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 正在应止玥以为小姝会实践第一面就早该做的事情,划破她的心脏,掐断她的气管,或者做出她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混沌其他时,小姝移开视线,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几乎在门被阖上的一瞬间,应止玥原本平静的表情维持不住,手指带颤地撕掉了桌案上的宣纸。 裂开的“不”像是个嘲讽的笑脸,冷冷讥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但是……但是没关系。 应止玥的睫毛不受控地抖了两下,再睁开时已经冷静下来,遥遥望着窗边走近的于隐周。 她本来也是一个人。 她一个人也可以。 - 小姝很清楚,于隐周一行人就是来找应止玥麻烦的。 应家这位大小姐虽然性子含霜带雪,但确实有着再娇贵不过的皮囊,说是手无缚鸡之力都是在瞧不起野禽。 想来应止玥根本就不知道,这次会面意味着什么。 好一点可能只是语言挤兑,糟糕一点可能把她当做从犯押送回去审察,脾气躁烈不管不顾的人,甚至可能会直接杀了…… 小姝倏地止了步。 雨水冲刷过明晰的眉眼,旁边的手下噤若寒蝉,一时竟没人敢抬头去看小姝的神情。 还是跟在身边最久的副官开了口,字斟酌句劝道:“您若是不放心,不如……” “不如何。”冷沉而哑的声音打断了他,在死寂般的沉静中,小姝讽刺一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即便是杀了又如何,那不正好如她所愿? 厚重的雨滴敲打着窗扉,发出沉闷的低响,那些游曳在无数个夜晚的油灯黯淡下去,没有人会再去捻烛芯,微弱的光芒模糊着,随时都会褪色。 烧好的鸡汤本来要充作晚饭的,可是没来得及收锅具,想必冷雨已经搅混了油润的香气,而以应止玥这样的挑剔性格,怕是饿死了也不会吃。 暮光早就黯淡下去,正如视线远处不大的木屋,于隐周一行人的脚步已经惊醒了窗前水洼中奄奄一息的飞蛾。 旁边的手下顺眉低眼,极小声地催促着:“陆大人?” 也对,本来就是毫无交集的人,自然没什么必要去关注。 更不必说,应止玥早就巴不得自己赶紧滚蛋。 小姝漠然地收回视线,向着雨更深处行去。 - 冷雾捎着雨汽冲开门,带着泠泠的杀气。 应止玥指尖勾住袖子里滑落的暗器,藏在暗处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入侵者,却在看清的那一刹骤然松了力,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很轻地问道:“小姝?” 来人的身影挺拔而峻秀,然而却并没有急着去床榻边看她,而是重新点亮了油灯,这才不疾不徐地漫步过来。直到借着亮光看清了应止玥的面庞,才骤然加快了步速。 而应止玥在清疏的熟悉味道贴近时,就伸出手臂环绕住对方,含混道:“小姝,我好难受。” 黏腻的浓稠甜香充斥在榻上,不需要旁人告知,应止玥自己都能意识到飞速上升的体温不对劲。 于隐周这个下作的东西…… 不管小姝愿不愿意,于隐周今晚必须得死了。 应止玥努力遏制着急喘,却在摸到站着的人紧蹙眉间时一怔,怀疑道:“这香是思琦春……小姝,你不是杀手吗?” 这都闻不出来?应止玥脑子已经开始混沌,却还是不由生出疑问,这种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专用单品都闻不出来,还怎么做杀手啊! 香味来源的竹筒早就被小姝踩熄,然而药效已起,应止玥本勉强凝成形的思绪再度溃散掉。小姝的气味虽冷,但身体温热,微涩的疏淡感替代了甜腻的香料,却不经意地令应止玥更加难以控制呼吸。 她深吸了一口气,骤然揪住小姝的袖子,因为力气微弱,分辨不清是拉近还是推远:“小姝,帮我打一桶冷水,我需要沐浴。” 然而小姝一时之间没动,借着油灯晃悠的朦胧光线,应止玥才意识到对方想说话,可此时她眼前光影混乱,只有大片大片的堆积色块,实在难以用眼去辨清对方的唇形,下意识就用手去碰,“你说什么?” 指尖下薄而凉的形状忽停,就在应止玥想挣扎着起身,重复自己的问题时,对方的唇再次动起来,为了迁就她识别的能力,还刻意放缓了语速: 好,很快就回。 应止玥松了一口气,明明理智上告知自己要快松开,可手指悖离主人的意愿,生出自己的神智,装作没明白的样子,逼着对方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这才怏怏地松开手,点头道:“一定要快点哦。” 待到门板轻微关阖的声音响起后,应止玥才把手移到自己的面前,有点困惑地歪着头回想—— 是错觉吗,小姝的嘴唇好像变热了。 门再次被推开时,锐而凉的雨梢惊亮了应止玥的视野,她恍恍然去寻小姝,然而眼前晦淡的色块难以拼凑出完整人形,比视觉更清晰的是嗅觉。 在冷淡的涩苦雨水外,更加冰凉尖锐的血腥味盈入鼻间,带着种冲击认知的肃杀感。应止玥的脑子转不过弯,下意识把所想的说出来:“只是让你去打点水,你怎么还顺趟杀了人?” ——小姝不愿意,可还是帮她把于隐周给杀了。 思绪混沌不明,却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骤然一清,翻上来的是柔软酸胀的情绪。 应止玥不合时宜地想笑,这个傻子。 害得她计划全白费了。 即便是视觉不清晰,她也能感觉到对方停在塌前的身影一顿,但应止玥管不了那么多,意识彻底搅成一团前,理智催促她问出最后一句:“你净手了吗?” 小姝:“……” 即使看不清也听不见,但应止玥依旧能感到对方嗤笑出的气流,她用手臂环住小姝修长干净的脖颈,虚弱地命令道:“抱我过去。” 有别于小姝衣衫下适宜的温热体温,浴桶中的水无疑是极为冰凉的,冷到足以刺痛神经。 思琦春没有解药,但是应止玥感觉口腔中呼出的都是甜腻腻的恶心香气。 即便有更为简单直接的解法,她也愿意和小姝亲近,但她并不想变成被药香控制的鄙陋野怪。 她思绪混乱,说不清。 但自愿和受药物影响,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对小姝也不公平。 指尖触到寒水的下一刹,应止玥已经倾身将周身浸入其中。 她很快昏昏睡了过去。 - 冰凉的月色铺在平静的水面上,木桶中的大小姐面色苍白,即便是被香料催发出来的嫣红春色,此刻也被这样冷的温度冻成浅淡的粉。 她眼尾沉静地阖在细眉下,发丝氤氲在她额角,看上去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神仙,但嘴唇呼出的气终究暴露出有别于外表的端倪。 小姝知道应止玥不想被旁人察觉到此刻的不堪,将她放入水中后转身欲走,却在抬步前蓦地一顿。 身后传来极细小的拉扯力道,两三根纤白的手指轻轻搭在黑色的袖口处。 手指的主人眼睫都未抬,只是在下意识地拉住。 应止玥的力气并不大,更不用说最脆弱的现在,小姝有理由怀疑,大小姐可能连神智都不清楚,只是个没有意义的动作。 早前的怒意沉淀下去,小姝的理智回笼,自然知晓拨开对方,离开这里才是最恰当的行为。无论是于隐周恶毒的想法,或者是应止玥自身,都是和她本无相关的人和事。 先于被应止玥戏谑的取名,“小姝”本人的情绪要更为寡淡,何况应止玥是有着想法和计划的大小姐,本不该受到任何干涉。即便走的是死路,也是应止玥自己做出的选择。 小姝眼睫微垂,黑瞳中的细小情绪化作冷淡的漠然。 她平静地拂开袖口的手指,即便之前有着些滑稽混乱的牵扯,“小姝”都不该、也没有理由继续逗留下去了。 正如预料,应止玥没什么气力去拽住她,被拂开后的手垂落在浴桶外,冰凉的寒意覆上去,曾经被自己亲手涂抹上去的鲜红豆蔻褪了色,无意识地铺盖住冷清月色。 应止玥嘴唇微动,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她模糊的呓语:“小姝?” 倘若说世间武材大能,可用啸声便催人内伤、五脏六腑俱裂,那应止玥的嗓音怕是连水滴都不能吹动。 可又为何,小姝却惊觉这细微喃声催生出千钧之力,坠得她清醒的神智都沉在这无边细雨里? 大小姐的面颊柔嫩,即便是中了暗算,肤色都是干干净净的细白,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对于旁人而言,反是种无知无觉的残忍。 小姝不由得生出点无名的恶意,滚烫的呼吸晕红了应止玥浅白的耳廓,到了这般境地,已不在意是否会被发现并非口不能言的事实,暗而哑的未知情绪,“又想叫我滚吗,大小姐?”
第74章 共同作案 应止玥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肌肉的酸痛要最为明显,应止玥伸出手臂时,只感觉周身都在被拉伸, 一种微弱的不适感。 想来也是, 谁在木桶里坐上整整一夜, 恐怕也不会怎么舒服。 应止玥下意识想去捶腰椎,感受到阻力的时候, 才发现周身还浸泡在水里,但并不凉。 旁边没有人, 唯有玫瑰甜粥的香气升腾着,透过微开的窗散进来。 应止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帮她在浴桶里换上温水的人,此刻大概在小厨房里为她烧早饭。 应止玥喃喃念了句小姝,忽然很想笑。 她现在狼狈极了, 腿部麻麻的, 大概是因为浮肿。 她没说, 小姝也没有自作主张地帮她换衣服, 还是昨天的那一件,现在湿淋淋浸着水,黏在身上。 应止玥现在是没有力气换衣服的,但是也没去叫小姝,将湿哒哒的衣衫草草地拧干, 随意披了件外衣,虚浮地跨过门槛,随即脚步倏地停住。 不知道于隐周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死状。 也许是宽大的铠甲破损,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 染红了身上的盔甲和战袍。一把利剑穿胸而过,他的双手会紧紧抓住剑柄, 周边的尘灰泥土也变成黯淡的血色。 但他大概率没有想过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京城荒山上的道观后院,在他刚准备好思琦春与美人春风一度时,反被人利落地斩杀。 于隐周的眼睛紧闭,脸上还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不甘,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重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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