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着拐走出去,远远的看见站在正殿台阶上的晓清静,他今日戴了五老冠,穿了金色法衣,站在大青铜鼎旁,青烟袅袅,有几个瞬间晓山青要认不出他,像是一位世外高人…… 晓山青很少很少见养父穿法衣,只有一次好像出席国家道教协会的活动,他才这样穿,平日里晓清静也极少穿道衣。 他还问过晓清静,为什么不穿道衣?和那些修道的不一样。 晓清静只是说:他修天师道只为了供奉同尘天师,不为修道。 所以这次,晓清静会答应亲自操办法事,他也觉得很奇怪,道教协会的活动晓清静几乎能不出席就不出席…… 晓山青望着他义父的背影,竟看出一点忧伤来,想过去叫他。 苗苗拉了拉他的衣袖,比手语问他,她能不能去柿子树下捡落叶,她想做标本画。 “当然可以。”晓山青就拉着苗苗去那边的老柿子树下。 ----- 金灿灿的阳光,将道观晒的格外宁静。 晓清静在阳光下站了很久很久,他以为今天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昨晚他染了黑色的头发,怕被她看见冒出来的白发,他等了太久太久,按照人的规则头发早就该白掉了,所以他放任头发变白。 可要见她,又怕她觉得白头发不好看,真把他当成晓山青的父辈…… 他想了好几天该怎么和她重逢?该如何不动声色的和她说第一句话?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想了很多很多,她却没有来。 或许,他跟她本就只有那一世缘分,是他偏执的要逆天而为,和她重逢。 他垂下法衣下的手,叹息一般开口问:“小女鬼,她的病好些了吗?” 飘荡在他四周,在观赏他的魏盼盼吓了一跳,僵冷在原地脑子短路了几秒,然后左看右看,四周就她一个鬼魂…… “你能看见我???”魏盼盼震惊的慌忙后退,她还以为只有叶律师可以看见她!她以为这个世上的道士都是骗人的神棍……可晓律师的义父居然能看见她!! 刚刚她还绕着他在欣赏,在自言自语说他长的好帅,和晓律师完全不同,像老狐狸精!他、他全听见了??? 他朝魏盼盼看了过来,一副:你说呢? 魏盼盼吓的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师……我、我刚才言语上有冒犯您千万别生气,我其实很感谢您能为我做法事!”千万别一怒之下把她的魂魄灭了…… 他轻轻蹙着眉说:“我没有生气,她想送你轮回,我自然会尽心尽力,你不用害怕。” 可他的表情和语气分明就是生气了。 魏盼盼甚至觉得现在这个晓山青的义父有点……崩人设?跟刚才和颜悦色和晓律师、霞婶、苗苗她们说话的那个和蔼晓先生完全不一样了,判若两人。 他看着她冷冰冰的:“叶律师的病好了吗?头还痛吗?” 魏盼盼点点头又说:“头不痛了,就是还有点感冒,也许等我走了她就好了。”她离得近,总会让叶律师打喷嚏。 他“嗯”了一声,语气也冷冰冰:“那你就快些投胎去吧,她最怕痛。” 好怪的话,好怪的语气。 魏盼盼一头雾水,疑惑的问他:“您和叶律师很熟吗?”可是晓律师的义父不是没和叶律师见过面吗? 他望着她,没有回答,眼神像消融的冰雪一样,突然变得忧伤起来。 搞的魏盼盼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问错话了:“我是不是不该问?” 观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有人传音问了魏盼盼一句:“你在和谁说话?” 魏盼盼只看见眼前的晓先生眼神震颤了一下,猛地扭过头去。 叶律师悄无声息的进了道观,此时手臂里搭着大衣,只穿着律所里的西服套装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台阶上的晓先生。 阳光细屑一样洒在两人之间,青烟在阳光下袅袅,映射出紫色的缕缕烟雾。 魏盼盼觉得,晓先生有一瞬间的神态就像是露出马脚的猫,面上不动声色,却在衣袖下紧张的抓紧了手指。 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短暂的沉默着,只有阳光在浮动。 明明他居高临下的站着,可那一刻魏盼盼觉得他快要被风吹散了一样,眼眶也被吹红了。 然后,叶同尘踏上台阶,望着他眼底有笑意的说:“晓先生果然也能看见魂魄。” 可只是很短暂的几秒,他就对叶律师笑了笑,像演练过很多次那样说:“只是学了一点不入流的道术而已,你好,叶小姐。” 他站在那里朝叶同尘伸手,“我是晓山青的义父,晓清静。” 风将他的法衣吹动,他又恢复了平常的和蔼的模样,让魏盼盼看的吃惊,好像刚才他是被鬼附体一样? “你好,晓先生,我经常听晓山青提起你。”叶同尘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握住的瞬间,一股风吹动烟雾,卷过她们二人身侧,大鼎里燃着的香突然全部拦腰断了。 叶同尘蹙眉看向了鼎炉里的香,喃喃说:“这可不是好兆头,难道我们曾经是宿敌?” 她再看向晓清静,只觉得他的眼眶被风吹的很红,可他表情很温和淡然,透着一股长辈的温柔,笑着问她说:“只能是宿敌吗?” 叶同尘仔仔细细看着他,明明他该四十多岁了,却还是如此年轻,没有一丝白发,和沈确一样,她没有办法从这张脸上了出过去、将来。 他的法术一定不低,他也一定不是四十多岁,至少像沈确一样活了百年、几百年。 那就不太可能是小瘸子平安转世,平安的转世不应该看不到过去、将来。 “叶尘!”晓山青的声音传过来。 叶同尘扭头看过去,看见晓山青牵着苗苗从一侧的楼梯上一瘸一拐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把落叶。 她收回手朝晓山青走过去。 魏盼盼留意到晓先生的脸色淡了淡,低头看着和叶律师握过的手。 老天爷,这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晓山青的义父……也喜欢叶律师???他知道,晓律师也暗恋着叶律师吗??? 魏盼盼站在原地,脑子里脑补了很多,听见叶律师在和晓山青律师说谅解书已经拿到了,她又去了一趟警局,麦子那边争取到了赔偿2000元,不再拘留了。 她立马凑了过去,欣喜的问:“麦子马上就能释放了吗?” 叶同尘打了个喷嚏。 晓清静抬起法衣的衣袖在她和叶律师之间挡了挡,挡住了她带过去的寒意。 她忙后退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老是忘了自己已经死了是鬼。” “你的羽绒服呢?”晓山青看她只拎着大衣,皱眉说:“今天虽然暖和一点你也不能只穿西服啊。”他顺手就拿过叶同尘手上拎着的大衣,“先穿上。” 像是很自然,就替叶同尘套上了大衣。 苗苗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捂着手,仰头看她,学着大人的样子说:“穿太少啦会生病。” 叶同尘笑着低头看苗苗,仿佛在对她说,也同时在对魏盼盼说:“没事,你哥哥马上就能回来了,放心吧。” 真好。 晓清静站在一旁看着她,她在笑,眉尾笑纹舒展,她现在一定是真的开心。 风吹动她乌黑的发,他藏在法衣下的手抬了抬,很轻很轻的摸了摸她吹起的一缕黑发,心里酸涩又欢喜,这样很好,她身边环绕了很多人,照顾她,陪伴她。 她其实很怕寂寞,从来不喜欢孤零零一个人。 他希望她不要孤零零一个人,哪怕……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也好。 ------ 法事一直操·办到了夜里八点,晓清静亲自唱经,把魏盼盼送上了轮回的路。 临走前,魏盼盼又回头看了她的同学和叶律师她们,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她很想开一句玩笑说:人间挺好的,下次她还来。 叶同尘对她笑了一下。 道观里做了素斋饭招待送葬的宾客。 这还是叶同尘复生以来第一次吃道观的素斋饭,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子,每个人自己去打菜和主食,打多少吃多少,避免浪费。 叶同尘吃的不多,吃完就在道观里望着后山的塔林,只能在漆黑夜色下看见一座座青塔的塔尖,那里葬着她的师兄弟们,也葬着她的师父。 当初是她亲手将师父的骨头和衣冠葬了进去……后来呢? 她皱眉仔细的想,想不起来她自己死后有没有葬进去,是被谁葬进去的? 太奇怪了,她复生这么久,所有的记忆几乎都恢复了,可唯独缺失了——她师父死后她是怎么死的?她的小猫小清静去了哪里?怎么会遭受恶果的惩罚? 为什么会缺失这一部分记忆?就像是……被人独独抽取走了这一部分记忆一样。 “叶小姐,外面冷。”晓清静叫了一声,朝她走过来,手里拿了一件羽绒服。 那是她的羽绒服,戴也回律所帮她取来的。 “谢谢。”叶同尘伸手接过来裹在了身上。 晓清静看着她压在羽绒服下面的黑发,试探性的问:“叶小姐,介意我帮你把头发理出来吗?”见她疑惑,又辩解说:“我有一点强迫症……看着难受。” “哦。”叶同尘抓着头发理了出来。 晓清静的手就尴尬的握了握,心里有些难过,她曾经很喜欢用发尾扫他的鼻子,会让他睡在她的脸旁边,枕着她的黑发…… “晓先生。”叶同尘忽然叫他。 他马上应了一声,听见她望着塔林问:“塔林是不对外开放的,你也不能进入对吗?” 她想进塔林?想去看看,还是…… 晓清静想了想说:“叶小姐如果想进去,我可以想办法。” 叶同尘扭头看向了他,眼睛在寒夜里亮如星,突然问:“你是平安吗?” 夜风吹动落叶,沙沙响的很大声。 晓清静的心跳都快掩盖不住,那些久别重逢的话就在喉咙里,可是他不能说,不能承认,这是一道“缄默”的禁令。 只要他与她相认,那逆天而为的恶果就会重新、全部回到她身上。 她不能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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