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植听见公子这话,尽职尽责的答道, “奴才一会儿让人处理掉。” 裴殊观却伸手抚摸那朝域亲手做的牌位,细长手指落在‘朝瑶’两字上,柔和的笑笑, “他心中有他阿姊。” 净植闻言也笑了, “若不是太子殿下心中有阿姊,您又怎么会一直这样护着他。” 庇护着京城的涿光山,又传来洋洋洒洒的晨钟暮鼓之声音,飘飘然隐匿在冬日的寒风里。 裴殊观抚摸字迹的细长手指一顿,想起方才在殿上,朝域同样是为了护着身边的婢女,而选择向他认错。 “他和她阿姊很像,现在也学着保护别人。” “但是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净植一听,就知道公子又想起那件事了,抬起眸光去看坐在矮榻上的公子,净植忍不住有些唏嘘。 那半年的记忆过得太过深刻,生离死别都有好几次,尽管时间能抹平一切,却也抹不平这些事给净植留下的印象。 尤其是公子与殿下的情谊,净植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公子最开始用殿下愿意为他去死,衡量出,殿下珍重他,不会放弃他。 到后面,殿下真的为他而死,公子才仿佛彻底相信了殿下对他的情谊。 后知后觉,在人死之后,一头扎进了爱欲的旋涡,依靠着用死亡燃尽生成的炙热爱意而活。 真是奇怪,盼着一个人能为他而死,可别人真的做到了,又是无穷尽的后悔与难平。 或许,如果有得选,公子更加情愿,是自己死在了那一场谋杀里。 净植抬眸去看公子,公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抚摸手上的牌位,落日昏黄的余晖洒在他的脸庞,勾勒出他孤寂而又清冷的轮廓。 那是一种旷世的孤独,八年前的那场事故,亲人的背叛,与爱人的离世,给人的打击,不下于毁天灭地。 但还好,还有殿下的爱,只要殿下的爱还在,公子就会好好的,带着殿下的爱一直活下去。 思绪回收,低下眼睫,净植出声安慰裴殊观, “太子是一国储君,他爱万民,付出一些代价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而殿下爱您,假若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保护您,她不会后悔如此的。” 在净植眼里,朝瑶对裴殊观的爱,是盲目且不计代价的,想来就算再选一百次,朝瑶也会毫不犹豫的为救裴殊观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裴殊观描摹牌位上的字迹,听闻净植的话,只莞尔一笑,淡淡的笑容像幽香的茉莉。 这些话,这么多年,净植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如果说他一开始有所触动,到现在,却是有些麻木了。 人死了,他活在她留下的爱里,无论是多么炙热,多么让人奉为圭臬的爱,也终抵不过活生生的爱人。 按净植所说,如果能再选一次,他一定不会让朝瑶选择去死。 裴殊观听完净植的话后,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淡淡道,“回府吧”,他回府还有事情要做。 圆兴法师已经在府邸等候多时了,虽然他已经在裴府常住下来,时常给裴殊观讲经,那本《常清静经》,已经翻来覆去,不知讲了多少次。 但是今日,是为了其它事情。 寒冬腊月,裴殊观裹杂着风雪入院,墨发如瀑,雪花打在他的鬓发上,融化在他鸦青色的外衣上。 裴殊观穿过长廊,廊外血梅灿烂,府中各处充斥着梅花香味,他随手伸手摘了一枝,梅花清香。 朝着圆兴法师的住所而去,圆兴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听到嘎吱一声,圆兴转头,瞧见敞开的大门外风雪飘摇,有人长身玉立,怀抱梅花,圆兴笑眯眯道, “你来了?” “法师。” 裴殊观略一颔首,向着圆兴法师而来。 圆兴法师面前摆着一些吃食,甚至还有酒,应当是特地问奴仆要的,虽然是和尚,但他一向不太顾及这些, 只遥遥摆了个请裴殊观坐的姿势,然后摆上一张棋盘,这些年来的相处,他们已经习惯处理事情之前,先下棋博弈。 圆兴从未曾下赢过裴殊观,但这并不耽误他孜孜不倦的想下。 裴殊观修长手指拾起黑子,他的手指修长纤细,骨肉分明,他撩起袖子,伸手下棋。 手腕从袖笼里伸出,纤细手腕上紧密的包裹着一圈又一圈的白绫,白绫遮掩着肌肤上的伤口。 “啪嗒——”,一声,裴殊观落子,圆兴的目光却留在了裴殊观腕上,简单的告知, “长明灯的灯油已经快要燃尽。” 裴殊观心中有计量,想来现在是应当差不多了,看着圆兴身旁的白瓷盅,裴殊观很自然的解开缠绕手腕的白绫。 他肌肤如玉,只手腕上细细密密遍布着疤痕,一道一道,显得异常狰狞。 有些化为一条白色的隐秘细线,有些凹凸不平,有些更是才结痂,血肉翻开,凝结在一起。 圆兴将白瓷盅推来,桌上的小刀却是常备着的。 裴殊观看着眼前的白瓷盅,拿起小刀,贴合着手腕出的肌肤划下,血液顿时如断裂的珠串,一颗一颗砸落在白瓷盅里,溅开成为梅花的形状。 圆兴盯着裴殊观,却发现他好像对此习以为常,如雪的面容上,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他浑身上下,仿佛簇拥着绒绒月光,到处都美,只有手腕上狰狞的伤疤,给这份美添加了一丝真实感。 “妙生,你不痛么?” 圆兴的视线从裴殊观舒展的眉头下落,看那滴血成串的新鲜血液盈满白瓷盅。 等收集完成之后,这些血液就会混合蜡油,制作成以供长明灯燃烧的燃料,来祭奠裴殊观那虚无缥缈的复生幻想。 裴殊观本来看着血液掉落,他其实已经能很精准的掌握下刀的力度和深度,等这血慢慢流尽了,白瓷盅大概也就满了。 至于痛? 裴殊观是肉体凡胎,又怎能不痛,不过这种痛,能提醒他不要忘记。 看着流血的手腕,有割裂的痛楚从手腕处传来,微微扯开唇角,微红的唇瓣勾勒出一个比花蕊还美的笑容。 裴殊观今日心情不错,便也和圆兴聊了起来, “是有些痛,但每割下一道,那些被岁月抹平的记忆,就会伴随着疼痛,在我心中变得生动一分。” “我甚至偶尔会喜欢这种感觉。” 窗外有风呜呜吹了起来,扫过裴殊观放在桌上的梅花,有花蕊连带着花瓣被剥脱,随风而去,耳边血液入盅,滴答声不停。 这种疼痛,既是救赎,亦是自虐。 无论如何,都好过忘记。
第47章 旧人(已修) 朝瑶升职成了朝域的贴身宫女, 房间也由双人间变成了单人间,谁知才到寝宫,就瞧见有人在她房门面前等她。 朝瑶踱步而来, 瞧着这张熟悉的鹅蛋脸,柳叶眉, 双眸含情带泪,这不是她的好姐妹绿萝么? 绿萝看着朝瑶,杏仁眼里有些欲言又止,朝瑶看她一眼, 知晓她应当是有话要讲,转身将门打开, “进来吧。” 绿萝确认房门周围没有人之后,跟着朝瑶进了屋, 将屋门关上。 眼睛四下搜寻一番, 发现朝瑶现下住的屋子, 比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住的屋子都要大。 绿萝双手揉着自己的衣角,瞧着朝瑶,有些扭捏, 她声音低低的, “我在勤政殿瞧见你了。” “嗯。”, 朝瑶将得的赏赐摆开, 就着冷茶, 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那天碧波姐姐不舒服, 我帮她去送太子殿下的手抄书卷。” 绿萝将自己衣角揉得皱皱巴巴的,面对这个好朋友, 她心下有几分愧疚,又想起她使了全身家当求得的位置,最后让给了自己,又不免有几分心虚。 深呼几口气,最终吐露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你...你小心一点筱琴姑姑。” 话一出口,绿萝两眼微红,实在是憋不住,飞速的将剩下的说完, “这事真不怪我,筱琴姑姑手下的宫女,那日找到我,说你贿赂福公公要进勤政殿的事情,让我把你叫出去,不然就要直接告到大人面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然后我就......” “我以为她们只是警告你,总比告到大人面前挨板子强,但那天晚上你没回来,可把我给吓坏了。” 朝瑶想起那日直接从东宫的花池中爬起来,就应当是绿萝说得筱琴姑姑警告她那天,原来是她们害原身淹死的。 绿萝这一提醒,朝瑶到想起来在勤政殿时,那个来抓她的宫女看见她的脸明显怔愣了一下,看起来应当是认识她的。 前因后果推论起来,朝瑶几下就分析出了原委,应当是原主贿赂勤政殿的太监想进殿伺候,但是被这个筱琴姑姑知道了,出于某种原因,出手整治原主。 “嗯,我知晓了。”,朝瑶又喝一口凉茶,抬起头来看绿萝,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轻轻哄她,“我会小心她的。” “那就好。”,绿萝最近几天一直因为这件事情坐立难安,现在说出来了,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是也好像没见朝瑶有多大反应。 绿痕升了东宫大宫女,福利待遇自然好了许多,而绿萝虽然去了勤政殿伺候,却是最低等的洒扫丫头。 绿萝盯着朝瑶和桌上的精致糕点,这些都是她一年到头都吃不上的东西,她们明明是好姐妹,她站这么久,朝瑶也没开口让她坐,也没让她喝碗茶,心下难受,背过身去,轻声告退。 朝瑶倒不是没看见绿萝抹泪的样子,但朝瑶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就因为绿萝作为原主朋友,用自以为是的好心,将原主骗出去溺死在花池中,就证明她不是个蠢的就是个毒的。 无论是哪一种,朝瑶都不喜欢,这种朋友是不用再交了,但朝瑶也没想报复在她头上,所以冷情点对她也没什么不好。 朝瑶慢悠悠的吃完糕点,拍拍手,又睡个午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床上爬起来,就去祠堂寻朝域去了。 朝域被罚跪,她则在祠堂内随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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