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恩倒是愕然:“竟有这种事,果然神异的很。” 然后晏时玥问:“假元宝现在还有多少?” 陈恩异常光棍的回答了:“应该还有……约摸四百万吧!” 这么多?晏时玥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他。 他嘴角笑纹加深,似乎能惊吓到她很愉快似的,还跟她解释:“其实当初一共就制出了六百万两,我这些年,陆陆续续用掉了约摸二百万,至于国库那些空心元宝,你放心,那些俱已经毁弃了。” 然后他笑着道:“论到我问了吧?请问殿下,为何知道假元宝与我有关?” 晏时玥道:“因为认出你之后,查库发现你偷了我阿娘的银子啊!都是银子,那肯定跟你有关啊!” 所以,就这么简单? 陈恩垂了垂眼,半晌,却又摇头失笑。 晏时玥又问他:“假元宝在哪儿?” 陈恩抬眼笑道:“殿下换一个问题吧。” 她就真换了:“这事儿就是你一个人干的呗?当初与国库的人接洽的也是你呗?” 陈恩道:“这是两个问题。” 她道:“一个。” 他就笑了:“好吧,确实是一个。只有我一人。” 他顿了一下,笑眯眯的给她解释:“我们无心派,自然不止我一人,但是做假元宝的,只有我一人,这种事情太过于蛊惑人心,若知道的人太多,必会生乱,我身为大晏子民,自然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他顿了一下:“我做事有自己的规矩。其实就算你们没查出来,当国库之中,假银到了半数,我也不会再卖给他们了。诺大的国家,总还要留下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真特么,好一个爱国义骗!!晏时玥缓缓的做了个深呼吸。 她真真儿是……槽多无口。 看他的神情,他真的是这样想的,这一脸的问心无愧。 不过,咋说呢,这事儿落到他这个装逼怪的头上,比起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来说,的确是好的多……吧?? 晏时玥半晌失语。 然后陈恩又道:“殿下,我的问题来了……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猜到的很多。”晏时玥双手一分,仪态闲适,在内心给自己弹了个幕:“装逼时间到!” 她道:“我认为,你这个人,就像你刚才说的,做事有自己的规矩……你总是会用一种‘对方主动’的方式进入一个家,例如被人所救。然后对于这个救你的人,你不会盗他的银子,还会帮他做事。 但是你会利用这个人,盗这一家中别人的银子,不管这个家里有多少银子,你盗一半之后就不盗了,完成你预计的计划之后,哪怕这个家突发横财,你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计划。” 她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完善:“不恋战,不贪财,冷静、清醒,进的从容,退的潇洒,银子对于你来说,远不如这个过程有意思。然后离开一处之后,你就换一个身份,找地方花花银子,然后在银子花光的这个时候,你看到什么,或者说遇见谁,你会视为上天的机缘,就会选中她做为下一个目标……” 她摊手:“连猜加蒙,我认为是这样的。” 陈恩侧头,半晌笑道:“不想殿下竟是我的知音。只恨吾没能早些认识殿下。” “不必恨,”晏时玥内心呵呵哒:“你认识我还真挺早的,然后你就把我扔了,不是么?” 陈恩大笑:“是。” 然后晏时玥又问:“假元宝在哪儿?” 一个字都没换。 陈恩仍是笑道:“殿下换一个问题。” 晏时玥就道:“你年纪看着不大,啥时候打上国库主意的?” 陈恩微笑道:“这个说来话长。” 第666章 上天放到我手中 他仰面看天,想了想:“算着,大概有三十年了吧!有个小娘子救了我。那个小娘子名叫崔烟雨,她的父亲崔航,当时是户部尚书。这个崔航胆子十分小,当时户部盗银,已成常态,而每一任的户部尚书,到任之后,都会收到一大笔银子,我记得当时给他的,是五千两。” 室中传来哒然一声,似是茶杯顿在了茶托上。 晏时玥没回头。 陈恩也像没听到一样,续道:“崔航又想要银子,可又胆小,怕出事,然后他就想了一个法子,用锡做假银。然后我就把这个活儿揽了下来。” 他微笑看着她:“所以,这假元宝,其实最初,还是朝廷官员弄出来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晏时玥点了点头:“是挺有意思的。” 陈恩便续道:“然后我跑了半个天下,找到了这一处,开始为他做假银……当时户部缺的银两,好像已经有二三百万了吧?然后崔航有了假元宝,时常进出,弄到手总有几十万左右,一直到四年后他卸任。” “他卸任不久,崔小娘死去,我就离开了,但隔了两年,又有人找我做假银,就这样,有时候几年都没人找我,也有时候年年都有,一直到如今。” 晏时玥道:“你这不是骗人么?你应该不是经常在一处的,旁人找你,你如何能及时回应?” “我为何要及时回应?”陈恩笑道:“我何时看到,就何时回应。” 晏时玥当时也没细问联络方式是什么样的,就看了看影卫,影卫点点头,意思是这个可能,是可以实现的。 然后她八卦了一句:“三十年前?那你究竟多大年纪了?” 陈恩笑而不语,只道:“该我问了吧?” 她摊手,示意他问。 陈恩想了想:“我其实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 她道:“那你是放弃这个权利了?” 陈恩笑了笑:“放弃,却又觉得不甘,那么,我就问问,殿下准备如何对付我?” “不知道啊!”晏时玥道:“严刑逼供不归我管,不过俗话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何苦非得闹到这一步?为何不直接说了算了?反正你以后再也不能玩儿这套了,那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恩笑道:“假如说我死后数年,有人发现了所藏之银,只以为是发了大财,谁知却是一场空,这样从天到地,情绪激荡……我做了鬼,瞧着也会觉得有意思。” 不,不对。 他不该是一个这样的人。 如果这种感觉会叫他觉得有意思,那么,他在这个故事中,整个的表现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会留些小尾巴,故意让人看到,然后恶意的享受这种“内乱”的感觉。 但他不是,他整个过程,都貌似君子。 她演什么人的时候,习惯把自己整个情绪代入,想知道他的想法时,也是这样。 所以她觉得不对劲。 陈恩看她忽然沉默下来,不由对她上下打量,饶有兴味。 然后晏时玥忽然抬眼,问他:“你有朋友么?” 本来这个问题是非常容易回答的,但是他罕见的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笑道:“当然有,有很多。” 她也跟着微笑起来,然后她温柔的同他道:“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 她道:“人在说谎的时候,会格外强调,然后,还会看着对方……看看‘我’信了没有。” 陈恩挑眉。 然后晏时玥直接道:“来人!” 影卫应声上前,晏时玥道:“城北那家锡画铺子,把掌柜的抓来,仔细搜,银子就藏在那里!” 这个命令,太过于突如其来,影卫哪怕心中存疑,但脸上却不会不给她面子,应了一声,迅速退下。 陈恩脸上罕见的没了笑。 然后她就这么看着他,四目对视,陈恩半晌才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重新坐回来,悠闲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他笑了笑:“你不问,我都要忘了,小姓江,名离,字恨别。” “江恨别,”晏时玥点点头:“哟,还挺有味道的。” 江恨别笑而不语。 这个人的皮相是真的不错,而且整个人那种完全不在意生死的从容劲儿,挺迷人的,怪不得能蒙住这么多人。 然后江恨别笑道:“殿下,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觉得是那家锡画铺子呢?” 晏时玥道:“我可以这么回答你,因为你说,之前做了足足六百万的假元宝,这么大的工程,肯定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躲屋里能做的,所以,你肯定得有个地方。” “而你又说了,空心元宝已经毁了,那么,不管你是随用随做,还是先做一批等着都城来要……你都得有这么个地方,所以这不是必然的么?肯定要找本地的锡坊啊!” 江恨别道:“那又为何是那家锡画铺子?” “因为我是福娘娘啊!”晏时玥道:“我想要什么,上天就会放到我手中来,我来河道镇虽有几天了,但唯一逛的,只有那家锡画铺子,所以我认为就是那家!然后你的反应告诉我,我猜对了。” 江恨别看着她。半晌他才微笑着道:“若早知如此,当时不该救你的。” 虽是微笑,却恨意昭然。 晏时玥道:“看来你这个朋友对你还挺重要的。这么着吧,你要是告诉我,假元宝藏哪儿了,我就饶他一命。” 江恨别笑着摇头,闭上眼睛。 晏时玥道:“你不相信我?我说饶就不会食言!” 他仍是不答,她又道:“要不,我们聊聊你这无心派呗!” 江恨别却不再说话了。 晏时玥也说累了,看他真不打算开口了,就把这人交给了影卫,进屋去看明延帝。 明延帝和淳亲王本来在窗边下棋,早就停了,三人都静坐听着窗外的动静。 然后晏时玥问:“阿耶?” 明延帝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淳亲王叹道:“崔航,先帝爷那时,满朝有名的大清官!他死去之后,先帝爷赐谥号‘忠廉’!” 忠廉,可真是够讽刺的。 贪污,历朝历代,屡禁不止……当初雍正爷痛恨贪污,弄养廉银子,又有“火耗归公”、还有叫人闻名丧胆的血滴子,密折制度,都没能根治。 晏时玥瞄了明延帝一眼,所以,要不要把这个火耗归公蝴蝶出来,分散分散亲爹的注意力呢? 第667章 自己人插刀 火耗是什么意思呢? 地方官在征收钱税的时候,会以“耗损”为由,多征一部分,这一部分就叫做火耗,例如米谷被雀鼠偷食,称之为雀鼠耗,这就是火耗的一种。 其实就相当于默许地方官多征银两,约定俗成的外快来源。 例如当初国库会有一定额的“免责”,其实也是一种火耗,因为民间银两纯度不一,入库再加熔炼铸锭就会有一点损耗。 而火耗归公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根据当地情况,明加火耗,成为正常的税收,统一征课,存留藩库,酌给当地官员养廉,也可以补足各地的财政亏空,若有节余,也可以做为公用,修城筑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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