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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再也不能像在天山时那般，偷偷往凡间跑了。 别说凡间，哪怕出囚笼一步，她都很难做到了。 而姬苦霖则失去了九成的力量。 这是为了防止他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出任何冲动之举，只有一成仙人之力的他，一旦再度触犯禁忌，很容易就会消亡。 他们的女儿则顺着仙海漂流，顺利地被送到了凡间。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至多不过匆匆百年，所以姬苦霖决定下凡，目送自己的孩子走完这一生。 他离开的时候，皇焰在他的额上点上了一点朱砂，并对他说：“我们是神仙，肩负职责，触犯了禁忌就要受罚。可是，我从来都不后悔喜欢你，无论多少年，我都会等你回来。” 多年以后，姬苦霖才真正明白师尊这句话的意思。 时值癫狂乱世，他回不去了。
第152章 番外——前尘（三） 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五岁以前，村里的各户人家会轮流把她接到自己家，管她一个月的饭。 她五岁的时候，村里的一个老婆婆死了，老婆婆的那间冷清清的小屋子便空了出来。 没有和任何人打过商量，早慧的她和村里人心照不宣，在老婆婆头七过后，自己一个人住进了那间屋子，从此不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自力更生。 她听说外面的世道很乱，每个人过日子都很辛苦，所以村里人对她这个外人的接济也越来越少了，慢慢的，是一点也没有了。 所以她都是自己挖野菜，采菌子，捡果子果腹的，有时候运气好的话，可以抓到一些其他人抓剩下的泥鳅和青蛙。 村里的大牛和二狗经常来找她玩，甚至还偷家里的大米送给她。 她知道那是因为她长得可爱，所以他们为了能和她多玩一会儿，才这么干的。 不过她每次都会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倒也不是因为她不饿。 只是她心里明白，大牛和二狗的爹娘一定会从送回去的米袋里拿出两小把米送给她，也一定会送那两个不孝子一顿打，免得他们天天过来妨碍她挖野菜活下去。 她小小年纪，就对这些人情世故拿捏得很好。 可惜，地里的收成不变，征税却逐年增多了。 村里人为了填饱肚子，也挖起了野菜，没有地可以种的她开始饿肚子了。 那个男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每次来，都会在她的桌子上放一只兔子，或者放一只山鸡。 当然，她得自己剥皮自己煮。 每当她吃了很长时间的野菜，或者饿得不行了，那个男人就会出现，一言不发地把猎物放在她的桌上，偶尔还会送她一些盐巴。 他长得很好看，但是怪怪的，整个人都是白的。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她也有一双红眼睛。 这世上总有些怪人的。 她真正好奇的，是这个男人的身份。 有一次，她鼓起勇气抓住了他的手，问他：“你是我爹爹吗？” 男人没有回应，轻轻拉开她的手，走了。 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他是她亲爹，不想负责，但也有爱女之心，所以时不时地接济她一下，也有的说他就是个道士，不过是为了积善来的。 到了她七岁的那一年，村长家的闺女过生辰，家里给扯了块红布做裙子，那姑娘被打扮得很漂亮。 她穿着那姑娘穿不下的旧衣裳，一直很平静的内心难得产生了一丝羡慕。 不知为何，她很喜欢红色，总想拥有一条红裙子。 不是紫红或者暗红色，而是火红火红的那种颜色，必须是在人群里可以一眼被看到的那种。 那一天她拿着席上的两个窝窝头回家，看到自己小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块红布。 她摸了摸，这块布有些粗糙，不如村长闺女的那一身光滑。 可是，它真的很好看。 她跑出了屋子，沿着村里的泥路一路追一路追。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往哪个方向走了，但她还是铆着一股劲，拼命地追赶。 跑了足足一个时辰，他才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你是我的爹爹，对不对？” 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孩子，回家去吧。” 她没有乖乖听话，而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地拉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好地方。” 他到底还是怕她累坏，放松了力道，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 那是一处悬崖，周边长着一些红彤彤的小果子，酸甜可口。 有时村里的孩子为了解馋，会走很远的路过来摘。 她松开他的手，蹲在崖边摘果子。 “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也送你些果子当谢礼吧。” 小丫头这么说着，却猛地踩空，“失足”掉了下去。 姬苦霖慌忙扑过去，施法将小丫头从下面捞了上来，从上到下地检查，满脸都是惊魂未定的神色。 她松了一口气，开心地看着他双眸里盛满的惊慌。 “你是我爹爹，对不对？” “你在试探我，你不怕死么？” 如果他只是个凡人，那她该怎么办？ 小丫头笑眯眯地把他拉过去，朝下指了指。 悬崖下方是丛生的树枝，密密麻麻的。 “我爬树可厉害了，真掉下去也摔不死。” 她得意地说罢，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我不管，以后我就要喊你爹爹了。” 很久以后，少女回想起她那一场有预谋的惊险计划，总会怀疑她自己的真实目的。 她究竟是想要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男人帮帮自己，还是真的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某种东西呢？ 不过，从他把她救上来的那一刻起，这已经不重要了。 自那以后，姬苦霖不再神出鬼没，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旁观者。 因为她有她自己的命运，他无权干涉，也不敢干涉。 他怕干涉太多，会再也回不到师尊的身边，也害怕让这孩子的命运发生扭曲，降临厄运。 所以这个孩子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 她也隐隐意识到了他的特别。 谁家的爹爹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整天站着什么事都不干？ 当然，他也是爱她的，会在她吃不饱饭的的时候帮她加餐，也会在她爬不上屋顶的时候帮她修补房顶。 可是，她不满足。 这样下去，光是生存，就足以耗费她所有的生命。 …… 小丫头渐渐长大，开始有她自己的主意了。 …… 她十二岁的那一年，村长的闺女出嫁了，红红的喜服格外好看。 她一手拿着喜糖，一手牵住姬苦霖的手，叽叽呱呱地和他说谁做了新娘子，嫁到哪里去，新娘子有多漂亮。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也可以做新娘子，那我想要一场好看的花瓣雨，爹爹觉得怎么样？” “嗯，不错。” “不过，比起做新娘子，我还有一件更想做的事情。” …… “爹爹不问我是什么事情吗？” 姬苦霖知道她这是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无奈一笑，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是什么事情？” “我想学武功，爹爹教我吧，爹爹是仙人，这点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他摇头，“既然你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那你应该知道，神仙是不能过多地干涉凡人的人生的，尤其是不能偏袒自己的血亲。” 她笑了笑，说：“你会教我的。” “孩子，你为什么那么笃定？” 小丫头松开他的手，朝他竖起食指，食指上燃起了一束小火苗。 “一来，我有天赋，有天赋的人就该更上一层楼，不能就这么埋没了。二来，爹爹要是不肯教我，我就跳崖，这次我会选没有树枝的那一边跳。只为了衣食劳碌的一生，我可不愿意度过。” 那一日，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皱了眉。 不过，他还是妥协了。 “在那之前，孩子，你需要有一个名字。” “嗯，爹爹给取吧。” 姬苦霖想了想，大手一挥，变出了许多小木匣。 “就让命运来决定你的名字吧，你从这里面挑一个。” 小丫头听话地选了一个木盒打开，他便立刻将剩下的木盒都收起来。 如果师尊在这里，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姬景举起手中的纸条，“爹爹，我看不懂，你还是先教我识字吧。” “……好。”
第153章 番外——前尘（四） 他的爹娘都是奴隶，所以他生来就是一个奴隶。 或者，按照主人的话说，他就是个牲口。 十三岁那年，喝醉酒的主人闯进了奴隶们住的房间，打开了铁笼子，用一根鞭子把他的爹娘打死了。 他知道，主人原本要打的人是他。 因为他是一个没用的小奴隶，他多病发烧，白天干的活太少了。 是爹娘死死地护住他，激怒了主人，所以才双双被打死。 自那以后，他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一件事—— 他要自杀。 不是绝食、撞墙，或者顶撞主人被一鞭鞭抽死这种痛苦的死法。 他想要一下子就毙命，只痛苦一瞬就离开人世。 主人怕奴隶们暴动，所以不仅仅让奴隶们戴着层层锁链，还不让奴隶们接触到任何可能作为武器的尖利物品。 所以拿刀刃之类的东西一口气刺穿自己心脏的想法，根本不现实。 所幸他的运气非常好。 明天，他的任务是跟着送货的马车一起出行，帮忙搬运卸货。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随马车出远门，所以他知道这趟路会经过一个陡峭的悬崖。 到时候，他就抓住机会，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去…… …… 他一夜没睡，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走出了囚笼。 主人远远地看见他一副虚弱的模样，二话没说，走过来给了他一鞭子，在他瘦削的脊背上打出了一条新的血痕。 说来奇怪，他仿佛浑身麻木了一般，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甚至，他满心都是喜悦。 很快他就可以解脱了。 马车前进的速度和上次一样，为了确保货物的完好，前进的速度不算很快。 他们这些奴隶只能跟在马车的后面一路跑，如果哪个奴隶跑慢了，或者表现出要逃跑的迹象，主人会毫不犹豫地进行一轮新的鞭打。 他兴奋又紧张，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到了那个时刻，他毫不犹豫地飞奔了出去，在悬崖边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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