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玥就道:“说完了坐下吧,该我说了。” 明明就是一个小娘子,明明她也没有疾言厉色,可是她那个气定神闲的劲儿,三皇子居然不敢违逆,忿忿的坐下了。 晏时玥道:“你是不是傻?我就问你……” 她忽然停住:“算了,我不用问了,就从你跟晏亭月搅和到一起,我就知道你傻了。” 三皇子怒道:“那是她给我下药!” 她问,“她隔空给你下药?她能进三皇子府啊还是能进皇宫?” 三皇子哑口无言。 然后他就看到晏时玥的眼中,透出了一种莫名的怜悯来。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来,看在我叫你一声三兄的份上,我跟你掰扯掰扯。首先,科举取士的意义你可知道?赌博之害你可知道?卖官鬻爵之害,你又知不知道?” 三皇子憋屈的道:“爷当然知道!可是……” “闭嘴!”她喝住他:“我再问你,此事已成规模,许多人都参与其中,发现了,就一定要处理对不对?而我与四兄去的时候,那唐珩已经与赌场冲突起来,围观的全是举子,势必无法保密,此事以这种方式爆出,上位者,其实已经没了多少选择,你懂不懂?” “像那个京兆尹和和稀泥,看起来把事情处理完了,可这种方式,只会让人以为这是朝廷的一种默许,其状会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任凭事情自然发展下去,结果会如何?” 她定定的看着他:“我阿耶就得出手。他来查,那个狗屎驸马的结果会比现在好吗?”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阿耶出手,查出来,这就是一桩巨大的丑闻!时下行卷已成风气,多少考官会牵扯其中?多少达官贵人会牵扯其中?有有罪的,但也有无辜的!法不责众,这不是空话,这样一来,根本就没有办法‘圆满解决’。” “到那时,会是什么局面,你想过吗?爆出这样的舞弊丑闻,近的说,这一届会试如何收场?下一场会试要如何安排?远的说,天下学子会怎么看皇上?会怎么看科举?信誉这种事情,一旦崩塌,几年都描补不过来!” 三皇子都听愣了,喃喃的想说句什么,却说不出来。 “但现在呢?”晏时玥续道:“我以赌之名来发作,我闹的越是大,这件事知道的人就越多,到那时,阿耶再出面,他只需要处理‘首恶’,就可以敲山震虎,且他‘大义灭亲’,更得民心。未参与者,只当这种事是偶然,更感君恩,至于参与者,谁敢多说?” “这样一来,这届科举,又有谁敢顶风做案?再之后阿耶可以从容的去改进科举,慢慢的清除弊端,可进可退,多么从容。” 三皇子终于回过味来:“可是,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这许多事,这罪责,都是潘赟一个人背了?” 她道,“那又如何?他冤枉吗?他不该背吗?” “不是不该背,”三皇子彻底没了气焰::“我就是想说,都是亲戚,就不能处理的圆转一点么?” “不能!”她道:“阿耶给他们荣华富贵,他们却借这荣华富贵中饱私囊、蝇营狗苟、毁国之根基,这种人,该死。” 她顿了顿:“当然了,这些话,只是冠冕堂皇说给外人听的,事实上,我压根就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只想铺平了路叫我的阿耶走的舒服,那些人……我管他去死。” 门外,明延帝几次三番欲开口,却仍是停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太子和四皇子无声的跟上。 明延帝久久无言。 半晌,太子才道:“阿耶,玥儿有的不多,却愿意为阿耶倾其所有,这份心意,太难得。” “朕自然明白,”明延帝直摇头:“可她这个性子,这个性子……实在是叫朕担心。” 四皇子却道:“不管怎样,她做的是对的,不管是为了父皇,还是为了大晏,她持身以正,光明磊落。这就够了。” 明延帝无声的点了点头。 她眼光开阔,想法通达,看事情一针见血,处理事情亦雷厉风行。相比之下,三皇子直到她说完了,还能问出“都是亲戚”来,这见事之能,这大局观,真真是给她提鞋都不配。 可就是太偏激了,太独了。 她甚至一直在说“我”阿耶,说“我只想铺平了路叫我的阿耶走的舒服,那些人我管他去死。” 可即便她心里不愿意承认三皇子是她的兄长,不舍得与他“分享”她的阿耶,可还是为了阿耶,把事情掰开揉碎了教给他,不计前嫌,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报。 真的是太偏激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好像长在他心尖子上一样,实在是叫他心疼的厉害。 第389章 皇上女儿不愁嫁 室中的谈话仍在继续,三人来了又走,室中的两人都全无察觉。 三皇子被她一番话砸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懵。 他半晌才艰难的道:“我只是觉得……你怎么敢?你就不怕父皇怪罪么?” “为何不敢?”晏时玥挑了挑眉:“人人都觉得,我如今封了皇公主,为了保住我现在的身份地位,我应该谨言慎行了对不对?” 三皇子点了点头:“确是如此啊!本来不就应该这样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晏时玥笑了一下:“现在,假如说,有人告诉你,你的一个亲戚死去了,给你留了一颗不老神药,这个消息是真的,你会不会欣喜若狂?” 三皇子试想了一下:“当然啊!” “你现在动身去那一处奔丧,只需要施个礼,就可以拿到不老神药,你兴冲冲的去了……谁知,还没到,就发现灵堂起了火,你的不老神药,也在火中烧化了,你会不会懊恼?” “那肯定啊!得而复失,这还不怄死?”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不老神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日子,与得到这个消息之前,并没有不同,你什么都没有失去。” 三皇子哑然。 她静静的看着他:“我原本就是一个小村姑,就算失去所有,也不过是回归原点,我为什么不敢?哪怕最后我死了,焉知……不是另一个人生的开始?” 三皇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迷茫,感觉被洗脑了。 他猛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潘赟与人勾结,拿朝廷取士之事谋私利,寿宁公主不可能不知情,那她还进宫求情?还觉得委屈?还觉得唐时玥是针对她们?还觉得明延帝不该处罚? 这想法,有点不对吧? 他终于回过味儿来。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受害的不止是寿宁公主和潘赟,还有晏时玥自己。 只不过,寿宁公主和潘赟是“罪有应得”,而晏时玥自己,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样激烈的雷霆手段,说真的,若不是她已经订了亲,若不是“皇上女儿不愁嫁”,这样的性子,谁敢娶?吓死人了好么? 可是不得不说,这一手儿,太漂亮。 损了她一个人的声名,却保全了父皇和整个朝廷的声誉。 三皇子酸溜溜的想,这一手,肯定帮了父皇的大忙,下一步,就该父皇出手了吧? 他不知道的是,明延帝已经出手了。 今日的早朝上,晏时蕤上了折子。他提出了几点科举改良的意见: 首先,提出了誊录之法。 因为现在的考卷是糊名的,而誊录,是把考卷重新誊写一遍,再交给考官评阅,杜绝了考官辨认笔迹、标记之类的弊端。 其次,提出了锁院之法。 锁院就是朝廷在任命主考官和其他考务官员的时候,令朝廷官员到朝堂等候命令,接到命令之后,就立刻进入贡院,一直到考试结束、定出名次之后才能出来。过程之中不许见亲友,也不能与外头有书信联系。 也就是说,在接到命令之前,连考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考官,杜绝了“贵者以势托,富者以财托,亲故者以情托”等等的弊端。。 第三,磨勘。也就是复核。在阅卷之后,另设一拨人员,称之为磨勘官,对取中、未取中的考卷进行复堪。同时落榜考生,如觉得阅卷有不公之处,可以在十天之内向顺天府申诉,朝廷亦将派出人员对其卷进行磨勘。 第四,别头试。为避嫌故,对考官的子弟亲属特设考场来考试。 最后,提出了一个说法:“天子门生”。 认为所有的学子,全都是天子门生,主考官不过是恰逢其事,不该与天子相争。 这折子一上,朝上难得的静了一瞬。 林弗建面色沉沉。 自从潘赟被拘,不断有官员被带去问话,不乏他的门生徒弟。 他早就已经不亲自管这些事了,可是,就算这把火最终烧不到他身上,也必然损兵折翼。而且,最严重的是,失了圣心。 他自然不觉得乡野出身的晏时玥能想那么多,他只恨潘赟行事莽撞,在哪儿弄不好,为什么非得去德善园!非得去触她的霉头? 而且,晏时玥的连番操作,实在是太狠绝了,丝毫不留情面。 叫他这个在朝堂中混久了的老狐狸,都觉得胆寒…… 他从未见过这种人,为了一点点小事,就破釜沉舟倾其所有,敢直接上门找一个驸马爷的麻烦,甚至不需要去请示明延帝! 哪怕略有身家的人,做事都会再三考虑,可她,竟似乎无所顾忌。可她偏又不是那种恃宠生骄的,最终,只能归咎于她的性情。 眼里不揉沙子。 这样的人,就算他见到,也要退避三尺的。 今日,这晏时蕤的折子,明显是出于明延帝的授意,若是事情能这样解决,倒也很好。 林弗建没开口,林党的人自然也不开口,而且这一番举措明显与国有益,又有唐时玥闹腾在前,其它人寥寥说了几句,就偃旗息鼓,竟是难得的痛快。 下了朝,明延帝召晏时蕤细问,晏时蕤笑道:“说来惭愧,这些,倒有大半是玥儿的主意,只有磨勘、别头试之类,是臣与她争论所得。” “也难得了,”明延帝叫来几人,细细推敲了一番,便交下去复议,同时抓紧拟定细则。 几日之后,朝廷颁下了布告,晏时蕤提出的种种举措几乎全部采纳,并细化具体。 因为是首次施行,因此“通榜”仍旧保留,做为录取时的参考,同时进士科取中者称为天子门生,以天子为座师。 这样一来,徇私舞弊之事将大大减少,自然是欢庆者有之,懊恼者亦有之。 而朝上,驸马潘赟交罚金打板子贬为庶民一条龙服务,涉事官员也是纷纷落马…… 值得一提的是,朝廷增加了一条新的律法。 因赌之危害巨大,发现赌者,“杖一百”,没收家财。设赌抽头渔利者,律定“计赃准盗论” 。如在京城设赌被抓获者,处以极刑,民间设赌抓获者,充军,隐匿赌徒不报者与之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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