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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灵？”青辞垂眸，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如果真像晓晓生所言，婵婳是怨灵，那么他百年之前遇到的那个婵婳是狐狸，而如今遇到的婵婳又像人，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不过…… “目婆又是谁？”青辞问道。 晓晓生目光闪烁不定，吞吞吐吐地答道：“她……她也是妖，而且，她可能就是魇魔一事的始作俑者……” 目婆当年从罗都逃出来后，身体被折磨得只剩半口气，她逃到凤鸣村的石板溪，将息休养心神。 石板溪在鸣凤村村尾，平时没有多少人去那，她白日变作人形在村子寻找食物，晚上变回石螺藏掩身形。 如此，倒是在村里度过一段安生日子。 直到她遇到了方子异！ “方子异是个孤儿，自小没见过父母，抚养他的唯一姑母去世后，他便一直在浮阳城流浪，鸣凤村的村长心善，所以收留了他，于是，他也就在鸣凤村中落了脚。”晓晓生道。 方子异虽然穷苦无依，但却是个极其心善的人，自己都饿得面黄肌瘦、枯瘦如柴，还不忘将讨来的馒头分给流浪的人，或是动物。 目婆也是其中一个。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这样不会挡住眼睛吗？”十岁的方子异干干瘦瘦的，穿着一件破马甲，双臂被晒得黝黑发亮。 目婆躲在土地庙的暗角，双眼警惕地看着他。 “你别怕，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儿还有半个红薯，给你吃吧。” 目婆仍旧不言，微微撇开头，想说她不需要人的施舍。 方子异将红薯挪到她那边，自顾坐下说起闲话来，他讲了很多，但目婆一句也没回答，可他仍讲得很有兴致，渐渐地，目婆放松下来，也被他的故事吸引了。 日落西山，目婆要回石板溪了，方子异看出她要离开的意思。 “你要走了吗？你晚上住哪儿？明天还会来吗？” 他一连问了三句，目婆仍垂头不语。 “我叫方子异，就住在村头，你要是找不到地方住，可以来找我啊！”他顿了顿，眼眸生光，“我可以每天给你带吃的！” 目婆没回应，直接越过他离开了，但是第二日她却鬼使神差地又来到这座土地庙。 “你果然来了！”方子异早早在里面候着，见到她，兴奋地仰起了头。 “昨日我帮翠花姐打水，她送了几块糕粑，我特意给你留着的。” 方子异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块灰布包上的糕粑，虽然已经凉了，但看上去依旧软糯可口。 “你……为什么要等我？” 方子异嘿嘿一笑，“我看你成天不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因为没有朋友吧，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啊！” 目婆觑笑，“是你没有朋友吧。” 方子异又笑了，笑容有些勉强。 “村里的小孩儿都嫌我没爹没娘，所以不愿意跟我玩。” “他们真坏。” “也不是，除了不跟我玩之外吗，他们对我还是挺好的，会给我送吃的和衣服。”方子异抬眸看着目婆，“你呢？是不是也因为没有父母才没有朋友的？” 他的双眼很真诚，却藏着一丝紧张，似乎怕她说不是，他又会错失一个得到朋友的机会。 目婆听到了他心里紧张不安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应该远离他，他再怎么样也是人，就算没有父母也不会被人族抛弃。 可她是妖，若是与人相处得近了，泄露了身份，又会像被抓进罗都一样，备受人族的欺凌打骂。 只是她望着那双眼睛，怎么也说不出“不是”两个字，沉思片刻，她只弱弱地说了声： “我不需要朋友。” “那怎么可以！”他有些激动，眼神中的炙热越发明显，“我做你的朋友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一个萝卜头大小的小孩儿拍胸脯保证的样子很滑稽，却显得尤为真挚，或许就是因为这份真挚，让目婆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二人渐渐熟稔之后，目婆把自己是妖的事告诉了他，她以为方子异会害怕，谁知道他仍旧咧嘴笑着，只说了一句“你真厉害”，便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目婆不能被其他人看见，方子异就把她养在土地庙后院的大水缸中，每日给她送清水和食物过来。 白日他在外面讨生活，晚上就回土地庙里陪目婆讲话，日子过得简单闲适。 没过多久，方子异就被村口面摊铺子的石大收养。 “石伯伯的小儿子被流寇打死了，他今年又摔断了腿，想找个孩子过继替他接管面摊铺子，顺便照顾他。” 目婆脸埋在斗篷之中，微弱的火光照得她晦暗不明，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等我去了石伯伯那儿，我们以后每天都有面汤喝了！” 方子异捧着小脸儿，双手撑在破木板子上，满眼期待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那你……是不是不需要我做朋友了……” 沉寂许久后，目婆侧着身子，轻轻地咕哝了一声。 他马上要有父亲了，村里的小孩儿也就不会再嫌弃他，这里只剩下她了。 “当然不会！” 目婆闻言，惊喜地抬起了头，纯净柔美的脸蛋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信义’二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嘛，怎么会抛下你！” “信义……”目婆口中喃喃了一遍，觉得这两个字像巨山一样牢靠，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 她第一次弯了嘴角，露出一点微笑：“我也会守信义，不会抛弃你的……” 窗外的雷声炸得更响了，像是天公发了脾气，一声声怒吼着要讨伐谁。 青辞站在窗边，望着隔断视线的瓢泼大雨，蹙紧的眉头一直未敢放松。 “这雨下得真大，好像要把浮阳城都淹了一样。” 晓晓生又从屋角拾掇了一点干柴过来，添进火堆里，奄奄一息的火苗蹭了蹭，又开始盛放起来。 青辞暗暗叹息了一声，手中摩挲着那支木簪，目光中闪过一丝挂念。 “你继续讲吧。”
第125章 往事（2） 他转身回到火堆旁坐下，身上的衣服干了大半，头发被火烤得毛毛躁躁的。 晓晓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青辞，微微点头，继续刚才的故事。 方子异被石大收养后，目婆也搬到石大的家里住下，石大摔伤了腿，行动不便，倒也没察觉家里多了个目婆。 就这样，二人算是有半个家，吃喝也不愁了。 但是面摊铺子的生意却愈发不好了。 村口的来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以往都是几个老主顾光顾石大的生意，为的就是尝尝他几十年不变的手艺。 可石大的腿伤越来越严重，后来甚至都下不了床，没有石大，面摊铺子算是丢了主心骨，散了架了。 目婆看出方子异的愁闷，她想安慰安慰他，但是石大病得越来越重，离不得人，目婆等了半个月也没找到机会。 没过多久，石大去世了，方子异用家中所剩不多的积蓄给石大制了口上好的棺材，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石大确确实实给了他一个家，方子异也不想让石大走得太过凄凉。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屋里又只剩下目婆和方子异互相陪伴，但还是有所不同的，目婆发现方子异好像不爱笑了。 他总沉着脸坐在面摊前，呆呆地望着锅里翻腾的滚水，一坐就是一天，一声不吭。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开心？” 目婆坐在他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望着翻腾的沸水发呆。 “石阿爹走了……” 方子异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双炙热的眼眸像失去了光彩一般，变得灰暗沉郁。 目婆点头应了声，“人族的寿命短，石阿爹已经六十多岁了，再撑下去他也会很累。” “可是我很难过……” 目婆有些讶异，“为什么？” “我舍不得石阿爹，虽然他当我爹的时间不长，但我已经把他当作家人了，他走了，我很舍不得。” 方子异那时也不过才十一二岁，说到底也是个孩子。从小历经坎坷，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石阿爹一走，他又得扛起生活的重任，心里积了一堆繁杂的愁绪。 之前忙着操办石阿爹的葬礼，心思没空想这些，如今周围一安静下来，空落与孤独汹涌地奔袭而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可是这些，目婆都不懂。 她微微沉思，然后起身从后院里搬来一盆野菊花，放到方子异面前。 “这盆花也陪你许久了。每年季节一过，它的花瓣也会枯萎，可我没见过你因为花谢了而舍不得啊。” 方子异解释道：“那怎么能一样，石阿爹是人，它不过一盆花，我对他们的感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目婆苦恼地皱起眉头，似乎不是很明白他说的。 方子异眉心微动，脸上闪过一道异彩，“目婆，你是不是没有人的感情啊？” 目婆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人，自然不会有人的感情了。” “那你亲人离世的时候你不会难过吗？” 目婆微仰着脑袋想了想，“阿婆归寂前对我说过，她会把肉身放进凤泉，让我先去等着，不然到时候抢不到她的肉吃。” 方子异震惊，“你们……你们还吃自己族人的肉？” “阿婆活了一万五千岁，她的肉身可珍贵了，能救活不少生灵呢，不仅是我们，水中其他的妖灵也会吃她的肉，目婆一族就是靠这样延续下来的，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害怕？” 方子异搓搓双臂，目光颤抖了一下。 一想到她吃了自己阿婆的肉，他有点不能接受。 不过转念一想，每个族类都有自己生存的法则，她不是人，所以在她看来那样的行为好似不算错。 “我不是害怕，只是我们人族很重视自己的身体，不论生前死后都会小心对待，所以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站在人的角度审视你们族类的规则。” 目婆倒没有生气，她只是很好奇。 “你能不告诉我，人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我要是有了感情，是不是也就能做人了？” 他们做妖的，没有一个不想变成人，不仅是从相貌上改变，更是想从里至外都有人的模样。 不过从古至今，真正做成人的妖灵真真是凤毛麟角，其他他们都可以学，唯独人的感情一事，实在难以参破。 “欸？可是我觉得你和人没什么区别啊，你不是和我做朋友了吗，友情也是感情的一种啊。” “友情？那友情是怎么样的？我为什么感觉不到？” 方子异挠挠头，想了许久，“我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我对你好，你对我好，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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