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止玥摇摇头:“分明是我要感谢杨小姐你。”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提了一个问题而已, 反而是因为杨小姐,才能够突破五刑玉的第二个刑口, 无论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但杨小姐果然是个大好人,主动提起狸娘:“阿月姑娘,上次的幻境不完整,你应该没看到我被尾随的后续吧。” 有关杨小姐的幻境, 应止玥看到了两场, 但中间确实缺了一块。 说着, 杨小姐素手一扬, 虚幻的九衢扑下来,上空中浮现出一轮猩红的圆月,离得近了,才能发现那其实是泛着浅淡的橙。 ——又回到了应止玥第一天来到九衢客栈的时候,遇到的幻境。 怀里抱着酒樽的小姐踉跄着奔跑, 后面有一道粘滞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后面的身影自然便是常叔。 而这次应止玥没有附身在杨小姐身上,而是站在一旁,看着杨小姐面露惊惶, 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九宿道观。 只是那惊惶中还带着一丝困惑, 她并不明白,看着自己长大、如同长辈一样的常叔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差三寸, 常叔的嘴角已经挂上恶毒的笑意,伸出的手已经要拽住面前姑娘的手臂—— 正是因为站在一旁,应止玥完整地看到了道观墙外上狐狸化形的全过程。 一道微光闪烁,身着道袍的美人身影从光芒中浮现而出。 她眉目如画,媚态万千,翻出外墙的动作轻快敏捷。 然而,就在眨眼之间,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她的妖媚容颜渐渐消失,鼻子变尖,耳朵变长,腰间冒出了一根细长的尾巴。终于,她化为一只红狐,身姿婀娜动人。 狐狸的毛发闪烁着炽热的红色,尾巴如丝般柔软,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她轻盈地踏在九衢的石板上,和她纤巧的身形相对的,是她一爪子挥昏常叔的动作,结实有力,娴熟干脆。 拍晕后还嫌弃地拍了拍杨小姐的肩膀:“姑娘,跑什么?” ——不是为了吓唬后者,纯粹是因为杨小姐一跑,她就不能用对方的衣衫擦爪子了。 黏糊糊的,脏死了! 这个狐狸,自然便是狸娘。 杨小姐嘴巴张了张,显然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但她也清楚,都是眼前的狐狸救了她。 她犹犹豫豫道:“狐……狐仙大人?” 狸娘眼前一亮,显然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她故意沉吟了一会儿,修正道:“唤我道长即可。” 待到杨小姐忙不迭向“狐仙道长”道谢后,狸娘终于装不下去,伸长脖子往她怀里的酒樽看:“这是什么?” 杨小姐呆呆地回她:“桑葚酒。” 狸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刚要用鼻子拱开酒塞去尝尝味,毛茸茸的后脖颈就被一把提起来。 清音观主不知何时出现,拎着还在嗷嗷叫唤的狸娘,对杨小姐微笑施礼:“善人,狸娘多有得罪,我替她向你赔礼。” 狸娘不干了,一下子炸了毛,原地扑腾:“是我救了她!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喝口她的酒怎么啦!” 杨小姐脸一下子烧红了,赶忙拿出酒,“是的是的,都是这位狐仙……道长救了我,小女愿将此酒送给道长。” 然而清音观主铁面无私:“不必客气,善人自己留着便是。” 狸娘嗷得更大声了。 一番闹剧过后,清音观主也有点疲惫,哄着狸娘回观去睡了后,转而踢踢地上不省人事的常叔:“这东西,善人想如何处理?” 她神情宁静,像是祠堂中供奉的慈爱神明,可显然已经不把还呼吸的常叔当做人看。 杨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道:“我……我想先留他一命。” “善人果然心善。”清音观主双手合十,念句法号,话里没有讽刺的意思,杨小姐却脸红了,摇摇头,“我不是心善——我是,我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如果有旁人的时间度量单位来计算,这一晚的尾随持续时间并不长,撑死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但是对于处在其中的杨小姐来说,九衢的小巷却漫无边际地绵延开来。 哪怕她累得咳出血、头脑因失去空气而空白,肺里呛出来血沫,也还是怎么跑都跑不到终点。 她只想知道,常叔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有什么苦衷,犯下这等卑劣恶心之事的时候,内心可否有一丝内疚或不忍。 哪怕隔天之后,杨小姐拜托清音观主将常叔制成了躯体僵硬的“半尸鬼”,也还是被这个问题苦恼着,哪怕杨家酒肆已经搬去京城,也没多少人提及下落不明的常叔,可她却被永久地困束在了九衢里。 ——常叔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于是,哪怕在清音观主的建议下,杨小姐用术法将九衢制成困住“半尸鬼”的阵法,让常叔周而复始地重复着那一夜的行径,借着他的苦痛生出冥珠,也依旧寻不到答案。 直到应止玥的出现。 正如应大小姐本人所说,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这么长时间以来,杨小姐一直在因为常叔苦恼,她实在无法理解常叔的行为,甚至构想出对方在那个深夜被恶鬼夺舍,才会对她犯下错事,甚至因为这种无凭无据的想象感到自责。 现在,她知道常叔的脑子里是什么了。 不是空白,也不是深渊,只是一团被泡在酒里烂透的秽物,令人望之欲呕,只是因为隔着一层人皮,才总会让人产生诸如“他这么做一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吧”的错觉。 所以杨小姐要感谢应止玥,她转头问旁边安静喝茶的清音观主:“观主,我能把香缨送人吗?” 清音观主抬起眼皮,看了眼那个样式普通的香缨,随意点点头:“既是送给了杨小姐,便随你处置了。” 此间事了,杨小姐不打算留在代城,可也不打算即刻回京,想要在自己的故乡再逗留一段时间。 杨小姐羞怯地笑了笑,转而将腰上挂着的香缨递过去,“阿月姑娘,这是清音观主赠我的香缨,虽然没什么用处,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味道并不浓,应止玥接过后,清音观主似是觉得无聊,先告别道:“观中还有事,两位小姐接着聊。” 杨小姐点点头:“那我下月再来拜访观主。” “不必了。”在杨小姐愕然的注视下,清音观主温和解释,“我最近也要启程去京面见贵人,善人若是无聊,可以来观上寻狸娘。” 说罢,便率先起身离去。 望着清音观主笔直的背影,杨小姐翕动唇瓣,好半天才下定决心,对着应止玥说:“阿月姑娘,你要当心清音观主。” 雨歇空山,应止玥有点惊讶地抬头,看向这位总是羞赧微笑的柔婉姑娘:“杨小姐怎么这样说?” “我、我也没有什么证据,你可以当我是随口乱说的。观主没有别的爱好,唯有一个癖好,便是喜爱冥珠,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商人重利,文人重名,便是我的家人也希望能将酒肆开遍大江南北,然而清音观主对冥珠的喜好……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 杨小姐眉头拧紧,好半天才想出来一个比喻:“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哪怕有人想要用冥珠来买她的肉,只要能给出的冥珠够多,清音观主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手臂割下来卖出去的。” 清音观主不在意善恶,手中诡邪秘密极多,却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只是为了换冥珠。 当初如果不是狸娘帮了她一把,杨小姐都怀疑,哪怕清音观主目睹了常叔犯下的事情,也会无动于衷地关紧大门,当做无事发生的。 “这些年不仅是常叔困在九衢,我也被困在了这里,术法中赚取的冥珠一半给了观主,一半给了我……可我也没有其他用冥珠的地方,所以这些冥珠最后还是到了九宿道观中。” 杨小姐不知道清音观主要做什么,甚至对方可能只是特别喜爱冥珠而已,这甚至都算不上是怪癖。可她却莫名其妙觉得心慌,她定定看着眼前雪肤花貌的美人,重复道:“阿月姑娘,你要小心。” - 一场秋雨一场寒,应止玥和清音观主辞行的时候,披了一件大氅,回来的时候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她神色恹恹地登上马车,不等暖炉煨出热气,便将身上的大氅连同外衣、中衣都胡乱解开,甩到一边,不顾手臂因寒气袭来,指尖轻轻抖着也要揪起小衣,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这才半松快、半郁卒地吐出一口气。 陆雪殊将温热的手炉递给她,可应止玥也没伸手去接,只疲惫地微阖了目,任手炉被塞进她怀里,显然是不舒服得紧了。 他皱起眉:“伤到了?” “没有。”应止玥也算是见过不少绫罗绸缎的人,但饶是这,也不由佩服陆雪殊寻到的珠缎,竟是比素绉缎还要软糯柔和,制成小衣也是触手生温,轻薄地罩着她,更难得的是透气还不勾丝。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寻到的。 她咬咬唇,“是走路太多,有点磨到了。” 这是再怎么柔软的面料也避免不了的问题,她心有余悸道:“你以后不能再揉了,咬也不行。” 陆雪殊答了声好。 应止玥本还慵懒的靠在马车的软垫上,闻言倒是收起惆怅的面色,望向面色平淡的对面公子。 她凶巴巴:“你答应得太快了吧。” 应止玥虽然不忌讳和他亲密,但是这般直接提及,还是有几分害羞。 实话实说,无论是小姝还是陆雪殊,都不算是急色的人。饶是应止玥本人也要承认,很多时候两人之所以会闹到不可收场的样子,可能要归功于她自己。 可听到陆雪殊真的这么快同意,她又有点不快。 这种事情……难道就只有她一个人沉迷吗? 估计是回想起什么场面,大小姐的眼睛雾溶溶的,和她对视的人总会产生错觉,好像自己也被尽数浸在这雾露里。 陆雪殊微叹口气,伸出手遮住她的眼:“姑姑不要这样看我。” 她的视线陷入片蒙蒙的灰暗,唯有零星烛亮透过他指缝洇洇透过来,应止玥只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轮廓,顺势靠过去,嗅到他衣衫间散发出的清淡香气才停住:“你不喜欢吗,陆雪殊?” ——然而看他那时的样子,也不像厌恶啊,难道那也是演出来的? 大小姐不乐意了。 不等陆雪殊回答,应止玥已经先他一步掩住了他的口。 大小姐性子作祟,她是不允许他给出否定答案的,“不喜欢也不行,便是不喜欢……你也要疼惜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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