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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甩手就走了。 吴迟当时就惊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鲍掌柜居然不管？ 他怎么能不管呢？他凭什么不管？ 吴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手捏拳，不知所措。 他也不知道他对范味津，是个什么心情。 范味津一直跟着父亲念书，直到要参加县试了，才到书院里头待了两个月。 吴迟家境不好，成绩也不好，在书院里头，时常受欺负，心里憋屈的很，看范味津年纪小，又是新来的，整天笑眯眯的，有时候就让他端茶倒水，欺负欺负他，舒散舒散胸中的郁气。 范味津也不反抗，让干什么，就笑眯眯的干了。 一直到了月考，范味津一鸣惊人，让先生大赞特赞，说他的文章灵气逼人。 课后就有人过去找他麻烦，范味津不断的退让，拱手告饶开玩笑，最后被逼不过，直接站到墙上，给大家走了一趟拳。 大家全都惊呆了。 万没想到这么个瘦弱少年，居然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高手，再回头想想自己对他的欺负，谁不后怕？谁不佩服？ 历害却不显山不露水的，那才叫真厉害，真修养。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欺负他，哪怕范味津很穷，仍旧有很多朋友。 吴迟自己，仍旧是被所有人欺负排挤的那一个，却再也没有了可以欺负的人。 一直到后来，他把酒洒到了鲍少爷的靴子上。 鲍少爷非要他给他舔干净，他想帮他擦他都不让，哈哈笑着，一下一下的踩着他的头，硬要他舔。 他的头咕咚咕咚的砸在地上，砸出了血，他怕的厉害，都想忍着满心屈辱去舔了，却被人一把拉开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范味津。 范味津平时总是笑嘻嘻的没脾气一样，他头一回见范味津脸上，出现这么严肃的神情……那个时候，他其实是很感激他的。 但是，他家里实在太穷了，他真的很想要钱。 鲍少爷有钱有势，出手大方，他真的不敢得罪鲍少爷！这真的不是他的错！ 他起初也曾经愧疚过，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范味津当众被打，狼狈不堪，看着他被免了功名，变成一个小混混，他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欢喜。 他考了几年都没能过县试，每日郁郁，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成为小混混的范味津被人嫌弃，被人指指点点。 只要范家人永远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那他做过的事情，就永远不会被翻出来。 他绝不能让范家人翻身，哪怕当商人也不行！他们就应该憋屈到老！到死！！ 吴迟牙关紧咬，脸上的皮肉都在不由自主的抽搐，他死死的盯着鲍家商行的门看了许久，然后，猛然转了身。 …… 唐有祥一家人用过午饭才回了村儿。 沈禛早就走了，但现在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矜持，所以唐有祥去还马车，他听说他们回来了，就跟着回来，瞧瞧米宝。 米宝在马车上睡了个午觉，这会儿已经醒了，但还是坐在小板凳上，嘟着小肉腮满脸的不高兴，几个哥哥转着圈儿哄她，也没能哄好。 沈禛看见了，就过去叫她：“米宝？” 米宝一看到她的军师老婆，立刻张手，沈禛就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把她抱在膝上。 米宝抱着他的脸，叨叨叨的把二舅舅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沈禛已经听说过一次，仍旧听的很认真，一边不时的点点头。 胖团子一边说着，就忍不住再次眼泪汪汪，哽咽着问他：“米宝要怎么办？？” 沈禛不解：“什么？” 她道：“米宝现在要怎么努力，才能快点变厉害，才能打败坏人，保护舅舅不被人欺负？要学什么都米宝可以学，米宝不怕辛苦，你教教米宝。” 沈禛一时失语。 唐明麒几个人本来还当哄小孩，听着这话，也笑不出来了。 就连憨一点的小舅舅和小表哥们，也都不由得呆愣住。 沈禛温言道：“米宝还小，等再长大一点再努力就好。” “对，”唐明麒正色道：“哥哥会努力，会很努力，好好念书，考科举，不会再让人欺负我们的。” 胖团子回过头，灵魂发问：“可是二舅舅也念了书啊！还考了那个试！可还是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吗？要怎么做，才能不被任何人欺负？” 大家一窒，齐齐沉默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沈禛温柔的道：“米宝。” 米宝转回头，看着他，沈禛一字一句的道：“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这件事情中，你舅舅他们，并非‘别无选择’。鲍家所依仗的，不过是财。而财字，说有用也有用，说无用其实也无用。如果你大舅舅，或者二舅舅，真的要破釜沉舟，用他们所擅长的‘江湖手段’来对付他们，那么，不管是鲍家，还是吴迟，其实都不是对手。”
第088章 书永不负人 米宝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沈禛缓缓的续道：“有一句话叫做‘落草为寇’，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做了，他们自己和家人今后的路，就会变的截然不同，他们不想做一个，因为草菅人命、无视律法而被人畏惧的人，不想从此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所以他们没有这么做。” “可除了这个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办法。还是那句话，财字无用，吴迟再爱财，没有命就什么也没了。所以如果他们暗中威胁，吴迟绝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其它人也绝不敢如此指鹿为马。可他们也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学功夫，是为了行侠仗义，是为了保护家人，而不是肆无忌惮，仗武行凶。他们守住了自己心里的那条底线。” 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定定的看着她：“所以米宝，他们的输，只是输在不够无耻。虽败犹荣。” 米宝被他庄重的态度给感染到了，认真点头。 沈禛顿了一下：“米宝，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吏治也算的上清明，即便穷乡僻壤会有玩忽职守的县令，但，其实并非求告无门。就比如你二舅舅这件事……对读书人，对一个年少有为，十四岁的童生下手，不管是鲍家还是县令，其实都是在自掘坟墓，但凡暴露出来，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只是很多百姓，因为不太懂这些，才选择了息事宁人。” 米宝听的发怔，沈禛摸摸她的发包包，也没再往深处说，又道：“再说回来，二舅舅是一个读书人，读书是为了明理，他明理，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吴迟这样的人，他不允许自己不择手段，这其实是一种选择，而非别无选择。这，其实也是读书的真正意义所在。” 院中静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在小少年宁定的声音里，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唐老实都不由得为之触动。 而眼前几个少年，他们也会一辈子记得这几句话，简简单单，却意义深远。 米宝呆呆的看着他。 少年才不过十一岁，清俊绝俗，眼藏星河，叫她看着，就不由自主的心生向往。 她用力抱住他，闭上眼睛，把小脸埋在他肩上。 少年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站起来，向唐明麒几人道：“所以，永远不要觉得读书无用，好生读书，尽一切努力去读书。书永不负人，你所付出的每一点努力，都一定会在某一个时候显现出来。” 唐明麒和唐明麟，不约而同的无声施礼，古人所说一言之师，当如是。 沈禛没再多说，抱着米宝就走了。 大家还在久久沉默，心潮起伏。 一直到准备张罗着做晚饭了，范娘子才回过味儿来：“不是，这个沈姑娘，怎么又把米宝给抱走了？这一天两顿在别人家里蹭吃蹭喝的，这也不好吧？” “算了，”唐有祥安慰她：“咱就当把米宝也送去上学堂了，我瞧着沈禛这孩子实在是聪明有见识，没事儿多学学也挺好的。” 全家人里唯有包娘子没啥想法，熟练的淘米，一边问：“说起来，该收粮了吧？” “快了，”唐有祥道：“估计就这几天了，族长说，等抽个好天，连沈家学堂也都放假，大家一块下手，赶着收起来，再赶着把麦子种下去。” 黍米已经在短短月余的时间里，迅速打了穗，一天一天变的饱满，又渐渐变黄，渐渐更深，看起来不但有收成，收成还很不错，哪怕晚去的那些地，看起来也没多大差别，一粒粒都实成的很。 所以全村人都一天三趟的往地里跑，盘算着啥时候收粮。 虽然少收一天就多长一天，但总感觉，不收了心就一直悬悬着，非得收了粮，入了仓，再把麦子种下去……这心啊，才能搁肚子里。 老族长也知道大家的心情，所以到晚上就说了，后天一早就收粮。 一上午家家都在磨镰刀，到处都嚓嚓嚓的响，胖团子一起来，就感染到了这种气氛，莫名兴奋，到处跑来跑去。 中午下了课，唐有祥跟沈禛商量：“明天我们一早就下地，家里人都去，米宝早上醒的晚，要不我一早把米宝抱你们家，帮我们看两天。” 沈禛眼神儿还看着米宝，道：“不用，她会冷，我一早就过来吧。” “那也行，”唐有祥嘿嘿笑：“米宝醒了自己会洗脸刷牙，不用管她，到时候我们把饭温在锅里，拿出来喂她吃就成。” “不用，”沈禛仍是拒绝了：“放久了不好吃，我会叫人给她做。” 那行吧！ 唐有祥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多让，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上到六七十，下到四五岁，全都跟着下地，会一直到中午，才一家子派一个人回来做饭。 沈禛也确实一大早就过来了，还带着厨娘，米面啥的都直接带过来，过来之后也就用用家里的锅什么的。 米宝并不知道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她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迷蒙着眼儿一瞅，就发现有人坐在床前看书。 她第一反应就是二哥哥，于是毫不犹豫的一翻身，就把小脚脚踩到了他腿上，例行撒娇。 沈禛回头，就见她还闭着眼睛，他就捏了捏她的胖脚丫子，给送回了被子下头，手才刚收回来，她就又一伸脚，然后闭着眼睛装睡。 如是者三。 然后沈禛道：“米宝？” 米宝一听声音不对啊，吓的一下子张开了眼睛，喃喃的道：“老婆？” 她迅速改口：“禛姐姐！” 沈禛嘴角微弯：“你醒了？” 胖团子迅速把小腿腿往回收了收，“禛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禛道：“你家里人，都去收粮了，所以拜托我过来照顾你。” 米宝吃惊的瞪大眼：“为什么没人跟米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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