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游街的队伍倒是刚从神都城门口出发,天色也未暗,莲灯还没被点亮,众人便只是仰着头,好奇地朝着城门的方向张望着,等待着最热闹的时刻到来。 朱宁在外面兴奋地穿梭着,她不知是在对谁说:“我们这住处倒是视角好!待到天黑之后,那游街的队伍会恰从我们面前屋门前经过!我们也正好能看看这神都的小孩在台子上都跳了些什么舞!” 与她聊天的师妹却道:“可是等待会儿等天黑了,我们就要去锦瑟河边放灵莲灯了,前几日花岛主说她无聊,便一口气做了好些灵莲灯出来,让我们每个人都拿着去放。” 说起来,灵莲灯这个东西的初始产地其实本来就是镜花岛,此物是有镜花岛昔日一位掌门,闲得无聊时发明出来的,最开始的作用也是在海上放灯祈愿,那时这东西还叫做朝海灯,寓意为朝拜泉海,祈求庇佑与祝福,只不过这东西虽说是有能让人变得幸运的作用,但作用实在太小了,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自我安慰,所以也就只是个乐子而已。 后来此物就传到了神都,又经由一些演化改变,变成了如今的灵莲灯,既在莲灯节这日,用自己的精血为引,将心愿写入灯芯燃烧,灯盏飞起后,愿望便会得到祈福之力,实现的机会也会变大。 花重影这几日是很无聊,自那晚云黛与芳惊刹交谈后,便拉着她们几人商量好了,准备等到莲灯节晚宴那日再动手,于是这段时日,花重影就变得非常游手好闲。 考虑到放灯日在即,她干脆跑去集市买了一堆材料回来,亲自制作了许多盏灵莲灯,愣是让住在松信馆的七宗道友们,人手一盏灵莲灯,不放还不行。 镜花岛岛主亲自制作出的灵莲灯自然比集市中卖的那些更为精妙灵巧,虽说放灵莲灯本身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许下的愿望也不是就一定能实现的,但是大家还是喜欢凑这个热闹。 花重影将制作得最漂亮的一盏灵莲灯放在了云黛面前,云黛不禁抬眸看她,说道:“小姨,你怎么一副哄孩子的模样,我年纪不小了。” 花重影“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起你女儿了吗?” “阿鸢听说我要来神都,便吵着闹着也要来参加莲灯节,放灵莲灯,我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去翻阅了一下镜花岛的典籍,依照着朝海灯的原理,给她做了几盏出来。” 这位镜花岛岛主虽是一副无可奈何地语气,面上却喜滋滋的,好似不仅不觉得烦,反而很乐在其中。 “别太惯着她。”云黛叹了口气,将面前那盏浅色的莲花灯抓在了手里。 “怎么?”花重影看出了她的紧绷,“明日之事,你很紧张吗?” 明日的她们便又要前往皇城了,云黛也终于可以见到青渊帝的本体了,这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她其实势在必得。 她所能仰仗的,便是手中的两枚仙舍利,到时必能给青渊帝来个出其不意。 她会将她斩杀,若能成功,来自神都的一切危机便彻底解除了,若成功不了,她其实也有逃脱的办法,只是花重影、钟妙商几人恐怕会遭到她的连累,万仞阁也会在之后受到针对,而她想再对青渊帝出手,便也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或许要等到她修至第九境后,才能再找到机会。 不过云黛并不紧张,她会选择在这时出手,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她如今也只是时刻保持谨慎罢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日其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芳久凌会前去刺杀宋时雪,虽不是云黛动手,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警戒着,一旦芳久凌失手,她会前去助她的。 钟妙商和虚鹤长老从外间走了进来,钟妙商脸上带着几分好奇,看到花重影和云黛二人后便道:“刚刚听外面的道友说,司家家主司棠在锦瑟河附近搭了个戏台子,下午开始便会有戏曲表演,虽说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但好些人都跑去看戏了。” 虚鹤长老也道:“幺污儿而漆无二吧椅 我们也挺感兴趣的,就想来问问你们要随我们一同去看吗?” “去啊!当然要去!”花重影倒还是那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很乐观的态度,“正好也去看看这群神都的人都喜欢听些什么戏。” 云黛倒是没什么异议,那日在环音阁时,司棠便说了,她会在今日搭个戏台子,让场面变得更混乱些。 “走吧,”云黛站起了身,“正好去看个热闹。” 街道上的人很多,有牵着孩子的妇人;有结伴而行的情侣;也有满脸慈祥的老人…… 松信馆到锦瑟河边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但因为路上的行人太多了,几人走至锦瑟河时,天色都隐隐有些暗了,不过冬日里,天本来就黑得早。 锦瑟河边是如今整个神都最热闹之处,许多人聚集在此,河面上飘着几艘画舫,垂挂着的灯笼将点点火光映在河面上,像落入水中的斑驳碎金。 远处是游街队伍的吵闹声,近处便是司家搭的那座戏台。 戏台上已经在上演着云黛看不懂的曲目了,她仰头遥遥看去,就见司棠正坐在最前方的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一边吃花生,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聚在此处的人很多,有没有修为的凡人,也有修为不高的修士,云黛几人其实算得上是修为高的了,但混在人群中竟也没引起太多注意,毕竟在修为较低的修士,其实是无法查探出高修为者的准确修为的,所以对他们而言区别都不大。 花重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我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她一马当先地往前挤,等到挤到较前方的位置时,她回头一看,就见身后只跟着虚鹤长老和钟妙商了,云黛不知被挤哪去了。 “哎!”她叫了一声。 虚鹤长老苦笑:“算了,此处人多,走散很正常的,她修为不低,不会出事的。” 花重影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钟妙商怕自己也被挤出去,赶紧往虚鹤长老这边靠。 台子上的戏曲吵吵闹闹,她瞄了一眼,疑惑地问道:“这是在唱什么呢?” 花重影和虚鹤长老都摇了摇头,秀州和云州距离神都都不近,她们平日里可不会跑来神都听戏,对她们的娱乐方式自然不甚了解。 云黛其实不是被人群挤散的,她是故意没跟过去,因为花重影几人刚朝前移动,她的手便突然被抓住了,她低头一看,恰对上了芳久凌的目光。 芳久凌被罩在一件黑色披风下,戴上兜帽时,便在人群中显得很不起眼,她仰着头,冲着云黛弯下眉眼笑道:“师姐随我来吧。” 云黛看得出来,此时来找她的芳久凌并不是本人,而是一具替身傀儡,只不过聚集在周围的人修为都不高,所以很难看出问题来。 云黛点了点头,便被芳久凌拉着在人群中一阵穿梭,穿至了戏台斜前方,一处难得人少的空地上。 人少了,周围的空气都好似轻快了不少,云黛吐出了一口气,人也放松了不少。 不得不说,司棠这制造混乱的手段真的挺高明的,若非她搭这么个戏台子,今日神都城中的人也就去围观一下游行,再来河边放放灵莲灯,此处不会一下子聚集这么多人的。 “你那边开始了吗?”云黛向芳久凌问道。 她问的有关于刺杀宋时雪一事。 芳久凌摇了摇头:“时怜姐姐守在郡主府附近,他今日中午便跑去了郡主府,现在还未出来。” 云黛轻皱了下眉:“他不会今日一整天都不出来吧。” “这倒不至于,”芳久凌语气笃定,“莲灯节三年一次,神都之人很是看重,他不会不出来放灵莲灯的。” 云黛“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这时戏台上的一出戏结束了,此时又续上了另一出,但云黛还是看不太懂,只听着他们咿咿呀呀地唱着,也不知在唱些什么。 芳久凌突然笑道:“师姐可知台上这出戏讲的是什么?” 云黛摇了摇头,就听她道:“这出戏名为《灵铸炼剑》,讲的是锻灵山庄祖师灵铸,在云州遇上风龙又骗取了风龙的信任,抽出他的脊骨炼成天下第一神剑醉流鸢的故事。” 云黛愣住了,醉流鸢的故事在整个十四州可谓是广为流传,基本上是个人就听说过,倒是没想到这个故事竟还在神都被编成了戏曲。 醉流鸢此时正被她背在肩上,斩月应当是对芳久凌所说的那些有些好奇,竟直接出现在了云黛身旁,跟她一同看起了戏。 他的突然出现只让芳久凌稍愣了愣,但他也并未说什么。 放灯日这天,街上穿着打扮夸张的其实并不少,许多人都戴着张牙舞爪的傩面,与同伴吵吵闹闹,所以头顶龙角的斩月站于云黛身旁,倒也没引起过多的关注。 经过了芳久凌的介绍,云黛竟也能听懂几分戏曲的剧情了,倒是和她所了解到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戏曲刻画的老实风龙和斩月实在不太像,让云黛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灵铸倒仍是大众认知里那副阴险狡诈的模样,或许是为了趣味性,这出戏曲中,还将她刻画得有些类似于丑角,虽然坏,却又有些愚蠢,在最后她虽铸成了天下第一神剑醉流鸢,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把剑认主,最后只得无能狂怒、扬长而去,倒也算是没让恶人得逞了。 斩月却突然在这时道:“根本不像。” “什么?”云黛有些不解地转头看向斩月。 少年也垂眸望来,那双金眸中闪烁着一些奇异的光,他道:“灵铸根本不是这副模样。” “她就是个疯子,她早就疯了。” 云黛没想到斩月会突然这么说,可斩月却也只说了这一句就再次沉默了下来,似乎并没有要给云黛讲述相关故事的意思。 她思索间,身旁的少年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挤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云黛不禁有些紧张,好在袖袍很快垂下,将两人纠缠的手指完全遮盖住了,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此时的亲密。 她沉默着,直至那《灵铸炼剑》的戏曲结束了,斩月才松开了她的手。 她突然就意识到,有关于斩月的那段,他过往的经历,似乎对他影响不小,只是他一直不愿与她说,但今日的戏曲,显然勾起了他的回忆,他这才有些失态地在如此喧嚣热闹之处,牵住了她的手。 云黛虽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但还是从怀中掏出了花重影送来的那盏灵莲灯,放入了斩月掌心道:“待会我陪你去放灵莲灯吧。” 少年再次偏头看来,他低声道:“我早便死了,身上也没有精血,这灵莲灯我又点不燃。” “不是还有我吗,”云黛笑了起来,“你来许愿,我来点。” 斩月张了张嘴,似是有些茫然:“那你的愿望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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