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表壳,浮现出繁复的金色纹路,盛棠用灵力探了探。 片刻,她苍白如雪的脸颊变得古怪。 不是石头。 是颗龙蛋。 这里是荒无人迹的遗落之境,盛棠逃到此处,没想到还能遇到个活物,虽然活物还在壳里,盛棠仍是欢喜。 她呼着冷气,借着大金蛋散出的灼热,熬过了这片天地的肃冷。 养伤期间,她用枯草和树枝,给龙蛋搭了个遮风挡雪的棚,自己也时常蜷缩在里面。 她每日寻些果子饱腹,夜间升起火堆,遗落之境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夜空星光璀璨,她坐在火堆边,托腮对着大金蛋,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 诸如外界的模样,不像遗落之境白雪茫茫,总是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她最喜欢的便是站在星台,看底下灯火阑珊的祥和人间。 又如她原本有个娘亲,但娘亲在生她的时候,耗费了许多灵力,没多久就病逝了。 爹爹很爱娘亲,因此不喜欢她,神宫里许多族人,也不喜欢她。 不过她有个兄长,从小就定为了下任神主,爹爹无心理事后,整个归墟神境的重担就早早落在了兄长身上。 神也要渡劫,也有天灾身陨之时,故而神也有欲望,要想归墟内的神族团结一心,需要耗费极大的功夫。 她兄长一面要维系神境内部和谐,一面要抵御先天诸魔,防止它们逃出邪渊,祸乱人间。 在她有意识起,兄长就极为忙碌,她很少能与之见面,偶尔看到,那比她其实大不了几岁的脸,冷淡疏离。 她一度觉得兄长和那些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不喜欢她。 可后来她被抓到邪渊,黑暗中诸魔乱蹿,撕咬着她全身血肉,要把她吃个干净,只有兄长提着把剑来救她。 她脑袋趴在他肩上,啜泣了一路。 哭到迷迷糊糊都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低低沉沉的少年嗓音。 “不会让你被吃掉的,别哭了。” 盛棠无声的捏紧小手,眼泪打湿了他衣领。 她哭不是因为害怕,是兄长受伤了,受了好重好重的伤,血在他们身后蜿蜒流了一路。 他浑身连一丝法力都没有了,才会背着她,一步一个血淋淋的脚印,从邪渊一直走回了神宫。 宫里好像没人想到,她还会回来。 爹爹站在宫阶之上,低眸看她,隔得太远,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但那之后,爹爹对她态度缓和了许多,偶尔摸摸她的头,深邃的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宫里其余神族,看到她,则表现的十分激烈。 好在神宫很大,她居住的地方幽静,只要自己不走远,很难撞见那些人。 此事之后,她最高兴的是,她能修习法术了,还是兄长亲自教她。 不过兄长一如既往,衣不解带的忙,有时与她对弈,还会支着下颌不小心睡着。 与此同时,他修为也提升的极快,宫里的人越来越怕这个少年,往日爹爹只是无心管,现在想管也难管。 然后她爹爹神殒了。 神殒的前夕,爹爹破天荒的教她画了张符,还说了声抱歉。 “狠心也好,无情也罢。生而为神,既受众生所拜,就该有悯生之心。为了封印邪渊,为了天地安宁,有时免不了牺牲。无论是谁,我都不会留情,也不能留情......但也许是我错了,你兄长是对的......他能力远超于我,也胜过诸神,或许能改变......可他太心急了,甚至有些极端,倘若有朝一日,无人能阻止他,你用此符对付他。” “我不要,”她说。 “你这是杀符。” 彼时的归墟神主表情狠颤了下,一时间神情复杂到了极致,最后什么都没说的走了。 她再看到爹爹,他已躺在冰棺里了。 大家对于神主突然陨落之事,众说纷纭,惴惴不安。 兄长浅灰色的眼眸,有些冷淡,不见多少伤心,待所有礼节过去,他一身缟衣拉起她,像往常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她微微躲开了,四周陷入短暂的凝滞后,她被轻掰过脸,垂眸低问:“昨夜做噩梦了。” “......是。” “我有只朱雀,让它陪你。” 那只朱雀,是兄长选的随行圣兽,她曾经问过为何选朱雀,兄长漫不经心的拨弄棋子:“讨厌虫子,尤其喜欢吸血的。” 她当时很惊讶:“还有虫子敢吸兄长的血。” 棋盘对面,树下郎艳独绝的白衣少年,难得勾唇笑了笑,眉眼却十分薄凉。 “对我来说,就是。” 然后有一天,他把眼里的虫子,全部杀掉了。 全部...... 盛棠一个人也没救出来,无论是儿时,背着大人偷偷塞给她一颗糖的好友,还是一直照顾她,娘亲留给她的贴身侍女,都死在了火焰之中。 “我生平最讨厌背叛,” 他抓住她的手,将每根纤细的指骨都轻轻捏了捏,像在安抚她的不安。 手指也不疼,可她知道,以后再也不可能画出精妙的符了,大概连落笔画画都很难。 “他们本不用死,却自己找死,是什么说动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盛棠心如死灰,过了好久,苍白的唇才动了动,“是兄长救我出邪渊的时候,说过,总有一日,会踏平邪渊,将里面的诸魔剿灭干净。” “现在难道不是,”他似乎想笑,“邪渊空了,再也不需要为了所谓的苍生安宁,去献祭,耳边也清净了,没有那些贪生怕死,只知道吸血的虫子,嚷嚷着要找祭品的声音,他们现在成了祭品,多好。” 盛棠浑身颤抖。 可是兄长,你现在就是最大的邪魔,那么多邪魔,你迟早控制不住的。 盛棠自幼精通符术,再不能画符后,法力直接消减,好在她还是成功逃了,尽管逃跑中受了些伤,所幸那些追她的人也不敢下死手。 她没想到,遗落之境还有生息。 盛棠就这般伴着龙蛋,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她的伤完全好了。 “我得走了,”盛棠想了许久,起身摸了摸散着灼热气息的龙壳,“谢谢,” 她虽然想过带龙蛋一起走,但如今自身难保,何况她发现这龙蛋不是一般的龙种,出去恐怕会引起腥风血雨,让其留在遗落之境,反而是对它最好的保护。 盛棠走时回头看了眼。 在简陋草棚下的龙蛋,孤零零在皑皑风雪里,蛋内像是有双小眼睛在望着她。 随着她越走越远,那暗淡的眸光,就像龙壳外暗下的金光一般。 失落而孤寂。 盛棠紧抿了抿唇,想说自己会来看它的,可她不知,还有没有命来。 她咬牙走了,一转身,却看到了一行人。 其中两个,是他兄长的心腹,盛棠能画符时,尚有对抗之力,眼下却难是对手。 在她不甚被打伤的时候,碎裂声在远处响起,她隐隐听到一声极为稚气但带着远古霸主凶气的龙吟。 是上古混沌时期的龙种。 盛棠晕了过去,不止她被龙吟震晕,其余人一样。 倒向雪地的前一刻,一只青年的手接住了她,白色袖袍在风雪里翻飞。 依稀间,青年好似看向了那只血淋淋冲破壳的小稚龙。 混沌龙种有很强大的体魄。 足以作为诸魔宿体。 陡然意识到兄长可能在想什么,盛棠浑身血液倒流,拼命抓了抓那宽袖,带着几分祈求,青年另一只修长冰凉的手,却捂住了她的眼睛。 “嘘,” 睡一觉,等醒来一切都好了。 * “为什么跟着我,” 归墟神宫里,走在青石路间的盛棠,陡然回头,狐疑地眯着眼,看向身后的小尾巴。 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衣衫褴褛,模样倒是好看,乌发红唇,睫毛长长的,头顶有两只小龙角。 宫里何时有龙族了。 还这么点大。 他为什么要做贼似的跟着自己。 盛棠满心好奇,正打算过去,数道身影出现,面带惊慌之色:“属下失职,让这恶龙扰了神女清幽,请神女责罚!” 恶龙? 盛棠不大信,这么年幼的龙裔,能恶到哪里去。 她大步走了过去,想细眼瞧瞧,一道囚龙索将小孩脖颈拴住,往后一拽。 兄长的心腹现身,挡住她的视线,行礼道:“神女不知,这龙曾来自邪渊,仗着是混沌龙种,吞噬了邪渊诸魔,作恶多端。先神主和往日诸神想与之同归于尽,都没成功,齐齐命丧他手,才勉强将他降服,打回了幼年形态。” 盛棠脑海一些模糊的片段涌来,冰棺里的爹爹,还有火焰里焚烧殆尽,惨叫着被肆虐的族人...... “神主下界,一时不察让邪龙逃出封印跑了出来,属下现在就将他押回去。” 盛棠点头。 小孩乌润的黑眸望着她。 盛棠夜不能眠,鬼使神差的去了他被关押的地方,隔着层强大结界,她看到那会还唇红齿白的小孩,此刻伤痕累累的蜷缩在树边。 小恶龙被打了,那些人下手很重。 龙族恢复力极强,那些看起来滲人的伤,明日就能好起来,可伤势到来的痛意不会消减半分。 小恶龙看起来,还不会自己疗愈伤口,任血流着。 眉骨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打湿了他长长的睫毛,染红了他半只眼。 似乎嗅到她的气息,小恶龙抬起头,错愕的望着她,像是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些惊喜。 盛棠心脏像被只手捏了捏,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忍不住施法送了些草药进去,隔着结界,教那只好像什么都还不懂的小恶龙,怎么清洗伤口,如何敷药。 有一就有二。 盛棠一度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屡屡看望那只罄竹难书,罪有应得的小恶龙。 她还教他识字画画。 可惜她天生没有画画天赋,给他画的真身,像只蜗牛。 小恶龙却很喜欢,抱着她送给他的画入睡。 盛棠越发寝食难安,在兄长回宫的那刻,心虚的宛如做贼了一般。 这些自然瞒不过。 她惴惴不安之际,兄长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发顶,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大事,喜欢就去做。” 盛棠松口气,可转眼发现,当日看守不力的那些人,下了罪狱,惨叫着被点了魂灯,神魂俱灭,连带诛了九族。 他愈发残暴了。 真相总有揭露的一天,而那一天,来得尤其快。 可对于盛棠而言,还是来得太慢了。 那只小龙裔现在就是诸魔恶源,只有杀了他,倘若放任他被邪魔控制,来日必肆虐人间。 盛棠最终把他从兄长手里救走了。 她将小龙裔带回了遗落之境,用了所有法力将他体内的邪魔戾气封印,足足十八道,而后将破碎的龙壳重新修复,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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