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听见夏泱泱一声细喘,手指钻进了衣服里头,指甲刮着肩头,然后听见她慢声细语地说:“这衣料子摸起来,跟奴家这身皮肉也无甚分别,奴家身上暖一些,潮一些罢了。” 容衍眉头一紧,脖筋微微跳了一下。 夏泱泱不再说话,却从容自地上捡起自己脱下的衣物,走到门边的盆架旁,双手一拧,就听见水从衣物里被挤出来,滴滴答答地响。 容衍听见她脚丫儿踏在地板上,到了屏风跟前儿,微潮的衣物被甩到屏风顶上,晾着。 然后就只有夏泱泱的呼吸声,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穿了他哪件衣物在身上,但是走路的时候,能听见干爽棉布的摩擦声。 回廊上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两个丫鬟走到楼上,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点亮回廊上的风存。 夏日里天黑得晚,所以容衍以为天还亮着。 但是这一天,天上有云,黑得比往常早。听到丫鬟来点灯的声音,容衍才想着,天大约已经黑了。 于是他就说:“姨娘若是看不清了,可以叫人进来点上灯。” “奴家看得清的。” 夏泱泱想,这屋子里一进来就不亮,容衍到现在才察觉,可见他眼睛不仅看不见,连光也无法感知。 她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觉得有些可惜。 容衍目视前方,坐得笔直。他一手拿着只小小的细锥,另一手拿着薄薄的木板,谁能想到这摄政王还有做木匠活儿这喜好。 夏泱泱走过去,把手往容衍面前晃了晃:“王爷,您在做什么呢?” 容衍忽地伸出手,握着夏泱泱的手腕,把她的手压到桌子上:“别闹,本王看不见,所以想要试试能不能用手摸出字儿来。” 夏泱泱低下头,借着星光仔细一看,才知道他不是在做木匠活儿,而是在那木板上雕字。 本来这事儿,容衍是懒得跟她讲的。可是这屋子里,现在就他们俩人,手上的活儿做得有些倦了,也不介意跟别人说说。与其是说给夏泱泱听,倒不如说是给容衍自己听。 “本王摄政,总不能老是听人家给本王念折子。” 容衍举起手上薄薄的木板,轻轻一吹,把木屑吹落,“所以本王把这些字儿镂空了。” “那王爷现在可是能读出来了?” 容衍摇头,手指头在那木板上摸了摸:“尚且不行,本王还在试各种法子。” 夏泱泱走过去,伸出手在那木板上也摸索着,细细密密一片,摸不出什么来。 “这字太多了……” 夏泱泱说,“要是只有些圈圈点点,就该容易多了。” “圈圈点点?” 容衍笑着摇头,“这字儿哪能胡来。” 夏泱泱勾了勾嘴角,也不多说什么。她上一个世界线里办了好些年学堂。聋儿哑儿瘸儿教得多了,盲儿也有。 这事儿对这个世界里的容衍是稀罕的,殊不知,夏泱泱在前一个世界线里,却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可她知道容衍对戏子心有成见,下九流的话,他怕是不会多想。 夏泱泱收回手,顺便抖了抖袖子上的木屑。 容衍倒是神情有变:“你穿的是本王的旧衣服。” 夏泱泱眼睛一亮,勾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奴家哪好意思穿王爷还没穿过的新衫。奴家瞧着,王爷这旧的衣袍,可就跟新的一般。况且王爷袍子太长,奴家就拿了王爷中衣穿在身上,这贴身的衣物,就更没计较了。” 容衍拿着锥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剑眉轻颦——他又不是怕别人嫌弃他。 夏泱泱压制住嘴角的笑意,装作担忧:“王爷,奴家可是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吗?” 不妥,本来也没什么不妥。 衣物以水为净,洗过了就不留什么了。 但是容衍洁癖,他不会穿用别人的东西,别人也莫要穿用他的。总觉得好像沾染了什么似的。于他而言,让夏泱泱穿他的新衣袍,已经是莫大的脸面了。 而今,夏泱泱身上穿着他穿过的衣衫,蹭过他胸口的布帛,如今蹭在她的胸脯子上;蹭过他身子的衬裤,现在又蹭在她的身上。 刚开始还因为别人穿了他的衣袍脸黑,但是这一会儿想到这些,容衍忽然变得面红耳赤,额头上的青筋也跳了起来。 他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送姨娘回去吧。” 回廊上立刻出现了一名暗卫,隔着门说:“属下遵命。” 平时运筹帷幄的摄政王,竟然为了这事儿气急败坏,夏泱泱忍了笑,就往门口走。 还未出门,容衍却突然道:“你这次动了本王的轿子也就罢了。莫要动本王的马匹,那些马匹不是各个都温顺。” 夏泱泱点了点头:“知道了,王爷。” 容衍又说:“你身边那丫鬟,要不要换个人?” “倒也不用。” 夏泱泱脸上带笑,声音却带着委屈,“春桃是个忠仆,一心想着王爷。反正奴家也没有什么好对王爷藏着掖着的。奴家是个低贱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不是王爷垂怜,哪里能来王府锦衣玉食,奴家比王府里家养的这些清清白白的大丫鬟们,本来也是不如的。春桃这样,总好过面前对奴家恭恭敬敬,转了身子倒背后嚼舌根子的。” 容衍哑然失笑:“你的意思倒是,她人前人后都对你不敬吗?” 作者有话说: 羚羊的腿脚可好看啦,细细长长,脚踝突出——上一章总觉得作话忘说了什么,现在想起来啦!
第99章 夏泱泱说:“王爷对奴家有这份心思, 奴家已经是十分感激,不敢再有他想。如今这人好不好,奴家心里已经清楚了。要是换了别人, 奴家还怕看不透。” 容衍见她如此, 便道:“既然如此, 那就罢了。” 只是他隔天却叫了管家,叫他把府里的下人全都提点了一番。春桃那事儿,就算夏泱泱有她自己的想法,可是容衍却忍不得。 那天晚上, 等夏泱泱走了后,容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他又弄了几个时辰, 弄出一手的木屑,才准备去歇息了。 洗手的时候,容衍忘了那汗巾之前已经拿过去用了, 习惯地就往那水盆架子上头一摸。 他伸出手, 却摸着一片儿滑溜溜, 湿乎乎的布片儿。这一摸, 容衍已经知道不是汗巾。 夏泱泱先前在这儿换衣服,把外边穿的衣裙晾到了屏风上, 可是小衣和肚兜儿却被她顺手搭在了架子上。 但说是顺手,其实还是故意的。 容衍把那片布拎在手里,沿着边缘摸索, 突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突然神情一变,想起某个时候在某个地下小室的情形来。 那时候小室里潮湿温热的风,正好像迎面扑过来。容衍想起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眼前幻化出斑斓的色彩来。 ……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 天气渐渐也凉了。夏天一走, 从立秋一直到年末,节日也就多了起来。乞巧,中元,重阳……数都数不清。 容衍虽然是摄政王,辅佐幼帝治国。可那位年轻的太后却连宫中祭祀宴会的事情也找他商议,可叹容衍,也不过年纪轻轻,却可谓是殚精竭虑,人都要被榨干了。 这样以来,夏泱泱白日里难得机会见他,到了晚上,也不知道容衍是何时回来的。虽然经过容衍提点,这府里的人总算是把她当了半个主人看待,可是以她的身份,却也不能时常跟容衍一同进餐。除了偶尔给他煲些热汤,叫家丁送过去,就没什么交集。 说到底,若不是这般,原主的养母崔大姑也不可能动了让夏泱泱进府过日子的念头。 不过这样以来,跟容衍见到的机会就更少了。 中元节那天,宫中有祭祀典礼,容衍未在府中。天一黑,夏泱泱就带了丫鬟还有一名家丁出了门,到城西的河边儿去放灯。 出了府,夏泱泱才发现,这个世界里的中元节竟然十分热闹。街上有踩着高跷游街的,还有放炮仗的,跟她想象中一片凄清肃穆竟然不同。 她身边的丫鬟见她诧异,解释说:“不知姨娘家乡如何。这京中的中元节,却也是喜庆的日子。祭先祖,祭故人,感谢先人保佑,让活着的人平安。” 果然经过京中最繁荣的街市时,确实是有过节的样子。外头有不少摆摊儿卖点心的,耍皮影戏的,卖小玩意儿的,整条街上都飘着食物的香气。 路过卖河灯摊子的时候,摆摊儿的妇人吆喝着:“这位姑娘,来瞧瞧这河灯吧。” 夏泱泱本来没打算买。她在府里用纸叠了小船儿,可看了看这摊子,还是没忍住。一是这河灯做得漂亮,二来是看这摆摊子的是个女子,让她想起真正的崔大姑来。天下女子,各有各的不易,于是挑了几只精美别致的莲花河灯,又写了字在其中几只的上头。 到了河畔,早已有不少人在,夏泱泱也不着急放河灯,在河边儿走走看看,看那三三两两放灯的人。这其中不少青年男女,也不知道是小夫妻,还是爱侣。 夏泱泱叫丫鬟把河灯拿出来,又给那家丁分了只:“你们俩也一起来吧。” 那俩人谢过,那丫鬟却有些犹豫。夏泱泱问:“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奴家是王爷捡来的,自幼父母双亡,也不记得什么先祖了。” 那丫鬟说得无可奈何,听她语气,似乎还有埋怨夏泱泱给她河灯的意思。 夏泱泱暗道,好人难做。但她哪有功夫跟个丫鬟掷气,吸了口气,笑着说:“那就许个愿吧。不过你现在是王府里的人,是王爷的家奴,算是容家的人。祭奠容家的先人,也是会保佑你的。” 那丫鬟“哦”了一声,抱着河灯跑到了一边儿。 夏泱泱这才拿出四只莲花灯来,把蜡烛点了,正要往河里放。她低头一看,水光粼粼,水里模模糊糊,是她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随着水波荡漾,在光线中变得细碎。夏泱泱脑子里一激灵,忽然发现,穿梭几个世界,她附身的这些女子,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夏泱泱总是夏泱泱,使出种种心机,无非是求个活路。 夏泱泱肩上觉得凉起来,头上的步摇被晚风吹得一晃一晃,连在水中的倒影也一闪一闪的。她过了这么多个世界,早已经不怕死。难的却是,一旦回到冰中,无法改写命运,连死都死不成,只能永远被禁锢在那冰里。 她叹了口气,把灯放到水中。身后忽然有少年追打跑过,撞到她身上,她身子不稳,几乎就要落到河中,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姨娘也太不小心。” 容衍的声音冷冰冰地飘进夏泱泱的耳朵里。 夏泱泱稳住身子,回眸一笑:“王爷,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宫里?” “本王回来的早些,却在房里发现了这个,听说是姨娘送来的。” 容衍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本王还当姨娘从哪儿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古物要送给本王。可是手一摸,上边都是圈圈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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