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着一身病体,跑来找云黛。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拉着云黛的衣袖,眼含泪花,期期艾艾地道:“云黛师姐,我是愿意相信你的,我想定是师父误会了你……” “……可我取得千灵红沙果后,分明将它妥善地放进了乾坤戒中,后来我便昏迷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何灵果最后会落到师姐手中。” 她语句里虽是对云黛的谅解,却也认定了是云黛偷了她摘来的灵果,将云黛钉死在了不顾同门生死、冒领功劳的罪名上。 云黛急得不行,当场和叶兮颜吵了起来,说了几句不好听的重话。 叶兮颜没有反驳她,只红着眼眶,一声不吭,还是大师兄及时赶来,将云黛斥责了一顿,这场闹剧才算是结束。 经此一遭,云黛善妒恶毒的名头更是坐实了。 云黛神色闪烁了一下,突然道:“既然同门师兄弟们都等在云珠池了,我们也赶紧去吧,免得教他们失望了。” 芳久凌“啊”了一声:“师姐不再休息一日吗?我们改日再去也行呀!” “不用。”云黛摇头,她迅速就穿好了鞋袜,和芳久凌一起走出了医馆。 芳久凌没注意到的是,云黛的眼神变得莫名的阴冷沉郁,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令她整个人都透着某种瘆人又癫狂的危险感。 云黛的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 她怎能错过这个和叶兮颜相见的机会呢? 她可是很期待能再次见到叶师妹呢。 前世她修为大成后,原本想去寻叶兮颜报仇,谁知她却早早地身陨了,她甚至连她的尸体都没能看见,那股憋在心里的火更是无处宣泄。 她和芳久凌踏起凌空步朝着云珠池的方向飞去。 片刻后,云珠池便在她们脚下逐渐显露出轮廓来。 碧色的池水如一汪美玉,柔顺的水并未因寒冷的天气而结冰。 云珠池乃是一口灵泉,灵泉附近栽种着不少花草,池上架起一座廊桥,小桥流水,红廊绿瓦,有种宁静又圣洁的美感。 在云珠池边,依廊而生着一棵玉兰树,弯弯节节的枝头上缀着一片片翠色的叶子,只有绿叶,一个花骨朵都没有。 万仞阁身处云洲最北端的梨山,常年冰雪覆盖,除了本就耐寒的灵花灵草外,普通的花花草草都是被灵脉滋养着勉强苟活,不枯萎就不错了,能不能开花完全看运气。 红廊中或站或坐了不少万仞阁弟子,好不热闹。 云黛和芳久凌落到了玉兰树旁,那里摆着一张石桌,旁边钉了几个石墩凳子。 她们一来,原本就等着看热闹的一大群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芳久凌很熟门熟路地冲着周围的同门略略抱拳,笑道:“各位久等了,我和云师姐这就谱一曲《花神舞》!” 说着她便挥袖将石桌石凳上的落叶拂去,然后坐了上去。就见她指尖灵光一闪,法宝苦竹琴便出现在了石桌上。 云黛也掌心一翻,祭出一杆翠色的玉笛,这便是她转职当剑修之前的本命法宝,妙音笛。 翡翠色的玉笛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彩,云黛的手指在笛身上轻抚过,就见其上篆刻着一行小字:空吟雨潇潇,吹落云头雪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惘,这件法宝……她有多少年没碰过了? 自她拿起剑后,她便再没吹过笛。 谁让这玉笛没有锋利的棱角,无法将那些带着敌意刺向她的恶意斩断…… “师姐,准备好了吗?”芳久凌偏头来看她,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黛上一次吹奏《花神舞》还是在三百年前,虽然曲谱她依旧记得,但是当初的心境恐怕已经无法找回了。 她将妙音笛横在身前,冲着芳久凌点了点头。 《花神舞》原名《十二花神舞》,传闻此谱共有十二曲,每一曲都有特殊的功效,可到了如今,这曲谱早已全部失传。 云黛手上的谱子是三百年前,她在一处小地摊收的。 思绪流转间,她已将妙音笛抵至唇边,随着芳久凌起手拨下琴弦,玉笛也被她吹响了,一时之间,音波流淌,以灵气为底色的旋律似潮水般倾泻而出。 笛音配着琴声,轻缓悠扬,为这云珠池的美景又添了几分颜色。 只不过芳久凌听到云黛的笛声后,眼底便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她偏头悄悄看了一眼云黛,却见云黛垂着视线,玉指轻按,似已沉浸到了乐曲之中。 芳久凌更觉奇怪,云黛师姐的笛声何时变成这般了?虽每个音符都分毫不差,节奏也没有谬误,可那灵气的波动方式却完全不同了,几乎令她觉得陌生,就像是出自另一个人。 《花神舞》的这段曲调本该柔和舒缓,可云黛师姐吹奏出的笛音却带着一股凌厉之气,虽然她极力掩盖着,但波动的灵气是骗不了人的,那股肃杀暴虐之意似要带着她的琴音一起跑偏了。 芳久凌轻皱起了眉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停下,又或者说,现在已经很难再停下了,她只得将更多的灵气聚于指尖,又以琴声拨动而出。 站于红廊中的弟子们皆是兵修,他们都不通乐理,自然无人看出异常来。 一段旋律之后,弟子们躁动了起来。 只见石桌旁的玉兰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了一颗颗的洁白的花骨朵,很快那些花骨朵又齐齐盛开,在音波的环绕下,纯净安宁,透着旺盛的生命力。 “没想到这《花神舞》竟这般神奇!只此一曲,便得了一树盛开的花!” 围观者们小声讨论着,这样的奇观令他们新奇又兴奋。 而就在这时,众人突然发现,竟有一抹素色的身影踏着遁光从天边掠来。 或许是因为此人实在生得过于美丽,翻飞的白色衣角似和柔缓的音律融为了一体,又仿佛那些乐曲只是给她做配的背景,她突一出现,便瞬间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宛如仙人降世,令人投过去的视线也变得小心翼翼。 那是谁?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居然是叶兮颜。 看到她,所有人不免都联想到不久前云黛与她之间发生的那些事。那穿着雪白门服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她真的很美,所以立于白雪间时,总给人一种脆弱又坚韧的感觉。 有人心生怜惜:“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 叶师妹修炼向来刻苦,对待同门也极为友善,虽天赋没有云师姐高,但也在入门五年后修炼至了第二境,那千灵红沙果本是叶师妹历尽千辛万苦摘来,却被云师姐抢去了功劳!” “真不明白云师姐为何要这般?她自小便是师门长辈捧在手心里的天才,是身负先天灵骨的天之骄子,为何非要去冒领叶师妹的功劳?” “呵,你们是不知那日在山门前,云师姐说了何等狂妄的话,我看她不仅要冒领叶师妹的功劳,还巴不得叶师妹去死呢!” “那日我也在现场,咱们这位云师姐不就是因为有先天灵骨,才这般眼高于顶,谁也瞧不起吗!” “她一个斗法能力不强的音修,有什么可自豪的?” 叶兮颜果然出现了! 云黛笛声未停,眼睛却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那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 少女穿着万仞阁千百年不变的雪色门服,挽着双丫髻,额间一点朱砂,是灵动又娇媚的扮相,但或许是因为她是皇族叶氏的血脉,她身上总带着某种神圣感,只是重伤令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柔弱。 叶兮颜抬眸望向云黛,她对上云黛的视线后,便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云黛对她的神情太熟悉了,她总是这样、总是这副无辜又脆弱的模样,仿佛她当真如何欺辱了她一般,也因此,每每她们起了争执,云黛都是那个被责罚的。 “云黛,兮颜不似你自小便在万仞阁长大,她以前吃过不少苦,你为何就不能让着她……” “云师妹,抱歉,我心中除了兮颜,再容不下第二个人,我们的婚约还是就此解除吧……” “云师妹,你怎能因嫉妒叶师妹就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你太教我失望了!” “我看云师姐也不过如此,虽有先天灵骨,却自视甚高,不似叶师妹那样平易近人、刻苦踏实……” 云黛的心底一阵波涛汹涌,神魄中属于《斩戒诀》的烙印也时而冰寒,时而滚烫。 她突然就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不管是笛声还是琴音都好似完全远去,她在一片寂静的天地中,耳边只有雪花飘落的轻响,她凭借着本能吹奏着,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了。 芳久凌也看到了叶兮颜,她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她就像意识到了什么般,扭头茫然地看向云黛。 云师姐的笛声怎么了?为何会透着如此浓重的杀机和戾气? 她连忙将更多的灵气汇于指尖,妄图将被云黛带偏的曲调重新找回来,可很快,她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的琴声竟然被完全压制住了! 她与云师姐同是第二境的修为,虽然师姐已达到第二境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迈入第三境,但她也不该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种彻底性的压制,芳久凌在她师父身上都从来没感受到过。 总不能说云黛比足有第九境的五长老都还强吧? “铮——” 终于,琴弦绷断,芳久凌再也支撑不住,她被肆虐的音波撞得整个人跌倒在了一旁的地上,到了这时,周围的弟子们不会再看不出问题来。 “快!快阻止云师姐!”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可她的声音刚发出来,就被笛音覆盖了,她只觉自己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连单纯的翻身都做不到。 这突然起来的变化令红廊中的弟子们连忙四散开来,但音波很快飘荡而至,所过之处,弟子们皆面露难色,身体如同被铁链束缚,再难动弹。 前来看热闹的弟子大多都是第一境的修为,只有零星达到第二境和第三境的,有些修为甚至更低,不过才刚刚做到引气入体。 令人疑惑的是,就连比云黛修为高的第三境弟子竟也被云黛的笛声缚住了。 注意到这点的芳久凌更加僵硬地趴在地上,她扭头看向云黛,心下生出几分骇然来。 原本立于音阵边缘的叶兮颜也被音波压得呼吸困难,她神色惊恐地看向云黛,脸色似也更加苍白了。 乐曲声很快便将整个云珠池笼罩在了其中,池水泛着阵阵涟漪,似也在翻涌挣扎。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以云黛站立之处为中心,云珠池的植被开始迅速枯萎,先是叶片萎缩变黑,再是根茎垂败,艳色的花朵也瑟缩干瘪。 而那棵满树翠色的玉兰树更是瞬间枯萎凋零得只剩下一树枯枝。 这种枯萎的趋势不停蔓延,转眼间,原本姹紫千红的云珠池便被黑白之色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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