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自然会有。” “愿闻其详。” 沈约皱眉:“年复一年,我总在做一个重复的梦。” 听完沈约叙述之后,江鹤州凝眉。 “所以如你所说,这个梦既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影响,醒后也无任何记忆。那你又何必觉得困扰?” “我总觉得,我应该找到她。” 沈约无法形容那种心悸的感觉,只觉得自从离开无羁山,回到长安之后,想弄明白一切缘何的冲动愈发激烈。 或者说,已成为他的一种执念。 “但你既想不起她的面容,也想不起任何梦中细节,哪怕是梦,也真是玄而又玄。”江鹤州抿了口茶水:“这种事,恐怕也只能以更玄妙的方法来解决。” 沈约瞥他一眼,此人一贯知晓许多玄虚偏门之术:“我寻访过一些方士老道,无用。” “长安中有不少古刹名寺,你可以去看看。哪怕无法获得点悟,也或许能让你心静一些。” 想到古寺,沈约亦微微凝眉,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 但这次,他没有反驳。 “你有何处建议?” “不如,你去观音寺走走吧。”江鹤州不知想起了什么,清朗的眉眼蕴了几分柔色:“那处清静,不错。” 作者有话说: 沈约:不来 坐等沈哥马上后悔 但是快要见面了啊啊
第28章 那是他捡到江月的地方。 提起这个地名, 江鹤州眼帘微垂,犹如旧梦重现, 一切又回到了那个澄澈的月夜。 观音寺外墙边的野草丛中, 鸟雀不时发出幽暗的啼鸣,然而襁褓中幼白的女婴,却没有哭也没有叫。 她只是用那双犹如稚鹿的眸子,好奇地望着他。 于是, 他俯身将小小的她抱了起来。 沈约注意到江鹤州格外不同的眼神, 流露出一丝惊异, 但他没有追问。 对弈非他所擅长, 知晓答案后便就起身, 横竖也早知输赢。“多谢,告辞了。” 竟是除此一问外, 半点流连之意也无。 江鹤州明白沈约向来是这副人情寡淡,利落如风的性子。亦无多余客气挽留之辞, 起身送他出门。 他的腿疾早已康健, 不过仍保留了偶尔坐轮椅的习惯罢了。 二人途径廊道, 府内遥遥似有女郎乐声传来, 只可惜已至尾声,如落花短暂, 须臾即逝。 沈约脚步一顿。“令妹在唱歌?” 江鹤州不假思索:“不是她,但琴是她弹的。”琴声悠扬,他眼底隐隐露出一丝骄傲之色。 沈约早已免疫对方无声的炫耀,暗念或许是府上其他的女眷,不宜多问。到底并未彻底听清, 思绪不过停了一瞬。 “就在此作别吧, 不必送了。” 目送沈约离去之后, 江鹤州招来侍者询问,得知萧七娘已走。他原路返回,至府内一处香闺,叩了叩门,随即缓缓推开。 他与妹妹之间,向来亲密无间,无须避嫌。 江鹤州随口一问:“月儿,方才是萧家娘子在你屋中唱歌么。” 江月听见珠帘声响,正匆匆将针线和布匹遮好。少女如同一只才刚藏好罪证的小花猫,半响才探出脑袋,神色微惑: “是,哥哥,怎么了?” 少女鸦色青丝铺在脑后,眼眸澄澈如刚落雨后的天色,泛着无辜。似乎方才的一点慌乱,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事,并不紧要。”江鹤州静静地看了看她几眼,似笑非笑: “月儿似乎有小秘密了。” 江月面上未显半点波澜,却有些心焦。她知道哥哥向来心细如发,却不想让他提前发现惊喜。 看起来冷淡的少女,只能出此下策,也是一向最好使的法子。 “哥哥……”江月起身,揉了揉眼:“我困了。” 分明是一张如月色淡薄的脸蛋,尾音却勾缠如糖霜,好似撒娇般低哝。少女以缓慢而拖沓的步伐,埋入了江鹤州的怀中。 江月长睫低垂,用指尖勾了勾他的袖口,无声的示弱讨饶。 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如同鹤羽轻飘而落。 “真拿你没办法。” 江鹤州抄过人儿的膝窝,将江月打横抱起,一步步温柔稳妥地将她抱回到寝居之中。 - 春雨濛濛,婢女为青衣女郎撑着伞,二人从桥上而过。又因雨势渐大,只能暂时在邻近的亭子里避雨。 行人寥寥,过了片刻,却有一名白衣郎君打伞而来。 纪庭泽迈步入亭,缓缓收伞。雨珠滚落的同时,也露出伞下一张白净如玉的面孔,眼神如泛着雨痕的湖泊。 “颜娘,许久未见。” 纪庭泽清浅地一笑,身后雨烟弥漫,更衬他风华出尘。 的确很久没见了。萧夕颜微微恍惚,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上一世于紫山寺初醒,第一眼懵懂见到眼前的他。 人生若如初相见。 她收敛心神,客气地行了一礼:“纪家郎君。” 纪庭泽意识到从去年伊始,少女就对他似乎若有若无的疏离,昔日不时来往的书信也戛然而止。 他一顿:“近日,你身体可还好?” “一切尚可,多谢关心。” “颜娘,你我自小相识,何必如此生分。”纪庭泽声音柔缓,似并不在意对方的疏淡。 “近日书院多了批古籍,我见到有一本乐典,你可要看看?” 萧夕颜心中只是轻轻一叹,纪庭泽心思细腻,八面玲珑。 若是为朋友,为兄长,的确很好。 可她却清楚,今生与他没有任何纠葛,才对彼此最好。 她对那本古籍的确心动,但却不足以扰乱她坚定的心分毫。只是笑笑:“近日有些备懒,并不想动心思,也就不想看书了。” “你身体弱,少思也好。” 可纪庭泽看着她浅淡的笑意。从来不急不躁的内心,却忽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已经失去。 男子声音仍清朗柔和,另寻了话题:“我听说宋园开了杏花。若你愿意,我们也可同去赏花,论诗以消遣。可好?” 萧夕颜望了眼灰暗的天色,万物被笼罩得暗沉无光。 她忽想起上一世的昭宁元年,只是前些天日,雨季仍未来临,尚且春和景明。杏花雨下,他与她道:“我等你。” 只是一切如天气朝夕变换,阴晴莫测,亦是覆水难收。 她怪他么?也许有过,但也在漫漫的长河之中消逝了。 女郎只是善解人意地微微一笑:“只可惜花期短暂,这几日阴雨连绵,怕是花落无几了。赏花之期已过,多谢子霈好意。” 花已谢,一切都已迟了。 萧夕颜唤来和光,嗓音似流水不急不缓,亦是温和的婉拒:“雨有些小了,我随和光便先回侯府了。” 和光撑起油纸伞,萧夕颜纤细的身影与纪庭泽擦肩而过,又渐渐远去。女郎柔软的尾音,也如花瓣被那霖霪,碾碎踏破在雨潭之中。 方才偶然的相遇,仿佛不过萍水相逢。他与她的缘分,就如这场短暂的雨水。 纪庭泽孤立于亭中,眼底泛开须臾的迷茫。 - 雨后清新的土腥气弥漫开来,遍地都是娇弱的花瓣,星星点点,铺成一张花毯。 少女蹲在花树巨大的影子里,逐一将石上花瓣拾起。 男人背倚树干,略微不解:“为什么捡这些花瓣?” 她捋起微乱的鬓发,别到耳后。露出白弱的脖,琼鼻微翘,柔唇弯弯。“将花瓣洗净,加蜜揉作馅心,可以用来做鲜花饼。” 长安时兴的口味?他没吃过,也无法想象,可还是低头陪她一起捡起了落花。 男人手掌如劲风,三下两下就拾了一箩筐子。 “沈约,你听过一句话么?”她看着他忙活,托腮与他闲聊:“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 “或堕于茵席之上,或落于粪溷之侧。” “而它们不幸坠落在泥土之上。”少女声音轻柔:“但我想,或许还是可以被人拾起,赋予新的去途。” 小五给她做的花饼,很好吃呢。 少女蛾眉皓齿,分明是笑着的,可男人却莫名听出一丝失落。他心底微妙地想,她若是那坠落的花,他一定会去拾起她。 拾得也差不多了,他问:“树上的花要不要也采点?” “花期短暂。”少女眉眼恬然,倾诉着心底的愿景:“就让它们在枝头上多停留一会儿吧。” …… 又是一夜梦醒。 沈约略带躁意地掀开被子。梦中还是什么都记不起,只留下一些难言的余韵,让他的心口隐隐有些不舒服。 这一日,演武堂中又是热热闹闹。沈佑被结结实实地操练了一早上,向来矫健阳光的少年,此刻终于露出愁眉苦脸,仿佛不堪重负。 “沈哥……我真的不行了。” 几个隐卫在一旁吃吃地笑:“小五,殿下那是器重你。” 沈约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飘飘的目光扫向旁观者。 燕六等人背后生寒,顿感不妙。 又打了几架,沈约终于发泄大半。但心头仍如雨后阴云,阴霾驱散不去。此时不过午时,为时尚早,他忽想起江鹤州的建议。 男人择了一匹骏马,驶出府外,向京郊而去。 - 和光告假归家几日,萧夕颜如今身体渐好,也不欲让其他人知晓私下忙活之事,便只用了车夫独自出门。 她先去商铺亲自换了绣活,又让车夫送至山下。 这座山林并不高,她敛起裙裾,拾阶而上。道旁山石青苔,偶尔会让她想起无羁山的旧日光景。 及至山顶,只见黄墙古刹静立。 观音寺并非长安中香火鼎盛的寺庙,因修缮不力,甚至显出些岁月的斑驳痕迹。清晨人烟稀疏,只闻木鱼笃笃声。 寺内种了几棵红梅,墙角芳草如积,平添寂寥春意。 萧夕颜与小沙弥询问:“我可否供奉一盏佛灯?” 女郎笑容犹如洛水婵娟,声音亦温温柔柔。小沙弥有些迷失,半响点点头:“可以的,施主请随小僧来。” 高树之下,萧夕颜缓缓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满心虔诚。她不为自己求岁寿福禄,也不为姻缘桃花。 她只望这一世,所有愿力倾诸那人身上。 “佛祖有灵……” 沈约有些心不在焉。 男人身形孤高,瞳泛冷金,又一身玄金黑袍,十足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他已在观音寺中如格格不入,来往香客远远见到,都下意识避开。 沈约终于逮住一个路过的小沙弥,问寺中净慧长老可在。 小沙弥刚添了灯油回来,忽被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拦住。被那双瞳孔一扫,冷不丁想起山夜间盘踞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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