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止玥笑了:“于夫人,既然于绝嗣如此爱重你,为何连鬼域中的角色都不愿意亲自出演?” “倘若你觉得自己再正义不过,又何必再抹除掉晓红的记忆呢?” 露出原貌的于昌氏唇角敛平,看向她的眼神毫无遮掩,已然充满了怨毒的仇恨。 再次一抬眼,香灰逸散,纸钱团团洒落在地,血红着眼睛的木偶抬着头目视从天而降的少女。 应止玥衣襟湿透,可未消融的雪也偏眷恋美人,坠在她清凌凌的眼角,缓慢地迤逦下去,湿尽嫁衣的裙摆。 她却什么都没有看,双手直接卡住身边人的脖颈。 寒泠泠的杀意逼近,她是受了伤的绝色美人,可也不需要英雄来扶,唇角沁笑:“你要是变成于铯冢,我就亲手杀了你。” 这次不是玩笑,是真心话。 可陆雪殊什么都没问,也不探究在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偏了偏脑袋,让最脆弱的红痣紧贴在她的掌心,“好。” 神态既专注,又漫不经意,应止玥有时也摸不透他的想法。 不过,他才是真的陆雪殊。 - “新娘子到了。” 喜堂中传来榉木人偶高亢的喊叫声,旁边的客人开始小声议论:“于家二公子和昌家的十四小姐果然郎才女貌,看上去撘对得很。” 门口的火盆噼啪燃烧出火星,被焚烧的纸钱纷飞,一股浓重的草腥味。 在回到最初的喜堂之时,应止玥的厉鬼指甲已经尽数断裂,幻境中冰河的寒气还裹在她身上,顺着单薄的衣裳不停地往下滴水。 他们被不知何时分开后,应止玥重复了一遍昌十四童年的悲惨遭遇,还遇到了装扮成于二公子的假昌陆雪殊。她遍身湿透,发丝都在冒着冰凉的寒气,无需发问就能看出受到了极大的折磨。然而,陆雪殊看上去竟是比她还更惨一些,露出来的皮肤都是伤口,还不是刀剑划出来的贯穿伤,而是细碎的、翻卷的菱形口子。 像是受了凌迟之刑。 怎么会被折腾到这样的地步…… 然而喜堂里的榉木人偶无知无觉,最前面的司仪更是对这对“新婚夫妻”的狼狈样子视若未见,咧着红艳艳的嘴唇喊—— “一拜天地。”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在重演。 只是因为缺少了独白音的解说,两人倒是不需要再接吻,榉木人偶也只是在按照程序走流程,很快眼前一花,两人又重新来到了乡下的田野。只是这回头顶不是静谧的夜空,星子淡去,变成布满血丝的眼球,堆在翻滚出灰雾的模糊天空里。 虽然这样的情形很诡异,但应止玥没有多关注,她径直绕开地面上翻着肚子的蟾蜍,伸手把陆雪殊的袖子往上卷了两圈,语气不明:“解释一下?” 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些细碎的伤口竟然还没有止血的迹象,渗出的血缓慢地从伤口边缘往下坠落。 陆雪殊却没看她,唇瓣乌白,皱着眉看向她后面:“有人来了。” ——踏、踏、踏。 村民驼着腰走路时,木偶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昌十四童年回忆中的村民也都变成了榉木人偶,嘴角僵硬地上咧,伸出手和她打招呼:“哟,这不是昌御史家的十四小姐吗……” 阴潮木头的湿气袭过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可应止玥头也没回,直接将衣摆撕下来一段,因为被水浸润,即使是一小块布料也很有重量。 “啪”一声,湿透的布料糊在村民的脸上,缺少润滑的木偶关节应声而碎,欲上前掐住她脖子的手一顿,顺间化成齑粉。 应止玥神色淡淡,看上去心情很平静,只有了解她的人才会知道她这时已经动了怒。 在之前和于昌氏的博弈中,虽说应止玥身上的护身物基本都被摧毁了个干净,可是对方也没吃到好处,反而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不然独白音也不会突然消失。 应止玥手上动作不停,指尖微施了力,属于五刑玉的乳白色魂气逸散到陆雪殊的伤口处,终于止住了血。 可是,看到他皮肤上已经渗出属于厉鬼的死气,伤口边缘也肿了一圈时,应止玥忍不住后怕,假如她刚才与鬼域主人的幻境再晚一刻破,他的伤势是不是就无法回寰了? 想到这里,应止玥也不管幻境中榉木人偶循环来去的动作和话语,转而冷冰冰看向陆雪殊:“怪不得你不怕我杀你,你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死。” “可我允许你死了吗?” 其实在之前的幻境中,假扮成陆雪殊的人说的话中,有一句其实是非常准确的,那就是从应止玥嘴里讲出来的话并不总是很动听,而且愈是和她亲近的人,越是会受到这种言辞的攻击。 “我不会死的。”然而,陆雪殊不但不动怒,还悠然自得地弯了下唇,“没想到,原来姑姑这么关心我。” 这里的幻境是凝滞的,空气也不流通,于是因着两人靠得很近,他衣衫间特有的雨叶凛冽气味也留存在这里,因着夹杂了淡淡的血腥味,反而透出种靡丽感。 应止玥:“……” 即便是应止玥自己也承认过,她绝不是什么好人。自然,要说刻意去做坏事倒也谈不上,只是因着能让她牵挂的事情过少,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并不在意。 她是天生的大小姐,脸有多美,性格就有多劣质。 之前,连枝曾经问过应止玥,假如冒乐穿到她身上后,没有讨好姨娘渣爹,也好好打理母亲的嫁妆,甚至连这个身体主人的东西也好好保护的话,是不是两人不至于会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不存在这种假设。”应止玥那时候回答她,手臂上缠着的钏镯是錾刻花纹,几百年也找不到一个的腕饰被她套娃似的圈在指尖,金环磕碰时会发出“叮当”的鸣翠响声。可这样令人心驰神往的神物,她摩挲了几下就丢到一旁,漫不经心地笑一下,又增补了答案,“不过若真是这样,那我就把这身体送给她,毕竟我死了也很美嘛。” 连枝张大嘴巴,讷讷半晌,竟然都有点讲不出话。 总之,大小姐做事全凭心情,是非常难搞的性格,脾气再温和的人也会被她性格里的尖锐成分刺伤。 更何况,陆雪殊也不算什么好性子的人。 应止玥有的时候自己也纳闷,他是怎么受得了自己的呢? 她不算天生多疑的性格,可也不愿相信没有来由的好意。可就算陆雪殊有所图谋,又能从她这么一个连皮囊都夺不回的生魂手里拿到什么? 要说别有所求,可她身上并没有值得他贪图的东西。 不过现在,应止玥想通了。 如果说她是个蛮不讲理的窝里横,那陆雪殊就是地地道道的滚刀肉。就算有人指着鼻子骂到脸上,他都会抬了眉毛故作惊讶:“是谁这么过分?我替你教训他。” 幻境中,天空的“星星”是透着血丝的暗红色,丝丝缕缕地划过柳梢头,沁在原本干净漂亮的少年身上,便显出些无以言表的混沌邪性。 “姑姑因为别人弄伤了我,所以才生气不是吗?” 可眼前的小公子面容含笑,表情依旧是单纯无辜的,清清爽爽地站在这里,唯有背后的影子隐匿在暗处,蛰伏着、没动作。 又是这种摸不透的讨厌感觉,应止玥嘲他:“看来你很自豪。” “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自然是我的错。”陆雪殊眼皮眨也不眨,浓睫垂落下淡淡阴影,眼眸一错不错地看向她。 他说:“我是姑姑的人,自然只能被您一个人弄伤。” 夜雨无声无息侵过枝木古树,冰凉的清新中掺杂着植物死去的香气。在大小姐我行我素的骄纵一生中,她不吃软也不吃硬,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没了辙。
第32章 美人宿命 循环。 从乡下的幻境出来后, 就又重新回到了喜堂,司仪木偶还在颂唱:“二拜高堂……” 接着又是回到昌十四童年的夏天,捉鱼、被骂、被冻进冰河里。 不停反复。然而, 应止玥也已经发现, 虽然幻境在循环, 但是于昌氏的力量也在变弱。刚开始击倒榉木木偶时,木偶还会僵直着挣扎几下。然而, 几次反复后,现在已经不需要力气, 只轻轻一戳,木偶就化成破碎的粉末。 所以,既然鬼域主人不着急,应止玥也一点都不着急。 不就是慢慢耗着吗? 她还从乾坤袋里取出只雪梨, 让陆雪殊削皮切块之后做成了个水果沙拉, 边悠哉悠哉地看戏, 边吃果子。 独白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重复了几次循环后,看应止玥吃完雪梨又作势要拿出苹果,终于耗不下去,只能不甘心地迈入了下一个故事点。 【我与夫君鹣鲽情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夫妻。刚成亲的半年, 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半年。】 婚房中,燃烧的龙凤烛炽热明亮,一对小夫妻交颈而卧, 甜蜜蜜地依靠在一起。在昌家古板的十四小姐含情脉脉, 一直盯着夫君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在回到城里前, 她是乡下的一个野丫头,犯了大错被家人压在冰冻的河里反省。能嫁给亲手救她出来的恩人,难道不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情吗? 于铯冢在替妻子描眉,于昌氏羞涩地看他一眼,咬着唇道:“于公子,这于理不合。” 于铯冢挑了挑眉,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意:“你我是夫妻,就是此处最大的道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我唯一的妻。” “于公子……” “你我都是夫妻了,怎么还叫我于公子?” “于、于郎……” 这对夫妻中间像是黏了胶水,你侬我侬地说着悄悄话。窗外喜鹊跳到枝头上,歪着脑袋往里探看,春日的暖光播撒下来,更显得这对小夫妻恩爱甜蜜。 这很好,看上去就很百年好合。只是应止玥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闺房之乐展现给她和陆雪殊看? 她和陆雪殊也是于家夫妻play里的一环吗? 要说唯一让人觉得幸运的事情,就是在这一段回忆中,鬼域的主人没有让应止玥附到她身上,而是又让她变回旁观者的角度。 之前应止玥还以为是鬼域主人良心尚存,直到他们夫妻敦伦之后,于夫人脸上的妆被汗水弄花,也不擦,只是越过于铯冢的肩膀,直勾勾地对着她绽了个不屑的笑。 应止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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