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是三皇子。 他想杀人灭口。 赵朔为什么要杀人灭口?皇帝已经知道是他指使清楣谋害皇嗣,案件已尘埃落地,赵朔翻案还来不及,为什么会画蛇添足去杀人灭口? 他正思忖间,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言温松眸光暗了暗,迅疾转过身去。 来人一袭黑金色交领长袍,目光阴翳,赵朔转着手上的铁指环,一下一下,他将锋利的视线压向言温松,压向这个被江瑜选中的少年,用低冷的声线问了句:“言大人,这个案子查得可还顺利?” 言温松危险地压了压眼睫,“宁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朔瞥了眼牢房地面上的血字,很快又面无表情收回目光,“这个罪本王认了,你记住,是为了她。” 为了她。 她是谁? 这世上除了江瑜还能有谁。 言温松盯向干草旁的血迹,心中的谜团越来越深,赵朔此人城府颇深,绝不会干无用的事情,就如他调查来的消息,说赵朔十四岁上阵杀敌,好好的皇子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战场? 他没有亲族保护,且军营里势力庞杂,各为其主,单枪匹马闯荡军营一不小心就会遭人暗算,不如在赵和面前办差当红人更得皇帝赏识。 可言温松觉得,赵朔留在京城只会四面楚歌,而此举恰恰能让他走出无权无势的困局。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皇帝才不会如忌惮其他皇子一般忌惮他,放心把军权交给赵朔,他有了用武之地,便有机会创造功绩,刚好可以用来平衡皇子间的势力,这是赵和允许的,赵朔胜就胜在他小小年纪就能洞察帝王心思,想来这些都与他悲惨童年练就的察言观色能力有关。 所以他会在得到赵和关注后,第一时间就去学武以及研读兵法。 赵朔极其聪明,对自己也够狠。 若不是注定敌对,言温松是非常欣赏这种人的。 但赵朔想抢江瑜,想把她从自己的身边夺走,那他们之间最后就只能活一个。 言温松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琢磨赵朔临走前说的话,当初办案时,言温松确实感觉挺顺利的,由于急于把江瑜救出来,便没作多想,如今看来事情远远不止那么简单。 如果赵朔刚刚没有撒谎,他没有罪呢…… 清楣宁可自杀,也要二次诬陷他,是谁在背后指使? 赵朔倒下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太子是最大赢家,赵焕又极其痛恨赵朔,若是赵焕指使的再正常不过。 可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赵朔已经是太子了,是赵和钦定的储君,他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除非有人想一箭双雕。 那个隐藏在暗中的人是谁呢? 言温松将春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中快速过一遍,特别是这个案件涉及到的所有人脸以及他们之间的利害关系。 还有,这个案子结果也得到赵和的同意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 好像所有人都希望是这样的结果,那只有一种可能性,这个结果会使得背后涉及到的所有权利集体利益最大化,包括…… 皇帝。 因为他不费一兵一卒收回了兵权。 言温松猛地睁开眼睛,脊背已然渗出密密细汗。 他快步用脚将地上的血字弄乱掉,然后起身往外走,快出牢房时撞上了返回来的黄启善。 黄启善扶住他,皱了皱眉问:“听说那个清楣死了。” 言温松快速平静下来,拱了拱手,笑道:“是,属下也是听说便过来看看。” “可有什么异常?” “想来是畏罪自杀,这在牢狱中也是常有的事。” 言温松微微笑着,黄启善没觉异常,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拟份奏折,将事情禀明陛下。” “是。”言温松说完,黄启善转身折了回去。 他目光晦暗,瞥了眼正拎着水桶去清理牢房血迹的两名皂吏,面无表情跟了上去。 . 江瑜左等右等言温松还没回来,打算自己先去江府吊唁,却忽听宝瓶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她急速道:“二爷回来了,马车就在府外,夫人走吧。” 江瑜将白云放下,起身往外走。 言温松把她拉上马车,又将清楣与她相处时发生的事情问了一遍,江瑜虽觉奇怪还是慢慢将事情仔仔细细重新说了,她说完时,马车刚好在江府门口停下来,江瑜由宝瓶扶着下去。 她又在灵堂前看见了江南,她这几日一直都在,无论江瑜何时去,都能瞧见江南的影子。 她知道,江南并不是在等她,亦不是真心吊唁孙妙音,而是为了趁机看一眼言温松。 言温松照例上香,接着撩起袍摆跪下,慢条斯理地烧着纸钱,他目光落在前方火盆窜上来的火舌上,无波无澜,只在偶尔对上江瑜的视线时,才有一点变化。 江瑜瞥一眼对面的江南,故意往言温松腿边挪了挪,也把小身子轻轻靠上他的,然后一张一张去拿他手里的纸钱,小心翼翼丢进火盆里,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孙妙音用的,她总想多烧一些,以后每年也要给她多烧点。 “小心袖口。”言温松伸手将她快要碰到火苗的袖子往上卷一些,又把火盆也往自己这边拉一点点,江南几乎快要碰不到了,她望了望自己与火盆的距离,将膝盖稍微往前挪了挪。 江瑜在心里冷哼一声,她把最后一张纸钱烧完,扯了扯言温松的袖子,再次故意道:“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没有?” 言温松微愣,正色道:“男女未知,大名等出生再定,不如由夫人先想个乳名。” 江瑜觉得他说的在理,真的皱眉认真思索起来,过了会儿,他扑闪着猫瞳问:“年年怎么样?” 言温松听罢瞬间了然,夸了句,“岁岁年年,夫人想的不错。” 江瑜自己也觉得不错,且哥儿姐儿都能用,至于大名,等生下来再让言温松取,但她还是要解释一句,“是年年有福!哼!”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言温松自然是她说什么都对。 江瑜得逞似的拿余光瞥向江南,果见她黯然的神色,竟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城。 宝瓶这时候过来催了,言温松便牵着江瑜缓缓站起来,两人一起往外走,瞧见江道台朝这边来,言温松步子顿了一下,凉凉道:“江大人,邓芸凤的命想好什么时候送过去?” 江道台拧了下眉,怒道:“我已经将她关起来面壁思过了,说到底江言两府是一家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日前,就在设为灵堂的地儿,江大人说瑜姐儿是外人,怎么才过一天,又变成一家人了?”言温松讥讽似地轻笑,而后拉着低头的江瑜继续前行。 江道台面色僵硬,难看至极,他将手里的拳头捏紧,叫住他。 “你究竟想怎样?”他说话时声音居然染上一丝哀求,“怎样做你才能放过她?” 江道台望向言温松,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江瑜。 ——孙家唯一留下来的血脉。 江瑜眼底闪过微不可查的震惊,江道台竟也会低声下气,难道他就那样爱邓芸凤?爱到没有理智?孙妙音的死依旧不能影响他一点点,那阿娘的命算什么…… 言温松凉薄的视线轻飘飘扫过他的脸,把他怒急又不得不压下的表情尽收眼底,慢悠悠道:“既然江大人舍不得,那她的命本官明日亲自来取。” “好,明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江道台说完,微微佝偻着脊背,朝孙妙音灵堂的方向走去。 言温松已经带着江瑜坐上了马车,只有江南注意到江道台望着灵柩时,稍不寻常的表情。
第44章 江瑜吃着言温松递来的糕点, 心里在想着江道台维护邓芸凤的事情,微微烦闷,言温松从厢壁旁边的暗格里摸出一盒子玫瑰酥, 由于刚才烧过纸钱, 指尖难免沾惹上些许味道,他便拿出帕子覆盖在指尖上, 而后从盒子里取出一块玫瑰酥递与江瑜口中。 江瑜习惯性张开小口咬着吃,忽然问:“你真的要将邓芸凤押送牢房?” 她望着言温松深黑的瞳眸,一错不错。 言温松慢悠悠地擦着指尖,问:“夫人心软了?” 他对上江瑜的目光, 看见她在听见问话后愣了一瞬的表情。 江瑜慢吞吞将口中的玫瑰酥咽下去, 道:“阿娘临走前说,父亲是被迫,这话的意思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心里难免不安。” 言温松把她蹙起的眉心缓缓抚平,然后又给她塞了一块糕点,平静道:“不拿邓芸凤的命,江道台的嘴撬不开。” 江瑜微微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 你早知道有问题了?” 言温松却摇了摇头, 低声道:“也是在岳母说完那句话之后,我才想到的。” “所以爷今天故意那么说, 就是催一催他。”江瑜眨巴眨巴眼睛, 想从言温松脸上看出自己猜测的究竟对不对。 然而言温松伸出一根指尖,抵在她眉心, 将她的脑袋轻轻往后推开, 道:“夫人多想了, 爷没有那份善心。” 如果江道台拿不出什么足以让他改变主意的东西, 他依旧会取走邓芸凤的命,即便江道台真拿出来了,邓芸凤也只不过能多活几日,仅此而已。 言温松想杀谁,谁就必须得死。而想害江瑜的人都该千刀万剐。 江瑜一边张口咬住他送来的玫瑰酥,一边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马车没一会儿就停了,言温松先下去,再将她抱下来,两人携手往府邸走。 . 翌日,江瑜在院子里侍弄蔷薇,却忽然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她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晌午了,心知言温松今日去吊唁怕又得晚些了,想来大理寺确实要比旁的衙门忙点。 宝瓶将她摘的一盒子蔷薇接过来,拿去清洗。 江瑜打算试试做蔷薇酥,这是她昨日吃玫瑰酥时突然冒出的想法,宝瓶也觉得可行,反正闲来无事,便由着她弄。 正如江瑜所想,言温松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 ——一桩十八年前的旧案。 咸丰六年,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大学士孙知孝因撰文谋逆被判株连九族,后得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言浴峰及都御史曾夫子等大臣上书谏劝,陛下网开一面,赦免其族人,然活罪难逃,孙氏族人皆入贱籍,发卖为奴,五服之内不得复。 这是一场极惨烈的文字狱。 如果按照上面的量刑,孙妙音、江瑜均在五服之内。 言温松眸底微微骇然,他仔细将孙知孝写的文书看了一遍,发现有些用词的确有失偏颇,‘粮兵稻甲’‘汉霄杀尽’‘吞城造河’,即便孙知孝力挽狂澜解释为丰收康顺所作,亦难服众。 赵和未改过年号,也就是说案件发生时,新皇登基已有六年,如果进程快一些,朝中异己排除,赵和即将推行己政,难免会损害一些人的利益,这么说来,若孙知孝所言为真,那么很有可能,他就是当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替罪羊,此举亦是皇帝震慑朝纲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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