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俩月就过年了,村里家家户户都等着用钱,三十块不多也不算少,家里挂钱,这不等于想召唤他奶那个老妖婆子过来作妖? 他这学历高有文化的媳妇也跟着凑热闹。 穗子不光是赞同婆婆把证书晒出来,她在学校,以“杨屯被低估的好人于敬亭”为命题,要求她教的三、四、五年级同学,写作文。 一时间,于敬亭成了十里八村的名人。 往常他闲着没事儿,都会跟街溜子们聚集在村口大树下,抽烟吹牛。 现在这点爱好受到了冲击。 往那一站,烟都没点,就有那大姑娘小媳妇大娘大嫂子们围着他,跟观赏稀有动物似的,上一眼下一眼地看他。 看就看呗,还捂着嘴,吃吃地笑。 笑得于敬亭烟都抽不下去了。 走在路上如果遇到孩子,那就更不得了——这不就是老师让写作文的那个原型吗? 小娃们眼都不眨,看得可仔细了,于敬亭走路先迈哪条腿都得观察仔细。 带着一股无名小火回家,进门就听到他娘那大嗓门跟串门的人宣扬他的“好人好事”。 于敬亭低声念了句植物,蹲在院子里把烟抽完了,决定回屋逗他大胖媳妇败败火。 穗子搬了个炕桌,上面堆满了几摞作业本,拿着笔,一丝不苟地批阅,姣姣坐在她对面。 俩人的腿都塞在炕桌下,用小被子盖着。 “周末不好好嗑瓜子,改这玩意干嘛?”于敬亭脱鞋上炕,凑媳妇边上瞅了眼,满脸嫌弃,“现在的小孩,字可真难看。” “周一要给学生们讲作文的,今天必须都批完。” “说得好像你字多好看似的——嫂子,你看看我写的行不?”姣姣炫宝似的把作文本递过来。 姣姣这个语文从来都是零分的孩子,为了写作文又是查字典又是翻唐诗的,刚王翠花过来瞅了一看,直呼好家伙。 老于家的瘪种姣姣,被穗子带发芽了。 姣姣被穗子从城里带回来后,再也没提要辍学跳大神,写作业也积极了。 穗子接过姣姣的作文本,仔细查阅,点头。 写的的确是生动,毕竟是人家亲哥,不过这句——穗子脸一热,用笔圈起来。 “写人物尽量抓住人物主要特点,虽然你这个......也算是他的特点。” 穗子看了眼于敬亭,那眼神让街溜子觉得他妹妹的作文没那么简单。 于敬亭眼一眯,把本抢过来,读了起来。 “我的哥哥——咦,写我的?”饶有兴致,念到穗子画圈的那一句,眼睛眯起来。 “我哥哥是一个色胆包天的男人,他见到我嫂子就不会走路,骨子都酥了——喂!”大手把作业本往桌上一拍,“你个小丫头片子,跟谁学的?” 姣姣缩着肩膀,咬着铅笔委屈道: “听评书啊,武林人士见到大美女,都是这个反应的。” “去屁的武林人士!那是采花大盗见着姑娘——我呸!”于敬亭伸手就要撕本,他哪儿有这小丫头写的那么没出息? 姣姣尖叫一声,扑过去抢作业本,兄友妹恭。 姣姣脑袋顶上的小揪揪被他拽散了,顶个鸟窝头,气得嘟着嘴嗷嗷哭,跳下炕找她娘告状去了。 于敬亭盘腿叉腰,手背上有姣姣啃的牙印,一脸打胜仗的得意。 穗子在边上看得太阳穴直突突,感觉自己一下多了两个“好大儿”。 于敬亭游手好闲,简直就是精力过于旺盛。 在家不是招惹姣姣,就是欺负家里的鸡鸭鹅狗猫,实在没事儿做了,就跑过来跟个牛皮糖似的黏着穗子,时不时还要把爪子伸到她衣服里,摸——我呸! 穗子正在心里鸟悄地嫌弃他,他把手环在她的腰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我明天进山。” 穗子皱眉。 “进山干嘛?” “打兔子。”于敬亭含糊不清地回道。 “安全吗?不会遇到虎狼熊瞎子吧?” 惴惴不安的小脸看得于敬亭心里痒痒的。 “遇到熊就抓回来,给你做棉袄。”他低头就要啃一口。 穗子黑线,她本来就胖,穿个熊皮......全村狗都得追着她咬吧? “娘!你看,他又要啃我嫂子!我没写错吧!” 王翠花领着姣姣进来,姣姣指着于敬亭告状。 穗子从于敬亭的怀里挣扎出来,耳垂红彤彤。 被婆婆看到这个,可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刚下雪没两天,进山打兔子刚好,你姥说要吃野兔。” “给我姥送兔子,可得背着点我奶,要不又该上门闹腾了。”姣姣嘟囔。 于敬亭的奶奶跟姥姥住在一个屯,去姥姥家就能路过奶奶家。 奶奶平日跟于敬亭的二大爷住在附近屯子里,穗子结婚时见过,对老太太印象特别不好。 结婚当天,要穗子和于敬亭给她磕头,村里结婚已经很少有给长辈磕头的了,穗子站在那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好在于敬亭给力怼回去了,老太太勉强同意用敬茶代替磕头。 又趁着于敬亭和王翠花在外招待亲友的功夫,给坐炕上行坐福礼的穗子念了一套老于家“家规”。 勤快、守妇道、生儿子,巴拉巴拉念了一大套糟粕传统,给穗子烦得不得了。 一家人正聊着,就听院子外有人扯嗓子喊: “于铁根你个小王八羔子,滚出来!” 于敬亭翻了个白眼,伸手敲姣姣头一下: “让你瞎念叨,给老妖婆子召来了吧?” ----
第77章 愿给谁就给谁(+更) 穗子忙拽着他的手,强忍着笑。 “不能炸了,咱家鸡让你吓得,蛋都多下一个,到现在都没恢复呢......” 看到他那凶巴巴的表情,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小院上空。 “笑屁!再笑,再笑老子就亲你了!”于敬亭露出个更凶的表情,手也扣在穗子的腰上。 穗子不敢笑了。 在鹅圈面前啃,那得啥味儿? “敬亭,她当年,没少欺负咱娘和你们吧?”穗子问。 于敬亭单手撑着鹅圈的围栏,眯着眼。 家里的俩大鹅都老了,那老太太也老了。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那些曾经辜负我们的人在一点点的老去,而我们也终将在岁月的打磨下,一点点成长。” 穗子有感而发。 时间在指缝里顽皮地钻过,她没办法回到过去,跟那个幼年过得很艰难的小根儿一起面对风雨。 但她可以把握当下,站在他的身边,见证这个还在成长中的大男孩,一天天变得强大,总有天,他会变成成熟的男人,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感性的才女多愁善感,伸出手臂,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上,小脸红扑扑的。 这就是她选择的生活,她喜欢这样一起奋斗淡淡的幸福—— 穗子那一脑子励志的浪漫主义色彩,就被街溜子低沉的话打断了。 “想要?” “???” 他伸出大手,扣住放在腰间的白胖小手,暗示十足地摸了两把。 “???”她这很认真地跟他抒情,这家伙想啥呢? 这氛围,怎么突然奇怪起来? 于敬亭单手拍了拍鹅圈的木质围栏,又把穗子拽到自己身前,俩人的走位变成了她在前,他在后。 于敬亭很认真地让穗子背对着他,把她的小胖手放在鹅圈上,然后摇头。 “不行,禁不住你的重量啊,给鹅圈压趴下,铁球铁饼怎么办?” 穗子终于确定了,不是自己多想了! 这家伙就是在胡说八道! “于、铁、根!!!!” 穗子的吼声震落盖着鹅棚塑料布上的积雪。 “这小娘们,咋翻脸不认人?跟我好的时候叫我敬亭,求而不得时就叫我铁根?” 女人,啧! 穗子头顶要冒烟了,小脸从通红变成通黄。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竟然还会‘求而不得’这么复杂的词?!” 骚话少年偶尔拽两句,就跟穗子会跟人互怼一样稀奇。 于敬亭颇为得意地用手蹭了下鼻子。 评书可不是白听的! “哎,我说小胖娘们啊,虽然这鹅圈是承受不住你这大体格子,但你看着井咋样?咱家这井沿这么高,你就趴在上面——靠,你敢挠老子?!” 不仅被挠,还被她抓起猪蹄,狠狠地啃了一口,啃完了气鼓鼓地进屋。 于敬亭把她气跑后,美滋滋地站在原地回味了下被她啃的名场面。 院子这么大,除了井,那不还有别的地方? 屁颠屁颠地追到屋内,想跟穗子探讨一下,关于“庭院空间广阔大有作为”这事儿。 穗子一看他这一脸坏呲呲的样,就知道这厮又要骚话连篇。 赶在他口出金句前,她把一叠批改过的作文本堆到他面前。 “啥玩意?” “都是孩子们夸你的啊,你看看。” “丰神秀整,举动雅静,天眼开,观十方,让一切黑暗无所遁形?!”这写的是他还是二郎神? 于敬亭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些孩崽子真当他没听过评书二郎神? 这不是形容二郎神的词儿么。 最搞笑的是,他媳妇还把这段用笔圈起来了,这是觉得这句子好呢。 “你是怎么看出你男人我有当杨二郎的潜质?要不要我脑门画只眼睛配合一下?” 于敬亭又打开下本,看两眼,不干了。 “什么玩意?!我啥时候给寡妇挑水了?!!好家伙,还有半夜去王奶奶家给老母猪接生?!” 这些孩崽子们,就这样夸人的吗? 穗子也乐了。 “你平时做好事儿太少,孩子们想要找点事迹夸你都难,所以......”就给想象插上了翅膀喽。 这些娃也不容易,老师让写夸街溜子的作文,娃们不会写。 家里有收音机的,从评书里摘几句对付。 没有收音机的,问自己爹娘,啥是好人好事啊? 于是给母猪接生、给寡妇挑水什么的都冒出来了。 “我去!这个更过分!这孩崽子叫啥,我堵他揍一顿!”于敬亭横眉怒目。 这篇写的是,他爹跟于敬亭一起上山遇到蛇,他爹脚丫子被蛇咬了,于敬亭不顾一切,大义凛然地给毒嘬出来了。 这也不知道是听谁讲的,张冠李戴,套于敬亭头上了。 “脚丫子被蛇咬了,让我嘬?!谁知道他有没有脚气,不行,这小崽子太欠揍了——你笑什么!” 穗子趴在桌上,笑得肚子疼,直锤桌面。 虽然这些好人好事都是杜撰的,但是孩子们努力夸他的这份诚意,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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