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事儿诶!” 魏檗翻墙头之前,不忘拉着韩云英嘱咐:“咱家辣椒种撒下去,出苗弱的那些可千万别拔!” 嘱咐完韩云英,又跟魏潭说:“我怕走大路再遇见找我的人,待会儿你把自行车送到咱村东头去油山东村的小路口,我在那里等你。” “还有,路上看着点人,别让人跟了。” “知道。”魏潭忍着笑应下:“放心吧。” 唉,古有仲子逾墙,今有我魏檗逾墙。魏檗一边感慨一边翻过墙头,从土墙上蹭了下去,蹭了满身土。 魏潭把椅子提进屋,推上家里的自行车,向约定的地点骑去…… “后面没跟人吧。”魏檗踮脚看看魏潭身后。 “没有。”魏潭在空旷的路口压低声音,提了提手里的东西:“我专门到代销点里停了一下,买了包盐。” 两个人跟地下党似的接完头,魏檗骑上自行车回镇里。 第二天一早,于明忠笑呵呵得问:“昨天回家了吗?休息得怎样?” “唉。”魏檗半趴在办公桌上,无奈道:“鸡飞狗跳,心力交瘁。” “有人去找你了吧。”于明忠说:“你觉得选谁合适?” 魏檗心头一跳,面上表情不变,依旧用无奈的语气,玩笑似的抱怨:“别提了,都堵在大门口,我昨天翻墙头从家里出来的。于站,你可把我害惨了。” “你啊。”于明忠在香烟烟雾后面,神色莫名:“走吧。既然昨天没见着,我们到村里挨个看看他们干的活去。” 于明忠叫上魏檗,又叫上办公室里的苗有发和齐大伟,四个人一人一辆自行车。老于的是老式飞鸽牌,加重型,骑上一个人,还能在货架两边挂上两袋化肥。路过镇上卖农资的供销点,供销点门可罗雀,老于停下车,进去提出来两桶农药,绑在车子后面。 供销点斜对门还有另一家卖农资的门店,魏檗冷眼瞧着,老于拿东西这一会儿,那边已经进去了五、六、七、八个人。 她正想往那边去,跟买药的老大爷聊两句,老于已经绑好了车,招呼大家上车走,魏檗只好先把着这事暗暗记在心里。 一行人顺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往村里去,老于跟苗有发换了车,骑着苗有发的车在最前面带路,魏檗和齐大伟跟在中间,苗有发跟在最后。近200斤的苗有发驮着近100斤的农药,压得老于的自行车吱吱扭扭乱响。 几个人先到了河阳村,把赵顺发托老于带的农药放下。 魏檗心中一动。 这时候可没有电话、手机,赵顺发是什么时候见到老于,托老于给他带农药的呢?显而易见……昨天想干项目的农技员们,不止到自己家“拜码头”,显而易见老于那边也去了。 她心里有了猜测,更加留意起老于和赵顺发的话里话外。赵顺发一直在半直白的给孙天成上眼药,并且还对一家农资店——似乎就是那家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农资店——颇有意见。老于看起来没有丝毫“拿人手短”的意思,既没有顺着赵顺发的话说孙天成,也没有拍板要在河阳村开沟,一直推诿打太极。 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来回说,魏檗听得无聊且厌烦,索性走到地头上帮着老大爷勾兑农药。大爷边兑边伸出四根手指抱怨:“今年,这玉米,第四遍药了。你说说,咋治吧。” “怎么回事儿?”魏檗瞬间皱眉:“现在玉米才两叶一心,怎么能打四遍药?” “谁晓得嘞。”老大爷抱怨:“今年虫打不败。” 魏檗听了,不顾田里可能刚刚打完农药,进到田里弯腰查看。玉米刚长出的叶心里,有不少红棕色偏褐色的小虫,叶子上有枯黄的斑点,典型的玉米卷叶螟表现。 魏檗跟老大爷解释道:“今年天旱,容易虫害严重,难治。你得换药打,并且一次打够能把虫杀完的量。一回杀不完,来来回回打一种药,越打越没效果。” “往年都没这样过。”老大爷说:“这来来回回打,幸亏有便宜药了。” “便宜药?怎么回事儿?”
第16章 ◎简单的信任◎ “镇里供销点对门的那家红旗农资。”老大爷掰着手指头数它的好处:“便宜,还给配药。有时候肥料还能给送家来。” 原来如此,魏檗明白了。 她刚刚以为红旗农资是个奸商,感情是个服务商,怪不得能跟供销点抢生意。供销点售货员鼻孔朝天,问五句答不了一句,农药化肥又跟其他东西不一样,每一种用法用量都不一样,有时候还要好几种药按比例混在一起用。驻村农技员会在常规防治,和重大病虫害的时候,要求大家统一打某一种或者某几种,教大家配好。 平时老百姓爱打什么药施什么肥,什么时候打,怎么打,农技员是不管的——市场经济包产到户,不能干涉日常生产!所以大家打药施肥,要么凭经验,要么凭感觉,效果也时好时坏,时灵时不灵。现在有了价钱便宜,给配好药,还能送货上门的红旗农资,把供销点打下去,简直秒秒钟啊! 开这个红旗农资店的是个能人。魏檗暗道,经商头脑、服务意识简直不像八十年代的农村人。技术水平也足够好,把药配得“刚刚好”——如果往年,这药的浓度杀虫百分之七八十,再打一遍,效果百分百。两次药加起来,价格和供销点买一次药的钱差不多,甚至还略微高八分一毛的,但分开看,价钱又便宜又有效果。 是老于开的?不,不是老于。魏檗想到老于临出发前在供销点拿货挂账,没去红旗农资,就说明红旗农资店不是老于,也不是他家亲戚开的。 魏檗问老大爷:“你们村赵农技员怎么说?他给你们推荐的红旗农资店吗?” “没。”老大爷抱怨:“他让俺们去供销点,说供销点的货料足。料足不会配有啥用,有红旗农资,俺们都不爱去供销点了。” 老赵跟红旗农资店的经营人怕是不合,是哪个农技员吗?魏檗感觉隐隐抓到一个线头,随即又隐没在盘根错节的网中。 那边老于和赵顺发已经聊到没话聊,看看日头,简单在河阳村吃了午饭。 下午老于带着他们一口气跑了河滩、山弯两个村子。 山水镇有山有水,山叫油山,水叫小清河,十个行政村依山傍水分布,名字里分别带上了山和水。带山的村按照地理位置分成了油山西村、油山东村、山南村、山北村和一个山弯村;带河的村分成了上河村、下河村、河阳村、河中村和一个河滩村。 山弯村是山水镇最穷的一个村,日头偏西,老于领着大家进了山弯村支书老花的家里。驻村农技员李静,就是开会时缝衣服的那个女同志,也是山弯村支书老花的小儿媳妇。支书老花留大家吃晚饭,李静到村头去买豆腐准备食材。 其他人都常来,只有魏檗是头一回。老于跟魏檗介绍说:“这个村没有村部,老花家里就是村部了,平时村干部开会就在老花家的小西屋里。” 老花没见过魏檗,听于明忠介绍说是老魏头的孙女,很是热情,拉着魏檗聊家常。他告诉魏檗,自己已经快七十岁了,自打解放前小乡时就当支书,油山会战时,南涿县委就在他家的小西屋开过会。他一直干到现在,跟各村的支书,包括魏檗爷爷老魏头,都熟得很。他现在老了,但还能干,乡里乡邻大事小事都得他去摆弄呢! 说完自己,老花又问起自己老伙计老魏头。得知老魏头身体健康,儿孙出息,老花忍不住问起当年老魏头家当年那桩稀罕事儿:“你姑后来嫁哪儿了?那知青可还回来过?”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魏檗端着老花用黑瓷碗盛的开水,慢慢地喝着,心里苦啊,比这带着咸味的水还苦,只能干笑道:“我姑嫁临县了。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 “魏老弟当时糊涂啊,哪能由着闺女的性子胡闹!”老花抽着旱烟袋,给魏檗讲了个和她家里提起来就骂袁知青不是人,坑她姑姑的版本完全不同的故事。 在老花的版本里,袁知青插队到油山西村的时候,有个一起来的相好,插队到了山弯村。魏檗的姑姑看上袁知青,威逼利诱袁知青跟老相好分了手。 魏檗听完心里更苦了,老花版本里她爷她姑,分明是早期流行的七十年代知青文里强取豪夺、欺女霸男、分分钟被主角打脸的反派和对照组女配。 这都叫什么事儿,魏檗心里的小人疯狂捶地,为什么大纲文里和主线无关的细节会自行填充的这么有血有肉啊,主线还能不能好好跑了!(╯‵□′)╯︵┻━┻ 老花问:“你姑跟袁知青生的那个那个孩子,最后跟谁了?” …… 魏檗无语凝噎。 面对老花,梦回过年时七大姑八大姨围坐逼婚现场。正当她内心在“撕破脸胡说八道”和“忍一忍维持形象”中剧烈挣扎时,终于听到了天籁——豆腐板撞击木门,李静买豆腐回来了! 魏檗赶紧把水碗放下,从炕上下来往外跑:“我去给静姐帮忙。” “客人哪能去灶上!”老花边说边伸手阻拦,可他毕竟年纪大了行动迟缓,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遇到的八卦中心像兔子一样窜出去。 “哎哎哎!” 徒留老花扼腕叹息,留给屋里潇洒背影的魏檗此时正在老花家“厨房”里。 说是厨房,其实连个小窝棚都算不上。只是在院子里糊个灶台,再用干树枝在上面撑个顶。李静把买回来的豆腐用豆腐刀切了放盘里,再剁点辣椒洒到上面。让魏檗帮忙把灶火烧得旺旺的,把锅里热油烧得滚烫,一下全浇在豆腐上。 “滋啦啦——”热气腾腾的嫩豆腐,香气扑面而来。 借着锅里的油渣,李静又往里扔了一把手指长的小鱼,把小鱼烤得又酥又脆。魏檗按李静的吩咐捡又粗又干的柴火往灶里填,看着李静用菜刀“笃笃笃”切了几段青辣椒,扔到锅里,三下五除二,炒出来一盘辣椒炒小鱼。 魏檗忍不住赞叹:“姐,你干活真麻利!” “家里里里外外都靠我,还要干村里的活。”李静爽朗笑道:“我瞅着魏科长,你年纪不大,也是麻利人,肯吃苦。累了一天,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都在屋里,就你出来给我帮忙。” “哈哈。”魏檗干笑两声,不想再聊为什么只有她出屋来帮忙,只好转移话题,聊起山弯村的田地和开沟的问题。 李静说,山弯村因为在半山腰,水咸,碱大,地都是盐碱地,每年粮食都要比其他村少一两成。 “开沟有好处。” 魏檗没跟李静藏私,把她自己知道的开沟技术和好处都跟李静说了。开了沟旱能灌涝能排,因为沟开在田里,所以排水路程短,盐碱能随着水聚集到沟里,把整块田的盐碱降下来。 但魏檗又说,这是自己在学校里学的,咱镇里从来没人干过,所以于站长才不放心,只打算找三个村做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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