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的时候,他想起昨日包子的事,忽然坏笑道:“你猜我为什么昨晚上不睡,早上又赤脚?” 赵清宁不搭理他。 他自说自话也不觉得尴尬:“有一年冬天冷宫里的太监们跟我说,要是我能赤着脚从炭火上走过去,就给我两个馒头。” “我太饿了,就走过去了,虽然速度很快,但脚心的皮肉被烫的蜷曲,一脚的水泡,后来化了脓,我把它挑破,把坏死的皮肉削下来。” 也就是那时候,他在冬天便会觉得脚底发烫,总想着赤脚,感受到冰凉彻骨才肯罢休。 他勾起一抹冷笑,“那水泡跟皮肉混合在一起,像极了你在喝的这碗肉汤。” 赵清宁一阵反胃,实在没忍住,全吐了出来。 见状,他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却不想她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叫秋荷进来把地上的脏污收拾了,连骂他恶心都没有。 陆景寒皱了皱眉,只觉得无趣,居然没让她发脾气。 他不甘心,刚想等赵清宁吃包子的时候,给她形容一下自己当年烫的满嘴烂疮时的情形,却见她收起了碗筷。 他脱口而出:“你不吃包子了?” 赵清宁反问:“你不是不想看到它?我让御膳房撤了。” 免得他又发疯,万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说完她起身走进了内室,昨夜里没睡好,打算补个觉。 陆景寒看着眼前单独分出来的膳食,耳边是她说的那句话。 因为他不想看到,所以她就不吃了。 良久他嗤笑,想用这种好话来让他安分,这女人果然是满腹心机,也难怪这个世界的自己会这么喜欢她。 但从此他确实没在宫里见过包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赵清宁的肚子越来越大,临近除夕,她怕陆景寒在群臣宴上弄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下旨让朝臣们各自在家守岁即可,不用来宫中参拜。 当然了,对外的说法还是那一套,陛下龙体欠安。 就连永嘉都被她糊弄过去,在自己府上守岁。 除夕当天,秋荷她们陪着赵清宁在景仁宫内烤火。 她将自己早就准备好丰厚的荷包分发下去,宫女太监们连连磕头,喜笑颜开。 待到他们都去用膳,殿中只剩她跟秋荷。 赵清宁望着桌子上意味着团圆的点心与桂圆,笑容渐渐散去。 她摸着肚子,小声开口:“宝宝,也不知道你父皇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明那时候,他们还承诺要一起过每一个除夕的。 思及此,赵清宁也没了守岁的劲儿,匆匆梳洗后就睡下了。 景仁宫,偏殿。 陆景寒只觉得殿内热得很,忍不住脱了鞋就要往外走,可想起赵清宁那个啰嗦劲儿,最终还是穿上了。 他在外面逛了一圈,看着宫中喜气洋洋,内心却越发孤寂。 在那个世界,群臣宴那些官员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到最后是他自己在勤政殿里,一夜坐到天亮。 在这里也一样,他甚至于连强迫太监宫女留下来陪他守岁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一切是赵清宁说了算。 思及此,陆景寒格外烦躁,下意识就要去景仁宫给她找麻烦。 到了门口只见殿门紧闭,他只觉得赵清宁估计是怕他过来,才会关门,一时悻悻然。 “防谁呢,我还不稀罕过来。” 他冷哼一声,甩袖回了偏殿。 等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太监往桌子上放了东西:“干什么呢?” 小太监赶紧道:“奴才叩见陛下,皇后娘娘让奴才给您送年礼过来。” 他了然:“下去吧。” “是。” 等人走了,他看着桌子上的衣服,眼中嘲讽。 在本朝,除夕守岁除了给荷包以外,夫妻之间会送新衣,意为除旧迎新。 民间有些家里长辈也会给晚辈买些礼物,这是一种祝福。 他拿起那件衣服,随即把它扔到一边。 他知道,这是赵清宁送给那个陆景寒的,与他无关,他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收到过礼物,今年也不会例外。 就在他准备去睡觉时,却看到了一侧的食盒。 陆景寒皱眉,第一反应就是赵清宁故意准备了包子来恶心他。 他做好了犯恶心的准备,将它一把掀开。 食盒里只有一小盘糕点,白净如玉,端端正正的摆着,除了中间一点红,没有什么太多的花样。 这不是宫里的糕点。 陆景寒怔怔地看着它。 玉霜糕,这是民间才会卖的小吃,因为只需要面粉跟白糖,所以很便宜。 他不满十岁,在书院受苦的时候,那位帮过他的老太监曾给过他几块。 他是人生第一次吃那么甜的东西,吃的格外慢,还留了一块,到最后天气热了,玉霜糕坏了,他也没舍得扔。 到最后他登基了,吃遍天下美食,却只惦记这一个东西。 但他们说此物低贱,他没法出宫,此后再也没有尝过。 前两日,他挑食,耍脾气不吃饭,赵清宁气急了问他到底想吃什么龙肝凤髓,他随口说了玉霜糕。 她竟真的给他送来了。 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一如记忆里的甜腻,可能是用了糖蜜,口感更好。 窗外新年的钟声响起,陆景寒看着那盒点心,忽地转身走出偏殿,跑过长廊,到了景仁宫门口。 他不管不顾地敲门:“赵清宁!赵清宁!开门!” 赵清宁本来都睡下了,硬生生被他吵醒,只能让秋荷开门。 “你又发什么疯?” 看着站在门外,冻的鼻子通红的人,她皱眉问道。 陆景寒看着她,第一次意识到,她跟原来那个世界的赵清宁真的不一样。 他忽然笑了笑:“新年快乐,赵清宁。” 她一愣,倒也意思性的回了句:“新年快乐。” “好了,去睡吧。” 暴君陆景寒心情大好,转身就走,听着身后人骂他神经病,他迎着霜雪,勾唇回了偏殿。 新年伊始,京都里喜气洋洋。 这期间,赵清宁跟暴君陆景寒面见了一次朝臣,他出人意料的安分,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候跟小九一模一样。 有两次赵清宁看呆了,每当这时,暴君陆景寒就会跳脚:“别透过我去看别人!” 赵清宁就会迅速回神,再三提醒自己不要认错后,再看那张脸已经免疫了。 春节一晃而过,上元节官员们入宫宴饮,朝拜帝后,格外热闹。 及至他们都出宫了,赵清宁出了勤政殿,看着天边绽开的烟花,想起了小九有一年曾为了她放了烟花,鼻头一酸,眼眶里的泪终究是忍不住落下。 陆景寒出门时,就见她望着天际绚烂的烟花落泪,白雪纷飞,她无声抽泣,任由雪落在身上,看上去脆若琉璃,好像要碎了。 他忍不住将身上的鹤氅解下,伸手拉她一把,口中道:“别冻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赵清宁回过神来,只觉得无语。 大过年他说这些?! 陆景寒可不管什么吉不吉利,他纠结了半天,最后皱着眉头道:“别哭了,你要实在想他,我可以先闭嘴,你把我当成他就行。” 说着,他张开手:“要给你抱一下吗?” 赵清宁止住眼泪,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知道的,他们不是一个人。 即使身体是同一个,灵魂也不一样。 她确实有时候会恍惚错认,但很快会回神。 而且她爱的从头至尾都是小九,倘若因为一时伤心,把眼前人当做替身来抚慰自己,哪怕只有一刻,也是对爱人的不尊重。 见她拒绝,陆景寒手渐渐垂下,面色凝滞片刻,又很快扬起那抹吊儿郎当的笑:“不抱拉倒,我难得发善心安慰你,就这一次,以后可没这机会了。” 赵清宁抿了抿唇:“谢谢。” 她说完这句话后,气氛一时沉寂。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她说着,转身往景仁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拐过长廊,终于快到了宫门口,忽地,她看到前方有个人背对着她,那熟悉的身影让赵清宁一怔。 面前的人转过身来,眉眼间是足以融化冰雪的笑,看着她时眸子亮如星辰。 他轻声开口:“阿宁。” 赵清宁愣住,眼泪不自觉地掉落,还有些不敢相信:“小九?” 他叹息一声,伸出手拭去她的泪,把人搂进怀里:“是我。” 赵清宁泪如雨下,不敢相信惊喜来的这么快,她双手用力环住他的腰,生怕他又消失。 陆景寒轻笑:“别怕,这次我有两个时辰,可以陪你过上元节。” 这是他特意拿任务积分跟系统兑换的。 上元节是团圆节,他不想看到她独自一个人度过,所以跨越了时空长河来陪她,让她得以团圆。 长廊之上。 暴君陆景寒脚步飞快,赵清宁肯定回去后也在偷偷哭,一直哭对身体不好,他…… 不对,她身体好不好关他什么事,他是去嘲笑她的。 忽地,他停住脚步,站在了拐角处。 不远处的宫殿门口,少年帝王将他的皇后搂进怀里,两个人紧紧相拥,都落了泪,心情都是欣喜的。 暴君陆景寒远远看着,手不自觉地握紧,却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上劲儿。 他盯着颤抖的掌心,看来他马上就要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了。 果然,他到哪里都注定是孑然一身,无人会在意。 良久,他勾了勾唇,眼中自嘲,转身离去,袖口里那支刚摘的,含苞欲放的红梅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被甩在地上,它本是要插在景仁宫的花瓶里的。 而现在花瓣落了满地,又被风吹得与雪花一起碾落成泥,一如摘花之人的命运,坎坷求生,所愿不得。
第130章 此世相逢,三生有幸。 窗外大雪纷飞,景仁宫里温暖不已。 虽然秋荷不明白,娘娘为什么在勤政殿拒绝了陛下的拥抱后,又在景仁宫里与陛下抱在一起。 但她知道帝后之间的事不是她能插手的,默默上了茶之后,赵清宁就让她回去歇着了。 陆景寒握着她的手:“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你了。” 他知道女子怀孕艰难,从前也没打算让她有孕。 这孩子来的突然,他又意外去了另一个世界,阿宁有多累可想而知。 赵清宁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就没停过:“我不觉得累,我只想你快点回来。” 陆景寒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再等等。” 阿宁这边过了几个月,他那边就已经快两年了。 这两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勤政。 江南的水灾治了,西北的干旱解决了,连朝堂都安稳了,他才得以回来见一见阿宁。 “太医说还有一个多月,孩子就要出世了。” 赵清宁把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胎动,陆景寒露出一抹笑:“我会尽快的。” 夫妻俩依偎在一起,格外的温馨。 景仁宫偏殿。 暴君陆景寒进了门,将手里的鞋子甩到一边。 他阴沉着脸坐在床边,而后又起身,将一旁的食盒拿出来扔到地上,泄愤似的踩上几脚,那玉霜糕就这么碎成了渣。 良久,他看着那成了泥的玉霜糕,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在奢求什么? 他本就是人见人厌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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