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点点头:“不错,悟性很好。” 谈惊春似乎见杀不了鬼主,遂原地坐下,闭上眼眸打坐。 “我真该佩服你,死到临头还有打坐的心情。” 鬼主贱嗖嗖地凑到了谈惊春身边,一边绕着他飘,一边讲话,“虽然说,我确实想要你的躯体,毕竟,魔是最没有信用可谈的。” “可是你似乎很喜欢那个异世之人,甚至为了她不惜自毁。”鬼主笑了笑,“初代的祸神可没有你这么优柔寡断又痴情,他当时可是连屠十城,只因一时兴起。” “难道是因为你父母皆为人类吗?所以你也有了人的情感?”鬼主疑惑道。 谈惊春抬手将他从肩上拂下,睁开眼睛。 “其实我也蛮同情你的,不过,你不如求一求我,说不定求求我,我就会一时心软,这样你就不用殚精竭虑地寻找死域入口而不得,再说两句好听话,说不定,我会给你解药,帮你解开这个死咒。” 鬼主不怀好意道。 谈惊春:“你不会的。” 在他个人的生死和此界是否能够恢复正常的这两个方面来讲,鬼主就算是性情恶劣,想要捉弄他,可是他不觉得自己能用一个低声下气的乞求,换来一个神祇的怜悯。 如果换得来,那么神祇就不再是神祇了。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他不能那么轻易地死去,他要和谢窈在一起,要守护他。 鬼主收住了笑容,颇有些冷漠地审视他:“即使是眼看此界崩塌,黎民涂炭?” 谈惊春脑海中回想了许多记忆,那些记忆如同失色阴天,灰蒙蒙的,唯独有一处明黄的色彩斑斓的时候,那是遇到谢窈之后的。 “我不在乎。” 话音落下,谈惊春一顿,意识到什么。 如果此界动乱,黎民涂炭,谢窈本便不是这里的人,她只会更干脆地离开这里…… 这么想着,谈惊春气息一时走岔,气血上涌,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却被他咬住舌尖,死死压抑住。 鬼主自然是能注意到谈惊春的异常,“哎呀,你别这么瞪人,显得我好像是拆散你们的坏人一样。” “我这也是职责所在嘛,你多理解理解。” 鬼主离开后,谈惊春意识再次回归,睁开眼眸,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溅在桌面宣纸上,显得格外扎眼。 如若真的此界坍塌,谢窈执意离开这里,共命契的羁绊下,他会死,可是……如果他真的如鬼主所愿,那就真的能够在谢窈心中留下痕迹吗? 谈惊春咬着指节,牙齿嵌入手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顺着指节流入掌心手背。 他为什么要这么步步忍让,步步为她思考。 其实……强迫谢窈留在身边,用一些残忍恶毒的手段,让她再也不能离开自己,是最简单的办法。 就算是她会恨自己,可是只要自己也忽略自己的感受,就可以将喜爱的牢牢攥紧在掌心。 * 谢窈化悲愤为力量,趁着谈惊春不在时,认真修炼,出人意料的是,她体内竟然凭空多了许多灵力,那些灵力她日常都没有好好注意过,直到今晚,谢窈一下子把那些灵力都炼化了,收为己用。 然后她就高烧不退了。 她迷迷糊糊地思考了下原因,可能是自己一下子炼化的灵力实在太多了,她的身体无法接受这么突飞猛进的修为,受不了了发出抗议,就反映在了不断升高的体温上。 谢窈浑身都变得特别轻,确切说是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她只好窝在被子里睡大觉。 以修士的体质,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吧,她想,只要再休息一会儿。 这么想着,她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到了后来,她却能感受到不一样的重量,仿佛有个冰凉的身体抱住了她,柔软的蛇在她脸颊上爬来爬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最后钻入了她口中。 谢窈半梦半醒间一身冷汗,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谈惊春近在咫尺的脸庞。 两人距离挨得极近。 谈惊春眨了眨眼,又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虽然凉凉的感觉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高热的体温,但是依旧不怎么舒服。 更甚者一想到谈惊春下午那么做,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推开谈惊春。 可惜,这个举动触发了谈惊春的逆反心理,谈惊春将她的手握住后,压在床榻上,另只手却是捏住她的下巴,又轻轻地吻了下来,若有似无的轻柔的。 挣扎间,谢窈注意到他的眸光是涣散了,好像又不怎么清醒的样子。 不清醒就过来找她是吧。说不定要不是不清醒,他还不会找过来。 谢窈一想,顿时气不得一处来。 她舔了舔舌头上被谈惊春的锋利的牙齿上划出来的伤口,口腔中有了铁锈的味道,还散发着刺痛。 “你停下来了……”谢窈挣扎地间隙跟谈惊春讲话。 可惜谈惊春并未听到。 直到谢窈的胳膊肘不小心打到了谈惊春的脸颊,一声闷响。 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下了。 谢窈嘟囔了句:“都说让你停下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坐起来捉着谈惊春,看他脸怎么样。 所幸只是声音大,并未受伤,谢窈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谈惊春绷紧的嘴角,渗出血来。 谢窈:“……” 看来是嘴巴里面被牙齿咬到受伤了。 谢窈只好拿着床头小几的水给他倒了些,让他漱漱口:“大半夜的为什么不睡觉?” “因为想见你。” 谈惊春这个时候倒是非常直率,谢窈反而有些措手不及,却见他可能方才被打到了,行径上却没有那么放肆了,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被褥上,目光带着些许可怜巴巴的味道。 这让谢窈想起了委屈巴巴的小蛇。 嗯,不能和小蛇生气。 “那你再说一边,你想过来干什么?” “想抱着你睡觉,还想亲你,想对你做之前做过的事情,还想……” 谢窈担心他嘴里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上前捂住他的嘴,嘴角微抽,点头:“好了,就说到这里,你这也不是会好好说话吗?” 谈惊春真的一条蛇一样,想往谢窈身上缠。 谢窈拉住他,把他塞被窝里,“明天再跟你算账,我们现在应该躺下休息了。” “嗯。”谈惊春咬着谢窈的耳尖漫不经心地回答,手掌也从她衣摆探了进去,黏黏糊糊地跟她咬耳朵。 谢窈摁住了他手,拉出来,警告他:“你这条色蛇,不睡觉的话,你就出去。” 谈惊春这下老实了不少,拿脸讨好的蹭蹭谢窈。 谢窈很快又解释:“我今天修炼时一下进境太高,身体不舒服,你老实一点好不好。” 谈惊春认真地点了点头,将谢窈拢入怀中,彼此贴着额头,他眼睛倒是亮晶晶的:“我会好好抱着你的。” 覆在谢窈背上的手却在默默地帮她梳理紊乱的灵力, 谢窈闭上眼睛,觉得稍微好受了一些,才没再考虑把他驱逐出去的想法。 ……
第95章 终局(十) ◎我难道不能担心你吗?◎ 翌日, 谈惊春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毛茸茸的漆黑的发顶,视线往下移, 定在女孩雪白的腮边。 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挺翘的鼻尖泛着些许薄红, 她往谈惊春怀里拱了拱, 缓缓睁开眼睛,对上谈惊春的视线。 谢窈忽视了谈惊春瞳孔中的震惊, 淡淡道:“醒了?” 谈惊春沉默了下, 掀开被子, 一时面色挣扎, 揉了揉太阳穴。 “是不是很奇怪, 你为什么在这里?”谢窈问。 “你昨晚跑过来, 怎么也不走,跟我说你错了,还好我心地善良,大发慈悲地带你进来了。” 谈惊春听着,眉头紧锁, “我这么做了?” “对啊。”谢窈煞有其事地点头。 眼见谢窈越说越没边, 谈惊春才发觉出不对, “我并非有意, 昨晚我运功一时走差, 才……” “是啊,你当然不是故意的,都对我下禁言令了, 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跑回来。”谢窈笑嘻嘻地道, 她可少不了给谈惊春这顿阴阳怪气。 谈惊春抿了抿唇, 有些不解:“你生气了?” “我生气不是应该的吗?”谢窈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话,这不明知故问呢,“我关心这件事,只是担心你,我难道不能担心你吗?” 谢窈反问,谈惊春沉默。 谢窈道:“我想和你一起找到解决办法。而不是我要抛下你了,离开你了,不管你的死活,趁你虚弱我就逃跑,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谈惊春攥住被褥的手指在收紧。 谢窈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和他十指缓缓相扣,认真道:“你别担心,我们会有办法的,反正也就是鬼主嘛,区区一个死咒,肯定不会让你怎么样的。” 谈惊春握住谢窈的手,紧绷的心弦颤了下,诧异地看向谢窈,睫毛垂下,“嗯”了一声。 “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解释一下?”谢窈问,“我去问了风桑,关于你身上的死咒,可现在我想听你跟我原原本本地解释一遍。” “你离世后,我去寻裴红月召请鬼主,请他帮忙寻找你的魂魄,但是并没有你的魂魄,他告诉我你也许并没有神魂俱灭,而是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方。”谈惊春声音平静。“鬼主身上带有黄泉的死气,这些死气犹如毒疮,会一点一点侵占人的生机和理智,使人变得虚弱无知,但这些本是对我无用。” 谢窈歪头思考了会儿,“所以你的意思是,鬼主趁你没有精力防备时,给你下了咒?”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不是神祇吗,还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正因为他是神祇,肩负九洲子民的安危,所以才需要铲除我。”谈惊春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 谢窈鼻间发酸:“你怎么说也要表现得更加难过一点才对,而不是这种平淡的反应。” 她抱住了谈惊春,眨了眨眼,将眸中的水汽压下后,才道:“没关系,神明不怜惜你,但我会。” “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她很少和谈惊春之间有过坦诚的时机,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点一点了解谈惊春的过去。 一个曾经的仙道盟主和散修女子的私生子,生来就是魔种的怪物,镇压在阴山下供给灵力的牺牲品,从初见的冷淡戏谑捉弄,再到后来的靠近珍重,谈惊春似乎把他的一切都有意无意地展示给了谢窈。 谢窈很少跟谈惊春讨论过自己。 她靠前一些,揽住了谈惊春的后颈,和他额头相抵:“闭上眼睛。” 谈惊春微微闭上了眼睛,随机感受到灵府被人轻轻扣了下,雪白的火焰包裹住了来着,将其代入自己的灵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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