和着生猪痛苦的嘶鸣,尖锐得似乎要划破黑夜的幕布。 昭仁殿和交泰殿内微弱的灯光透出来,无非是漆黑夜里的渔火罢了,根本照不清周围四方的景象。 佟茉雪心跳如雷,借着各处微弱的灯光, 疾步前行。 今日凌晨没有刮刀子般的寒风, 但扑面而来的寒气似乎带着锐刺,密密实实地将寒气注入她肌肤的每一个毛孔。 她越往前走,离得越近, 就越能清晰地分辨出传进耳朵里的每一个声音。 这是在举行某种祭祀。 直觉告诉她这是在祭祀,却想不明白为何在皇后寝宫里做这样的事。 她迈步走上台阶,及行至交泰殿,声猪的惨鸣愈加刺耳。心惊肉跳地寻着声音探去, 来到了坤宁宫门口。 门口果真绑着两头猪,还是全身无杂毛的纯黑公猪。那两头黑猪止住了嘶鸣,瞅了眼路过的佟茉雪,木讷无光的眼神躲躲闪闪。 佟茉雪走进西次间, 终于知晓先前这个总是用木影壁隔开的房间,以及入门即可见的两个大灶的用途。 她已经忘了自己来坤宁宫的目的, 只被那神秘的唱祷声指引着,无视宫人的行礼, 连朝颜前来接引也浑不在意,只想清楚地知道,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上天之子,佛及菩萨大君先师……” 屋内几个萨满太太,又唱又舞,唱诵之声不绝于耳。 西墙神幔前,摆着清酒、纸钱、饽饽等一应物品。忘我唱祷的司祝萨满,对着神位上的菩萨献酒,口中念念有词不停歇,反复唱诵鄂罗罗。 唱罢,司祝萨满又拿起神刀,朝着神刀叩拜,嘴里又歌颂鄂罗罗九次。 听她们念念叨叨好一阵,佟茉雪总算回过神来,后面紧跟上来的时薇在她身后低语:“娘娘,司祝萨满正在进行朝祭,咱们出去等候,勿要打扰了萨满祭祀。” 佟茉雪疑惑:“朝祭?” 时薇引着她往门口稍稍避了避,小声道:“宫中每日在坤宁宫例行萨满祭祀,供奉诸神,刚刚司祝口中的鄂罗罗就是神明的名字。” 佟茉雪用怪异的眼神瞥了眼西墙神幔,神位上依次挂着观音菩萨像,关帝像等十多个神像。神位旁侧立着一米多高,红绸绿衣的两个人偶,人偶俯视众人,神态原始而怪异。 佟茉雪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后背不自觉冒出密密层层的冷汗,她故作淡定。 呃,这萨满教尊崇的神明,还挺宽泛。 司祝萨满系闪缎裙,束腰铃,执手鼓,在神位前踉跄起舞。 她身上的铜铃、铜镜由于身体的舞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整个祭祀场景既原始又粗犷。 佟茉雪伫立在门口,呆呆看了片刻,心中生出大大的疑问,这偌大的坤宁宫真的适合人住? 这就好比寺庙里,与大雄宝殿毗邻的房间就是普通人生活起居的住处,每日凌晨四点比丘们便开始做早课,唱诵念经敲钟之声不绝于耳。 长此以往,身体正常健康的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皇后那样身心交病之人。她没有心思再看这些人继续舞继续跳,转身想要离开。 身着鸟兽图案、奇异服装的司祝萨满忽然看向佟茉雪,她手里捏着索绳,缓缓朝佟茉雪走来。 佟茉雪脚上挪不开步子,定定凝视徐徐朝她走来的萨满法师。 眼前之人是个中年妇人,她神情激动地望着佟茉雪,灰黑浑浊的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捏着索绳的手也在簌簌发抖。 佟茉雪瞧这司祝萨满看自己的眼神古怪,虽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但自己的穿越本身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她担心这人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就要转身离开。 司祝萨满却一把拉住她,颤颤巍巍将手里的索绳放进她手心。 萨满粗糙的指腹从佟茉雪手心划过,竟然产生某种奇异的钝痛,佟茉雪目视着萨满,怔怔发愣,鬼使神差般由着她牵着自己朝神位前去,引导她将索绳敬奉给神明。 殿内众人,无论是负责朝祭的萨满太太,还是坤宁宫的宫人,皆以复杂的目光望着佟茉雪。 只有皇帝皇后,才有资格亲手将敬神的索绳敬爱奉给神明呀。 随后佛亭与菩萨像被收起,司祝萨满又将关帝像移到神幔正中。随后,司俎官将坤宁宫门口的两口猪中的一头抬了进来,让猪头朝着西边顺置于神像前。 时薇神色慌张地上前将佟茉雪带着离开,司祝萨满并未阻止,而是捧着烧得滚烫冒气的酒盏,先是向着西南方跪着献了次酒,然后取两盏酒合于一盏。 佟茉雪担心皇后安危,转身离开西侧殿,她刚走了几步,身后黑猪便突然大声嚎叫,惊得佟茉雪一个趔趄,差点平地摔倒。 一回头,就见司俎官右手执猪耳,司祝萨满便将滚烫的烧酒倾注进猪耳内。 滚烫的烈酒灌入猪耳中,疼得黑猪声嘶力竭地惊声嚎叫,尖锐的嘶鸣声,在大殿上空久久盘旋。 萨满祭祀过程中,如果用来供奉的猪剧烈挣扎并大声嚎叫,会被视为神明接受了进献,是个好兆头,这个折磨牲畜的过程,被称为“领牲”。 时薇见佟茉雪表情痛苦,安抚她:“娘娘莫怕,这是好兆头,说明神明接受了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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