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上的,是一只没有闭上的圆润眼球。 应止玥虽然之前也经历过榉木新娘的幻境,但是那时虽然也觉得恐惧,但绝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胃里好像都在翻腾着酸水,随时都能呕吐出来。 “客人为什么不吃鱼眼睛?”冷不丁的,一道甜美的稚童声幽幽传来。 应止玥抓住了椅子背,才没有惊得摔一跤。 扎着两个揪的女童这回没有哼歌,应止玥又集中在其他的事情上,竟然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女童笑眯眯地看着她,还用小肉手举起来汤碗,汤匙刮过残缺的半颗牙齿,作势要喂她:“奶奶说过,以形补形,鱼眼球营养多多,可以帮你明目哦。” …… “奶奶跟囡囡说过,挑食是不好的习惯,来,张嘴,啊——” 白花花的眼球递在她面前,临死前惊恐的神色还残留其中,应止玥头皮发麻,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这个碗,这碗突然自发地摔裂在地面,眼球滴溜溜滚出去老远。 “客人!!!” 女童尖利的声音惊得应止玥一缩,然而假如这次的幻境和九衢诡影的幻境相似的话,也说明幻境到了尾端。 咬牙忍住恶心感,应止玥两三步跑向灶台,一把掀开帘子! 哪里有什么白发苍苍的奶奶,唯有一只煮沸了的锅子,正在咕嘟咕嘟冒泡。 背后的恶意几乎要不加遮掩,应止玥赶忙回头。 奇怪的是,映入眼帘的不是坐地哭嚎的女童,而是地上映出的斜长影子。 日影西落,将屋内的活物都拉得长而诡谲,饕餮的男人已经不动了,唯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影子动来动去。 顺着尾巴的影子往上看,脑袋的影子乍看上去像人,只是略小些,可脑袋上却矗立着一对怪异的三角形耳朵,微微向前倾斜,好像在认真辨别声音。 应止玥屏住了呼吸。 耳朵不动了。 那女童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呀了一声,“这可怎么是好?被客人发现了呀。” “客人,不想看看我是谁吗?” 突然之间,应止玥发现自己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躯体了!而这种不受控和最开始陷入幻境时浑噩的感觉不同,她这是被幻境里的“女童”操控了! 虽是心里焦躁,可她只能僵硬地将头转向说话的女童,心里咚咚跳得极快。 她、她要死了吗?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内心生出。 并不是恐惧,也不是坦然,更类似于两者之间的莫名战栗。 只是还不等她分辨清楚,手腕一紧,眼前一花,女童红润润的脸蛋和白色的眼球都模糊成大块的色块。 应止玥微抬眼睫,面色苍白,还来不及说话,却蓦地被一只手捂住了唇。 还不等应止玥挣扎,耳畔传来压低的气音:“姑姑,有东西来了。” 雨水晕过林叶,冷清的味道取代了花椒的浓烈香气,应止玥竭力眨了眨眼,月华昏黄,原来已是午夜。 九宿道观的客房干净整洁,但不算豪奢,窗棂都是用纸纱糊着。 也正是因此,那双微向前倾斜的耳朵影子极为清晰,外轮廓光滑流畅,正贪婪地捕捉所有声音,将雪白的窗纱糊成黑洞洞的一大片。 这不就是应止玥刚在幻境里见到的鬼东西吗! 似乎觉得这还逼不疯应止玥,随着这双耳敏锐地往前探照,另有细微的嘈杂脚步声从外间传来。 踏、踏、踏…… 这脚步声向着她的屋门而来,越变越大,虽然有意放轻,可自然躲不过窗上的那双耳朵。 果不其然,那双三角形的耳朵又一次变化了起来。但可怕的是,这耳朵并没有向着门口的地方游移,而是越变越大,显然是要破窗而入! 就像是暴风骤雨来临前,总要有片刻的平静。 已经占据窗纱五分之四的黑影凝固住,而外边的脚步声骤停。 “笃笃。” 下个瞬间,敲门的脆响、窗纱划破的刺啦声,连同应止玥就着陆雪殊的手滚落的沉闷暗响同时发出。 周身被冷浓的味道裹住的那一刻,门倏地从外推开了。
第38章 门扉之内 灯罩下的光熹微, 有什么东西风一样刮了出去。 然而,在敲门者的面容映入眼帘时,应止玥原本露出警惕的神情怔了一瞬, 在对方看过来时已经收敛, 调整成惊恐不安的样子:“什么人擅闯道观?又欲行何事?” 来人也是一愣, 施了个礼,“贫道法号清音, 是这九宿道观的观主,不问自来, 冒犯施主了。” 同样是一身淡青色的道袍,但穿在清音观主身上的效果,和狸娘的效果不一样。袍身上绣有繁密的道符图案,而她的发髻整齐高耸, 容貌端庄典雅, 眉毛却修得微微上扬, 整个人的面部线条本是柔和而匀称的, 只有唇边的一道黯淡旧疤像是一道瑕疵,使得白玉微瑕。但除去这一点,如若不是鬓边微微泛出几根银丝,没人能猜测得出她的年纪。 “适才贫道听狸娘讲,观内来了位身体抱恙的贵客, 本不想深夜叨扰,奈何不日便要回京,便敲门想试试看施主是否还未入眠, 却忽闻重物坠地之声……施主可遇到了什么麻烦?”清音观主话说到这里, 才迟疑地顿住了一下。 刚才应止玥在观察清音观主,清音观主也在观察屋内的事项。 只见整洁的缛榻上空无一人, 褥子和木枕都凌乱地堆叠在床脚,勉强罩住了两个人。大小姐鬓发微湿,眼睛都因战栗的情绪露出抹细细弱弱的水光,而旁边低垂着羽睫的人侍女装扮,并没有抬头,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攥住自己手臂的那一截细白腕子。夜风微微吹拂过两人交叠的发丝,缠绕着勾连在一起…… 嗯,怎么说,就是比起受到惊吓,更像是…… 清音观主念了句咒,这才能冷静下来,将灯烛放在桌面上,这仔细一瞧,面上也浮出讶色来:“真没想到,原来是应大小姐——” “观主说笑了。”应止玥这时候也缓过神来,回想起刚才的响动,清音观主的脚步声确实不大,而且也确实像是清音观主所说的那样,有重物坠地声传来后,门才被推开。 更不用说,清音观主嘛,老熟人了,之前她在京城清修时,观主也是这位清音观主。 不过应止玥之前做人的时候,实在太过疲懒,除了有关自己的事情,是万事不上心,也不了解这位清音观主的背景。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她喝完鲫鱼汤后直接上床休憩,也没来得及找陆雪殊再帮她描一遍眉,现在露出的肯定是应止玥本来的脸。 不过没关系,做鬼做了这些月,应止玥掌握的最大技能就是说鬼话。 “应家的大小姐远在京城,观主唤我阿月即可。我胆子小,以为有歹人,惊慌间就掉下了塌。”大概是遇到的奇怪事情太多,应止玥已经麻了,从杂乱的地上撑起身,让陆雪殊倒了杯茶,慢吞吞道,“我身边这侍女叫小姝,不会说话,观主见谅。” 清音观主到底见多识广,听到她这话,也不再多看陆雪殊一眼,便了然地点点头,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在视线不经意向外移时皱起眉头:“阿月姑娘,这窗纱怎么破了?” 应止玥比清音观主更想知道:“观主刚才在外,可见到了什么奇怪事?” 按理说,映在纱窗上的耳朵剪影是闻声识人的,在清音观主没有推开门前,应止玥也以为这个精怪是冲着响声去的。 可是等一开门,除了窗上的纱破了,什么东西都没出现。 清音观主:“不曾。” 应止玥顿了一下,本来想道出自己见到的事情,却用余光瞥到了陆雪殊微小的摇头,话到唇边便换了词,“可能是这几日夜里风太大,将这窗纱吹破了吧。” 这当然是胡诌出来的敷衍说辞,然而清音观主却好像被说服了,她捻了捻碎在一边的粉末,眉头登时紧锁起来,转头怒斥道:“狸娘!明明答应用平纹绡来做窗纱,你又用桑皮纸来糊弄了!说,多出来的银钱又被你用去买什么果子吃了?” 不大一会儿,穿着灰袍的俏丽道士就缩头缩脑地跑过来,嘟囔道:“哎呀,知道了,我明天就去买平纹绡来糊窗还不行吗?……诶,别揪我耳朵啊,疼疼疼!” 别说狸娘,应止玥都被惊呆了,在她的印象里,清音观主一向是八风不动的威严道长,还从未露出过这么凶狠的模样。 身为体贴心善的大小姐,应止玥赶忙劝道:“观主不必着急,我看这窗纱去了后,月色泠泠,也别有一番喝茶观赏的意趣。” “对对对,阿月说得很对,我早说了这么小的一个房间,还不透风,闷笼似的,有什么意思?肯定要有风才舒服……唉哟你怎么又揪我耳朵!” 狸娘还要赞同地再夸几句,应止玥话锋一转,笑着看向清音观主,开始连声咳嗽,以手扶额:“只是我身体太过虚弱,称不起这无垠夜色,可否劳烦观主帮我和小姝换个房间?” 狸娘:“……” 清音观主:“……” 确定了,果然就是那位应家身娇体弱的可怕大小姐。 倒是狸娘,眼睛机灵地转了转,在看向应止玥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诶,阿月,你晚上的时候怎么和白天不一样了?” 应止玥不等她说完,已经接过陆雪殊递来的帷帽,一把扣在脑袋上:“因为我习惯夜间敷粉,久而久之能腌入味,可使皮肤褪去暗沉,更加白皙清透。” 狸娘惊喜道:“真的?” 应止玥微笑:“狸娘又不曾吓过我,我骗你做什么?” “那我……” 清音观主忍无可忍,一爆栗捶向了狸娘的头,也不怕把人脑壳捶坏,转而向应止玥又施了个礼,“阿月姑娘真会逗趣,便是不说,贫道也要为您换个客舍。请随贫道来。” 她脚步匆匆,还揪着狸娘的耳朵不放,咬牙切齿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你就算是搁水里白漂十个月,也洗不成白皮!” 清音观主事情很多,将应止玥和陆雪殊带到新的房间,就拽着狸娘匆匆辞行离开。 月移窗縠,罗窗边掩映的终于不是玉米浆果,而是红蔷翠竹。屋阁也更大,梳妆台上嵌着铜镜,虽然还是只有里间有张床,外间也余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放置一张供人休憩的榻。 换句话说,免费从特价单人房升级成豪华双人间,还附赠单独的净室和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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