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绝无此事。都是温光启和莲姨娘谋划的,也是他们偷情被胡夫人撞见才杀人灭口的,真不关我的事啊!” 胡县令摆手,衙差松开温光启,拉掉堵住他嘴的棉布。温光启得了自有,伸手就去掐那女子,眼眶通红,恶声质问:“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害我?” 女人被掐得翻白眼,啊啊啊的叫唤! 胡大公子走过去,一脚踢翻温光启:“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想当堂行凶不成!” “打死他,真不是人,自己亲姑母也杀!” “对,打死他,狼心狗肺!” “打死他!” 一堆烂叶子臭鸡蛋砸在了温光启身上,其中钱大有最是积极,提了两大菜篮子臭鸡蛋,还递给宝丫两个。小宝丫只觉得温光启坏,害得宝珠没了娘,臭鸡蛋想也没想就砸了出去。 “等等等,别砸别砸!”百姓中突然冲出一人,衙差来不及拦就被他跑进了公堂。 胡县令喝问:“来者何人?擅闯公堂可是重罪!” 来人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呈上状纸喊冤:“大人,小民是琼华酒楼原东家李昌海,五年前因纵马撞死人一案被判处牢狱十年。当时温秀才找到李某,说是把琼华楼给他,就可以设法让小民脱罪。小民照办了,但前些日子,小民发现当年那个撞死的老头压根没死。小民气急找他讨要说法,他交代说是温秀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装死讹诈小人。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将琼华楼还给小人啊!” 话落,李家的家仆压着一个拐着腿的老赖子上来了。那老赖一看到温光启就磕头求饶:“温秀才,俺不是故意要回来长溪的,俺就是回来祭拜一下祖先。”说着他又转向胡县令,“县令大人,俺也冤枉啊,当年是温秀才找到俺,俺虽没有死也瘸了一条腿啊,也只拿了他五两……” 胡县令自然是认识这个人的,当年这个案子是他判的,琼华楼的分成大部分还在他这呢。李昌海卡在这个档口来告发,证据确凿的状况下确实没办法徇私,琼华楼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昧下了。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让温光启把罪一并揽了。 胡县令用力拍着惊堂木:“肃静,肃静!”他深吸一口气,才宣布:“温秀才陷害李昌海一案,责令返回琼华楼。”他闭口不提这五年赚的流水,继续道:“杀人一案证据确凿,人暂时收押,本官会上表朝廷革去他秀才身,再行问斩。莲姨娘算是从犯,又犯七出之条,鞭五十,刺字入贱籍。胡辰擅自开棺验尸,当众殴打秀才,鞭三十,罚抄孝经一百遍。” “退堂!” 温光启颓然的跌坐在地上,那怀孕的女子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后退,然后一溜烟跑了。莲姨娘嘲讽一笑,眼里温柔又怜悯:“温郎,你看,最后还是只有我陪你!” 温光启盯着她,突然暴起,伸手用力掐住她脖子:“贱人,你这个贱人!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贱人!”反正他都要死了,能多带下去一个是一个。 衙差赶紧上前拉,却怎么也拉不开,莲姨娘被掐得双眼外翻,眼看进的气少出的气无。 小宝丫急了,伸手拉她爹的衣袖:“阿爹,莲姨娘!” 赵凛从钱大有的篮筐里拿起一枚臭鸡蛋,颠了颠。钱大有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手看,鸡蛋飞出,准确无误的砸到温光启的嘴里。他一阵窒息,双手无力松开,用力去抠那枚臭鸡蛋,扭头看向淡笑的赵凛。 这连日来的一幕幕从面前闪过,他有一个惊恐的猜想:这一切都是赵凛设的局,从赵凛约谈他开始,就在一步步诱他走向今日的结果。 这个猜想细思极恐,他死死的盯着赵凛和赵宝丫:他们是如何知道他和莲姨娘的事?又是如何把莲姨娘从水里捞上来的,又如何查到他的外室?把李昌海这个人也找来了? 观察压着他往外走,他目光始终在赵凛身上停留,在经过赵凛身边时停下的步子。咬牙,满含怨气:“赵凛——” 他刚要再质问,啪嗒,一只臭鸡蛋砸到他额头,从他鼻梁滑落,滴进他嘴里,那恶心的味道让他想吐。 他抬眼向上看,对上了赵宝丫高高举着的手和鬼脸。 啪嗒! 小孩儿又砸来一只臭鸡蛋,鼓着腮帮子骂:“坏蛋!” “再看我阿爹就把你眼睛挖掉!” “大家打坏蛋!” 钱大有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拿鸡蛋,身后看戏的百姓紧随其上……秀才有什么了不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打死他! 场面一度混乱,押送的衙差害怕被波及,退开攻击范围,干看着温光启被臭鸡蛋烂菜叶子淹没…… 还未退堂的胡县令就那么站在那看着:砸吧,砸吧,砸死这个龟孙子。枉他这么器重他,居然敢给他戴绿帽子,还妄图谋夺他的家产! 女人可以不要,动他钱的人都该死!
第66章 66 等群情激奋的百姓砸够后, 温光启已经不复往日文质彬彬的模样,满身腥臭,晕死过去。 莲姨娘受了五十鞭, 奄奄一息被抬回了大牢,和温光启分开关押。牢房内阴暗寒凉, 她本就刚小产又受了伤, 胡县令巴不得她死, 也没让大夫诊治,就那么晾着。 没人觉得她能活, 狱卒每日查看她的动静, 就等着给她收尸, 不想她竟然撑过了高烧期, 活了下来。牢头啧啧称奇,递给她一个包袱:“云氏, 有人托东西给你,接着。” 莲姨娘靠坐在杂乱的稻草堆上接住包袱, 等牢头走了,她伸手打开灰布包袱:里面是两套换洗的衣物, 衣物之下是她存的细软。一双绣鞋, 一把梳子、一面镜子,还有金疮药和一包糕点。 那包糕点是她曾经买过送给小宝丫的。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周围没有水,她就那么把干涩的糕点往嘴巴里塞:她要活着,她的温郎还没死呢! 衙门大牢的门被打开,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牢房内回荡, 莲姨娘憋着一口气看向狭窄的牢道。然而那脚步声快要接近女监时转了个弯往男监去了,这个时候往男监去, 大概率是要去见温光启了。 她蓦得站了起来,趴着牢门往外看:胡县令不会想徇私舞弊吧?难道这样还不能让温郎和她一起下地狱! 莲姨娘一瞬间眉目狰狞起来。 男监的牢门被打开,林师爷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胡县令背着手一路到了关押温光启的牢房。大夫正在给温光启包扎打破的脑袋,对方昏昏沉沉的靠坐在墙角。看到他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爬到牢门口,隔着牢门伸出脏污的手拉住他官袍的一角,急切道:“姑父,姑父,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是来放了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还有用的,我还能帮你做很多的事……” 他真的怕了,十几年,从一个庶子,汲汲营营成为秀才,爬到这个位子,有多辛苦只有他知道。他在胡夫人和胡县令面前当牛做狗,没有一日是清闲安稳的,他不能死,他还要当官,要妻妾成群,要儿女绕膝。 他还年轻。 胡县令屏退大夫和看守的衙差,打开温光启的手,然后用靴子踩在他右手背上狠狠碾压,恶声道:“咬人的狗怎么能放了?若你只是偷了莲姨娘杀了你姑母尚且能饶你一命,但你觊觎本官的家业。”他脚下力道加重,温光启手骨咔嚓一声折断:“本官的家业是你能觊觎的吗?”右手是书生科考的手,他踩断这只手就是要折断他的青云路。 “折子已经快马加鞭的送到京都去了,你就在牢里好好等死吧!” 温光启的手已经被踩得不能看,他惨叫出声,痛得受不了时。外头有衙差来报,齐宴齐公子过来探监了。 “齐宴?”胡县令松开靴子,鞋面在地上蹭了蹭,冷哼:“倒还有人记得来看你这条狗!”他朝林师爷道:“走吧,别碍着他们好友相聚。”说完冷漠的转身就走,林师爷朝报信的衙差挥挥手,也跟在县令大人身后从侧门出去了。 温光启趴在脏污地上一动不动,整个右手指骨都在抽痛。疼痛沿着手臂蔓延至心脏,一股细细密密针扎的疼在胸口持续。他惶恐又愤恨,努力在想从勒死胡夫人开始的情形,这些人都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赵凛。 从李昌海出来的那一刻他就该明白了。 赵凛绕了这么多弯就是为了报复他动了何记酒楼。 脚步声渐近,牢头的声音响起:“齐公子,您要找的人就在这了,小的在这等您。” 齐宴道了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提着食盒的小厮。他看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时吓了一跳,快走几步蹲到牢门前,伸手去扶:“温兄,你这是怎么了?”待看到他被踩烂的右手时,惊呼出声:“谁干的?” 他低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幸好我提前带了药,你快敷敷。”他伸手去扶温光启。温光启左手搭在他手腕上,就着他的力道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朝他道谢:“多谢。”说完垂眼,眼神落寞:“这个时候也就你会来看我。” 阴暗的牢房内火光明明灭灭,他睫毛低垂,看上去颓败可怜。 齐宴叹了口气,从小厮手里接过食盒,然后亲手打开食盒把饭菜拿出来,一一摆到他面前:“饿了吧,吃些饭菜吧。” 温光启一点也不饿,他只想从这个破地方出去。他抬头,紧盯着齐宴:“齐宴,你父亲与县令大人是好友,又是齐州判。你让他给我求情,一定能把我救出去吧?” 齐宴和他对视,出口的话残忍:“温兄,你杀了人,大业律法,杀人者偿命!我爹虽与县令大人是好友,可这方面也插不上话。” 这意思是没办法了? 温光启眼眶通红,开始装可怜博同情:“齐兄,我时常羡慕你。羡慕你生来就是嫡子,什么都有。我只是一个庶子,母亲早亡,嫡母不喜,父亲眼里压根看不见我。我只能不断的往上爬,攀附眼高于顶的胡夫人,讨好她女儿胡明珠,在胡县令面前摇尾乞怜,对谁都笑脸相迎。”他说着眼眶里居然有了泪意。 齐宴不忍:“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温光启:“我知晓,县学里只有你真心待我,把我当人。其余人看我,不过是把我当胡县令面前的一条狗。我不是有意要杀姑母的,我当时,当时只是太紧张了。也不是真的想要谋夺姑父的家产。我想着姑父没有儿子,我给他一个儿子,将来也会给他养老送终的。” “你帮帮我,帮我在姑父面前说说好话,我这么多年也攒了些银子,我愿意把所有的积蓄都献给姑父,你去帮我求求他吧……” 说着他疯狂磕起头来,才包扎的额角又磕破了。齐宴心生不忍,连忙扶起他道:“好了好了,我帮你去求情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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