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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颠簸，好在终于找到了颜洺所在的寒洞。 再次相遇，伍依依差点没认出颜洺的样子。 他一身褴褛破衣，披头散发地靠在寒潭边上的岩石上，目光涣散灰败，面容憔悴不堪。 看到伍依依进来，先是讽刺又苦涩的笑笑，开口时的声音粗哑沧桑，像是从沙漠流浪而来的嗓子许久不曾被水滋润，听上去干涩沙哑极了。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他说得很期待，但眼神比前面的深潭还平静。 “小伍，你是想通了，回来陪我的对吧？” 他自欺欺人地说道，伍依依毫不留情地戳破。 “不是，我是来让一切结束的。” “呵！”他沧然一笑，仰头望了望洞顶，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初，可是我把你带回盛光的呢……” “我记得你的救命之恩，但也不会忘了你杀害浮阳城百姓，杀害盛光弟子，还有害死了大长老他们的事！” “他们……呵，我们之间的事凭什么要提起他们，一堆残躯蝼蚁，有什么值得你可怜的！” 他语气轻飘飘地令人恐怖，明明都是一个个鲜活生命，在他眼里却不过残躯蝼蚁！ “颜洺，是我把你变成如今这样的吗？如果是我，我宁愿当初你不会救我，让我死在雪地里。” “人不都是要变的吗，不是变好就是变坏，有什么惊奇的，你不也和从前不一样了，若是从前，你定然不会违抗我，会永远遵从我，小伍，你问我为什么要变，那你呢，你又为什么？” 伍依依轻声一笑，“你忘了，是你赶我走的，不过我得谢谢你赶走了我，不然我就得和你一起下地狱了，想想真是万幸。” 颜洺仰头闭上了双眼，沉默了几秒，慢慢悠地撑着岩石起身，忽然爆出一声怒喝： “那是因为你一开始就错了，你在同情妖，你一个人为什么要去同情妖！” “在我眼里，妖和人没什么分别。” 他讥讽似的笑了笑，“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是因为你喜欢上那只狐妖了吧，为了他，你连自己都出卖了，他连做人都做不到，能给你什么幸福！” 伍依依不理会他的发怒，淡定地回道，“你不需要关心这些，说回正题吧，碧云幻翅，和你，总得有一个消失。” 颜洺目光一顿，微微眯紧瞳眸，“你想杀我？” “你该为自己的罪业付出代价。” “罪业？我有什么罪？有罪的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你以为我想杀人吗？盛光在世间存活了那么久，它的光辉，它的荣耀都是我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挣来的，可那些人，就因为他们生来高人一等，有权势有地位，他们什么都没做，却妄想剥夺我的成果，我若不杀他们，他们迟早也会把我吞了！” 伍依依觉得嘲讽不已，“可你杀害的都是些普通人，还有你亲手教导的弟子，他们可什么都没做过。” “谁叫他们不像你一样有用，帮不了我什么，只能将他们变成傀儡为我做事，这样起码不会背叛我了，至于其他人，宏图霸业的建立哪有不流血的，牺牲几个无用的人罢了，等我用炽猊兽踏平江山，谁也不敢再质疑什么。” 伍依依觉得颜洺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了，他现在满心满脑的都是征服，在他眼里丝毫没有对生命的尊重，只有无穷无尽的私欲，占据了他的身体。 “既如此，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伍依依抬手招来利剑，剑锋指向颜洺的眉心，却看见颜洺忽然阴邪弯了唇角，眼眸中飘过一抹阴谋的痕迹。 “小伍，你真的相信婵婳背叛我了？” 伍依依心跳一沉，顿时意识到什么，抬脚刚准备离开，脚下一抖，寒洞忽然开始崩塌起来。 她看见颜洺像条泥鳅一样的速地钻进了寒潭里，伍依依跟了过去，稍一迟疑，头顶的巨石不断掉落，瞬息之间居然把寒潭堵死了。 轰轰隆隆的碎石不断往下掉落，伍依依快速移动着身子，一边躲避，一边四处寻找出路。 她有些相信颜洺的话了，感觉就是婵婳故意将她引过来，颜洺早就布好陷阱等着她的。 山洞口早就被关上了，除了寒潭根本没有任何出口，整个洞壁都开始倒塌。 她还是仁慈了些，给颜洺留了一份情面，却让他有了杀自己的机会！ 颜洺浑身湿透地从潭水中爬出来，像个水鬼，狼狈不堪，偏偏还笑得张扬跋扈。 没等他高兴完，前面的那个山头忽然开始猛烈地抖动，连带着他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震动。 忽然，他眼眸紧缩，脸色惊恐万分。 一道震天裂地的巨响刺破耳膜，眼前骤然一黑，颜洺被一阵强大的气流震退十米远，再一睁眼，看到那个山头发出一道汹涌的红光，犹似滔天的浪火、地狱的岩浆。 下一瞬，山头在摇摇欲坠中似一颗破碎的琉璃般四分五裂，碎石被汹涌的红光震出，天地间好似下起了巨石。 颜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眼角一凝，瞟到伍依依的身影如闪电般向他驰来。 他骤然浑身僵冷，急忙结印唤出碧云幻翅，惊慌之下差点念错了法咒，好在炽猊兽感应得及时。 碧云幻翅出现的那一瞬，炽猊兽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乌云阵阵，搅得天地如同坠入深渊一般，不见丝毫亮光。 伍依依分神回了下头，再转身已经看不见颜洺的身影。 来不及往前追，炽猊兽张着血盆大口朝她袭来，在巨大的猛兽面前，她渺小微弱的身影好似蚊蚁，仿佛炽猊兽都不用做什么，光是一呼一吸都足以将她震慑。 伍依依面色镇定，实则寒毛直竖。 浅浅地交手几回就已明显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两个伍依依那般简单，她无论怎么使力，打在炽猊兽身上仿若尘埃般轻渺，根本无关痛痒。 半柱香下来，她除了躲，对它没有其他办法。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对自己说道，同时，脑中忽然想起了蓬莱仙人跟她说过的话——琉宵神君将自己的元神投入七焰丹炉，炼制成赤火玄玉，最后镇压了恶兽兀祝。 赤火玄玉既能镇压兀祝，想必也能对付炽猊！ 想到这里，伍依依眼神中顿时亮起一道寒光，立刻调转身形，将炽猊引回另一个山头的寒洞内。 待它进入，伍依依学着颜洺的计策，震动石壁，让乱石封住洞口，她趁着炽猊兽身形巨大，行为不便，抢先逃出了山洞。 随即立在云端，将心脉深处所有的力量重新汇聚在赤火玄玉之上，那一刻，她身体的血液仿佛都要被抽干似的。 痛是其次，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更准确一点，是赴死的恐惧…… 不过恐惧只在心底闪过，她看到山洞中的炽猊似要逃出来时，便顾不得其他。 她从心口取出了赤火玄玉，鲜红的或许不止是玄玉，还有她的血，如血莲般灿烂耀眼。 后面的事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玄玉的所有力量被连带着取出之后，她整个人像个透明的灵魂一般，空落落地浮在云上，眼前的黑暗渐渐变深，鼻间充斥着血的浓重气息。 闭上眼睛之前，她好像还听到了炽猊兽的惨叫，震碎天地般的惨叫，之后，整个世界都开始安静了。 “依依……” “依依……” 这个声音—— 伍依依想集中精神辨别一下声音是来自她的脑子，还是来自现实，可稍稍一呼吸，全身都疼得要碎开似的，努力了几次，她放弃了。 罢了，兴许是自己要死了，出现的幻听吧。 能在最后一刻听到阿辞的声音，她觉得很满足了，不知道那只小狐狸现在在哪儿，要是还能见他一面该有多好啊！ 不过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又要哭了，她可不一定能哄好…… …… 白色，好多的白色，周围的一切白得有些令人厌烦了。 伍依依在这片白色中待了好久，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来到这儿，但是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她不要离开，然后她就一直坐在这儿等，等了好久好久，白色终于被打破，走进来一个青发碧瞳的男子。 “你是谁？”她问道，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太过稚嫩，垂头一看，好像自己的身子也变矮了，像个七八岁的女童。 男子蹲下来，对她温柔地笑笑，“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依依。” 伍依依歪了歪头，有些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点点头，又笑了笑，声音轻柔得好似绵云。 “知道，我还知道，你养了一只青色的小狐狸，叫青辞，他在家里等你很久了，他很想你……” “青辞……阿辞……” * “阿辞，我想吃城东茶馆的糯米糕了！” “好！” “阿辞，我们今天去清风庄看瀑布呗！” “嗯！” “阿辞，今晚月亮好圆啊，你抱我上屋顶看看吧！” “来了！” …… “阿辞，我这样没用，什么都要靠着你，你会不会觉得很烦啊？” “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烦。” “那万一有一天你你不喜欢我了，岂不是就会嫌我烦了？” “嗯，说得倒也是。”他故作深沉地道。 他虽是这么说，伍依依却没当真，搂紧他的胳膊，笑道：“我才不信呢！” 他亲昵地靠了过来，温柔道，“那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还不是因为我现在太没用了，不会法术，也没有了武功，你又变得那么厉害！万一哪天你像我从前欺负你一样欺负我，那我也能只能受着咯！” 青辞莞尔笑笑，轻手捏着伍依依的两颊，“我没有觉得你欺负了我，不过你要想欺负，也不是不可以……” 他凑上前来，樱红的薄唇娇艳鲜嫩，伍依依忍不住诱惑，迎了上去，一吻便不可收拾。 他清风般的气息裹藏着阳光的味道，纯净甜美，不知过了许久，伍依依手指指腹触到一道狭长的疤痕，动作忽然一停。 她推开了青辞，眼眸中还沾染了几滴因快感溢出的泪珠，闪闪挂在眼睫，像是海底的珍珠。 “阿辞，你还没告诉我，你眉间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呢？”她的气息还未完全平缓，有些急促。 青辞将她抱在怀里，轻笑了一声，“不重要，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了。” 他不说，伍依依大概也能猜出来些，想必当年回来找她，阿辞定然也受了不少苦楚，他一向最护他的容貌，若不是事出情急，怎么会伤了脸，留下一道从眉骨到耳后的疤痕。 “你呢，你也还没告诉我，当初是怎么封印炽猊兽的。” 伍依依有样学样地笑着道，“不重要，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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