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久凌很快就将兜帽和傩面重新取下,坐回了蒲团上,她对云黛道:“放灵莲灯那日,我会用刚刚的装扮,趁乱接近宋时雪,再将他引至无人处,趁他不备将他斩杀。” “临近莲灯节,整个神都城鱼龙混杂,今年的莲灯节不仅有外乡人参加,就连七宗也被邀请来了,谁又能保证宋时雪不是被与宋氏有旧仇的敌人杀害的呢?” 芳久凌所说的计划其实可行性很高,且成功的几率也不小,只要宋时雪没发现不对,没有认出芳久凌来,他在叶兮颜面前是没有防备的,即使芳久凌只有第七境,同样能成功地刺杀他。 可问题是,一旦芳久凌露出了马脚,或是她一击失手了,她很可能被宋时雪当场击杀。 宋时雪的实力不可小觑,最重要的是,倘若他对芳久凌动了杀心,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是叶兮颜的心腹,他有自己的依仗,芳久凌不过只是个在神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明誉郡主,即使真死在了他手中,青渊帝也不会真将他怎样的,更何况本来就是芳久凌先去招惹他的。 云黛看得出来,芳久凌这次将她带来此处,只是同她说一下她的计划,如果云黛不答应她的合作,或是云黛根本就没有来神都,她同样会去这么做。 她知道此举到底有多危险,但为了搏那一线生机,她还是会去铤而走险。 “需要我做什么?”云黛最终只说出了这句话,她没有劝阻芳久凌,她也明白她不可能劝得动她。 芳久凌听她这么说,终于像是松了口气般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师姐不需要帮我什么的,我只希望莲灯节的前一天夜里,师姐也也可以去锦瑟河边和神都城的人们一起放灵莲灯,到时我会让我的替身傀儡与师姐一起。” 她道:“事发之后,若有人怀疑我,我便说我整晚都是与师姐一起的,师姐到时也可为我作证。” “好。”云黛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芳久凌只是让她在河边放灵莲灯,但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她距离那般近,自是可以随时前去出手相助的,即使无法一次将宋时雪击杀,至少芳久凌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芳久凌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的神色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宋时怜道:“在外人眼中,我与久凌妹妹关系不睦,我就不方便出现在她身旁了,所以我会去拖住明怡郡主。” “虽说我与明怡郡主算不得知心之交,但我毕竟是宋时雪的姐姐,她会给我些面子的。” 宋时怜在宋家其实属于那种并不怎么引人注目的直系族人,她是宋时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只是她生母在她出生不久后就去世了,她父亲又娶了续弦,宋时雪就是续弦生下的儿子,族中的资源也全都倾斜到了宋时雪这个小少主身上,宋时怜便活得如同一个透明人。 虽然她的继母也没苛待过她,但对她也只是表面上的客气,实际上并不怎么亲近。 宋时怜平日里倒是会对宋时雪装模作样地表演一下姐弟情深,所以她这个弟弟其实对她印象不算太差,更不会知道宋时怜竟想将他除掉。 叶兮颜自然也会看在宋时雪的面子上,给宋时怜几分好脸色。 “不过,”宋时怜道,“一般来说明怡郡主那边应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放灵莲灯的日子对她而言似是有些特殊,她每到这一天便会将所有人屏退,一个人在锦瑟河边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角落坐下,望着漫天的灵莲灯直至天明,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宋时怜已经想好了,那日一早就会去郡主府附近守着,只待叶兮颜出门后,她就一路跟着她,只要这位明怡郡主如往年那般安安静静地躲在锦瑟河的角落不出来,她也不会现身。 倘若在芳久凌动手前,她准备离开,她就会上前去找个理由将她拖住。 司棠则道:“那天我也会带着司家的徒弟徒孙们一同去锦瑟河边看热闹。” 她脸上带着笑意:“我让他们去找个戏班子来,在附近搭个戏台表演,到时人只会比往年的莲灯节更多,场面也会更加混乱,我相信明誉郡主一定能把握好时机的。” 自此,整个计划的大框架就算是讨论出来了,芳久凌又提出一些细节,与几人做了严谨的讨论,让整个行动过程逐渐完善丰满。 这四年的成长,让芳久凌的思维变得非常缜密,她考虑得很周全,周全到让云黛本有些悬着的心也逐渐松了下来。 宋时怜则始终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但从她嘴中说出的话,又带着强烈的杀气,想来这个人的成长过程也没那么简单。 至于司棠,云黛听她说话,有时会觉得她是一个道德感非常薄弱的人,没有善恶认知,或者说她其实明白善恶是非,只是她根本不在乎,她只在乎怎么做对她有利。 不过云黛倒不会对对这两人产生反感,毕竟想要在这神都的腥风血雨中活下来,想要去争权夺利,手上怎能不沾满鲜血。 谋权之人,焉有善良一说? 就像神都如今的圣主,青渊帝同样被世人称之为仁君。 她的仁义并非因为她善良,因为这不过只是她治国的手段罢了。 最后,芳久凌还和云黛交换了她如今的聆风玉符的聆风印,这样也可以方便她们之后的联络,若是之后再有变数,她们也可随时再商量。 司棠已经将自己面前的酒喝完了,她干脆站起来,一把拎起宋时怜面前的酒壶,给自己满上,然后转向云黛问道:“小云道友,今日也是个机会,你若对神都、对世家有何疑问,皆可在此时提出,我们会尽量为你解答。” 云黛露出了沉思之色,她此次来神都自然是为了对付青渊帝,事实上青渊帝也不会放过她,但是对于眼前几人来说,她若是直接表明她打算击杀青渊帝,似乎有些太夸张了,毕竟云黛看她们的行为方式,她们似是准备一步步蚕食神都,逐渐掌握权力。 云黛思索了片刻,这才问道:“青渊帝这次宴请七宗,各位觉得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酒知道你想问这个,”司棠笑了一声,“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她突然召集七宗掌门长老一同来,很可能是想立威。” 云黛皱眉,她就听司棠道:“只不过这个立威自然不是给她自己立威,神都的七宗会议已经有许多年未召开了,这次突然来这么大的动作,我倒觉得她是想替明怡郡主立威。” 司棠用胖乎乎的小手摸着下巴道:“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陛下似是想提前将皇位传给明怡郡主,虽然我不明白她这么做有什么道理,陛下正值壮年,身体也没有问题,就算她打算让明怡郡主继位,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云黛不解:“司前辈为何会这么认为?” “原本我还只是猜测一番,”司棠道,“但今年的莲灯节,陛下可是打算率万民一同祭拜鬼剑渡厄,而也恰是这个时候,陛下还将七宗掌门都聚集起来了,如此大的动作,不就是想要立威吗?可她已是天下第一圣尊了,这世间之人无不知晓她的威名,神都的七宗会议最开始的目的本就是为给圣主立威的,既然七宗会议许多年没举行过了,就说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陛下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多此一举地去立威……因此解释就只有一个了,她想为别人立威。” 司棠当了司家家主很多年,她自然比其他几人更会揣测圣心,她这一番说辞,让云黛都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若是再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更加合理了,宴请七宗掌门,不仅是为了帮叶兮颜立威,更是为了帮她从自己身上夺走先天灵骨。 一旦叶兮颜有了两件齐天之宝,那她便再不会受心劫困扰了,到时青渊帝也可顺理成章将圣主之位传给叶兮颜,自己则退居其后…… 可是……就像司棠说的那样,青渊帝有什么道理要将圣主之位提前传给叶兮颜? 不知为何,云黛突然就觉得,青渊帝此举或许和她从芳惊刹那习得的潜麟功有关,毕竟对现在的她而言,权力其实已经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相较于权力,她更想做的是找到对抗天人五衰的办法。 思及此,云黛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魔皇沧曜,她很清楚,这背后必定藏着很大的阴谋,只是她暂时还看不清楚。 云黛思索片刻,突然又问道:“那把鬼剑渡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棠听她这么问,竟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她的目光甚至有些粘腻地从云黛放在桌上的醉流鸢上扫过,反问道:“怎么,你想收服那把剑?” 云黛有些不置可否。 司棠笑得有些阴森:“很多人都知道,陛下永远无法离开神都皇城,你可知这是为何?” 云黛蹙眉摇头,她就听司棠道:“其实年轻时的陛下是没这么厉害的,在一众叶氏郡主中,她也算不得出众,她的傀儡术更是学得很一般,甚至还不如如今的明誉郡主。” 芳久凌听到司棠突然用这个话题提到她,她不仅愣了一下。 司棠所讲述的这些,芳久凌和宋时怜同样也没听过,所以她们也和云黛一样地全神贯注。 司棠道:“再后来,陛下为了夺权,便与鬼剑渡厄做了交易,交易的条件便是鬼剑渡厄为她洗髓伐骨,将叶氏那位建国先祖的根骨和傀儡术借给她,自此,陛下才逐渐变得像如今这般厉害。” 云黛明白了过来:“所以交换条件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交换条件,”司棠露出了一个颇具嘲讽意味的笑容,“自然是答应鬼剑渡厄将它放出,让它能重获自由。” 这位司氏家主,再次用手托起了下巴,显得漫不经心:“可惜呀,陛下并未兑现她的承诺,毕竟将鬼剑渡厄放出后,它会迅速入侵地脉,汲取万里灵脉,咱们的十四州也将以神都为中心溃烂腐败。” “那把剑当真有这么大的威力?”芳久凌显得有些吃惊。 “那是自然,”司棠对于芳久凌的质疑显得有些不满,“它是由尘世间的邪气炼制而成的,只要世间之人尚有贪嗔痴,它能发挥出的能力就会越强。” 她道:“我就问一句,在座几位,谁敢保证自己心底没有阴暗面?” 众人皆沉默了。 司棠冷笑:“鬼剑渡厄便是脱身于这份阴暗,且炼制出它的这种阴暗,并没有时间的限制,灵铸在炼制它时,取的是过去和未来的所有尘世邪气,因此这把剑本身就处于绝对的动态,过去的消耗殆尽了,它便可以从未来汲取,人间若是生灵涂炭,它的能力甚至会随之变得更强。” 司家的独门秘技是寒风锤法,这种锤法其实并不是主要用来打斗的,它是一种特殊的炼器方式,因此司家的很多族人都跑去了锻灵山庄游历,而司棠这个家主,其实也算是个炼器师,她对于鬼剑渡厄,这把由第一炼器师、锻灵山庄开山祖师灵铸锻造而出的第一把剑,自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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