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惯是脸上一套,心里一套。 太子在旁冷眼旁观。 其实他很明白,明延帝就是一时心有触动,他不过就是想听到类似“都城是我们的家我们也一起出钱修路吧”这种的言论,表表忠心,其实如今国库算的上丰盈,明延帝还能真叫他们出钱不成? 结果这些人叨叨半天,就没有一个人说出明延帝想听的话来。 最终明延帝冷脸而去。 太子想了想,默默的跟上。 明延帝直到进了御书房,犹自忿忿:“这就是我大晏的官员!享受权利时理所当然,履行责任时怨声载道,连一个乡下小娘子都知‘欲戴冠冕,必承其重!’,他们无不饱读诗书,竟然不懂如此简单的道理!” 太子亲手给他倒了茶,一边笑道:“父皇又何必生气,儿子觉得诸位大人有句话说的没错,父皇应该立刻招工部,着手修路。” 明延帝瞪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的高见?” “是呢!”太子笑道:“咱们召工部,先把朱雀大街、东市、西市三处修了,其它的地方,他们不爱修就算了,若想修,就自已出钱修。” 明延帝顿时就明白了。 修了朱雀大街,门面有了,修了东市西市,百姓也满意了,至于其它地方……这些人的府邸,哪个不占个几里地,他们不想修,难走的又不是他! 明延帝大笑:“你这孩子,何时变的如此促狭!” 太子笑道:“儿子身上好的地方,自然都是随父皇的,不好的地方,自然都是从民间学的……但今日这促狭,却怨不着旁人,不是父皇刚教的么?” 明延帝笑道:“朕何时教你了?” 太子笑道:“父皇说,欲戴冠冕,必承其重,儿子自然要想法子,叫他们明白这个道理。” 明延帝笑着摇头:“这话可不是朕说的。” 他想起来问儿子:“那小福娘最近可给你写信了?” “不曾,”太子叹了口气,看了明延帝一眼:“自从儿子亮明身份,再未给儿子写过信,就连上次送‘风扇’来,都没写半个字。” 明延帝完全没有抢走儿子玩具的自觉,一脸“朕就知道”的小得意,笑说:“那你只怕不知道,这小福娘又弄了一个新鲜东西。” 他抽了压在奏折下的纸给太子看,先简单说了那车子怎么用,然后是详细的图纸。 太子道:“有了这路,才好用这车,没有这种路,这车也不好用。” “嗯。”明延帝轻轻的叩着龙案:“待朕巡视西北,定要去东风县瞧瞧。” 太子问:“父皇要巡视西北?” “对,”明延帝道:“择吉日动身。”他拍了拍太子的肩:“朕这次不带你去了,给你留下陈允信可好?” 明白了他的话意,太子不由得心头一跳。 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临近午时,太子才出了御书房,转去了永和宫,却碰到晏亭月在。 晏亭月的阿娘,是皇贵妃的堂妹孟敏。 晏亭月与夭折的小公主月儿,因为同样生在八月十五,甚至连时辰都同在卯正一刻(早上6∶15),所以皇贵妃一直觉得,她是月儿的转世,对她一直疼宠有加,不时的召进宫来说说话。 太子便去偏殿坐了,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看,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晏亭月撒娇说笑的声音。 不知为何,太子有些出神,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孩子。 他两岁时生母便崩逝,早已经不记得生母的样子,脑海中所有关于阿娘的记忆,全都是母妃的。 他记得母妃怀孕的时候,他才六岁,知道要有弟弟妹妹了,他十分欢喜,日日去看。 谁知道后来,却无意中听到宫人说,说他不是皇贵妃的孩子,皇贵妃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必定不会再这般待他,说不定还会谋害他如何如何。 当时他就沉了心。 谁知道几天之后,母妃忽然带着他出去,穿着宫人的衣服,拉着他躲在假山里。 当时他真的好害怕,害怕母妃真的要杀他。 可是她却仿若未觉,也不解释,两人就这么躲在假山里,起初还好,后来就腰酸背痛。 他见母妃坐的也不舒服,心里担心,就脱下外袍,铺在石头上,叫母妃坐着。 母妃摸了摸他的头,就坐下了,然后他又坐在东边,叫母妃歪在他身上,母妃也就歪了。 石头硌的他肋骨生疼,他一直忍着,心里有点委屈。 两人直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伺候他的宫人小绮过来,与苏皇后宫里的太监仁贵见面,两人交谈了几句,大意便是叫她多找机会,在太子面前说之前那番话……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了何谓离间。 他们一走,永和宫的宫人这才来接了她们回去,母妃有孕在身,这一通十分折腾。 等到忙过了,她才搂他在怀里,问他可明白了。 他说明白了。 母妃说:“你不明白,仁贵是我的人。” 他惊的一怔,母妃这才细细的跟他分说,她如何得知了苏皇后的诡计,如何探知他们要在今天见面,然后又如何调查仁贵的家人,买通了仁贵,演了今天这出戏。 母妃道:“若不是我刻意为之,他们做这种机密之事,见面必极密,时间必极短,说话亦多用隐语,不会叫你听懂,更绝不会叫你听出把柄。我今日叫你亲眼看这一出戏,只是叫你明白,耳听未必为实,眼见也未必为实,我母子二人,一个占宠,一个占储,这种事情,以后多的是,你该多想想才是。” 第277章 晏亭月 他缓缓点头,母妃又道:“你可知,你母后与我有恩?” 他愕然,母妃冲他点了点头:“你母后与我有恩,你若想知道为何,待你再大些,我便细细同你说。你如今只需记住,她与我有恩。” “当初她病重,叫我过去,想把你托付给我。那时,室中只有我两人,这是我们两人的默契。若我不允,此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但我还是允了,我既允了,便是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与我所出的没有任何不同,不管我这一胎生出,是男是女,你都是他们的长兄,该你的,我绝不会叫他们同你争。”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母妃真的做到底了。 他若再疑神疑鬼,听一干宫人几句话便疑母妃,便不配为人子。 日子长了,他也恰恰悟出了一二,哪有这么巧,所有人都恰好不在?哪有这么巧,无意中就能听全了前因后果? 细想之下,其实很多事情经不起推敲。 之后母子二人联手,颇唱了几出好戏。 后来母妃生下了小妹妹,他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真的是把月儿当成亲妹妹来疼的。 那粉嘟嘟的小团子,生在八月十五,长的也跟个小月亮似的,出奇的明净漂亮,刚生出来,头发就特别好,跟母妃一样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可爱的叫人心都要化了。 快周岁时,她已经可以发出模糊的“兄”音,天天啃着小拳头,一见他去,就流着小口水,冲他喊着“羞!羞!”还把小拳头塞他嘴里让他吃,就跟分什么天大的好东西一样。父皇还有些吃醋,屡屡说她“月儿为何不叫父皇吃?” 那个小团子,真的是他童年中最甜最甜的东西。 他一直记得那一天。 第二天便是她周岁生辰,他拼命的念书,想给她赢那把温玉尺子,好送她抓周得巧…… 然后奶娘哭着进来,跪下同他道:“殿下,月儿公主不好了……” 他狂奔到永和宫,就看到母妃抱着那小小的身体,哭的昏死了过去。 一恍都十几年了,再想起来,仍旧觉得心里难受。 太子长吸了一口气,丢开书,负手站在廊下。隔了一会儿,却有人走到面前叫他:“阿兄。” 太子转头时,却是晏亭月,便点了点头,温和道:“亭月过来看娘娘?” 晏亭月笑道:“是呀,慧姨给了我这个步摇,可好看?” 太子瞥了一眼,点点头,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十四岁的小少女,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晏亭月在都城少女中,向以美貌出名,长相与皇贵妃也的确有几分相似,唯有那双大眼晴,单独看也水灵灵顾盼生辉,唯有与皇贵妃一比……却绝没有那种“眼角藏媚”,神清照人的韵味。 还不如唐时玥像呢! 一念至此,太子不由得以手加额,心说他真是魔障了,月儿的尸身,他亲手抱过,再说就算月儿还活着,如今都近双十年华了,唐时玥再怎么,也绝超不过十三四岁。 不过是人有相似罢了。 他便点点头:“早点回去。”就侧身走了。 晏亭月倒是习惯了少年郎在她面前失神,不想一向沉稳的太子竟也如此,她爱娇的嘟了嘟嘴,“太子阿兄也真是的!死盯着人家看!” 身边的婢女赶紧恭惟:“小娘子好看啊!奴婢也时常看晃了神呢!” 晏亭月翘了翘嘴角:“就你嘴甜!” 婢女觑着她的脸色:“这步摇当真好看,叫那些小娘子们看到,定要羡慕的。” 晏亭月也有些得意,摸了摸那富丽堂皇的步摇,道:“可惜了,我要去秦州,只能等回来再叫这些人开开眼了。” 婢女愕然:“小娘子真要去秦州? “当然,”她提了提裙子往前走:“祖母答应了,慧姨也答应了,我就要去秦州,我倒要看看秦州有什么东西,勾得孟寐乐不思蜀……哼!” 她气哼哼的走了。 廊下站着的宫女不由得微微侧目。 虽然皇贵妃宠她,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拐弯子的亲戚,这么老实不客气的叫“慧姨”,叫太子“阿兄”,礼数还这么粗疏……也不知该说她大胆还是轻狂。 有个年轻的宫女忍不住低声道:“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回回来,眼睛直往这些珠玉首饰上瞅!” “哪里是眼皮子浅,倒是个土匪性子才是,每一回撒娇卖乖的,非得扒拉个几件去,也不管合不合用!” 大宫女琳琅从里头出来:“都闭上嘴!规矩白学了么!” “琳琅姑姑,”宫女绿玉小声道:“我就是替娘娘不平,这些年娘娘得的好东西,叫她哄了多少去了!” 琳琅低声训斥:“要你多嘴!” 她顿了一顿,又忍不住一叹:“娘娘,也只是为了心里头一个念想罢了。” 此时,安王府中。 晏成渊与义子晏良筹正一坐一站。 晏成渊是安王第二子,今上的堂兄,如今又领禁军统领之位,掌管北衙六军,简在帝心。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只平静的叮嘱道:“如今的秦州,不比往日,自种痘之事后,一直都在圣上眼中,处事务必谨慎低调。另外,恩福县君的疗风酒,治好了你祖父,咱们承了她的情份,你既去了,便须上门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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