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出于好心给予帮助,却被人质疑甚至羞辱,司宁宁不想再经历一回。 抵触和内心本意发出碰撞,或许是哪个步骤、举措做不得不对,亦或是做得太过,所有人察觉到了司宁宁的刻意疏离。 大家面上不显山露水,其实心里都藏着这件事,只是每天肩上都扛着繁重的农活,加上实在不知道怎么化解司宁宁的这份疏离,所以都选择了“不知道”。 久而久之,知青点的气氛变得愈发奇怪,不过却并未维持多久。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某天微风悠扬的午后,大部分知青都在休息,只有司宁宁没睡,蹲在门口开垦出来的菜地里,两指并拢清理细小萝卜苗中的小杂草。 “哟,忙着呢!司知青。”陈莲米在此时登门造访。 她左手拎茶壶,右手兜着一个竹编笸箩的边缘,右边胯骨顶着笸箩的另一边。 见司宁宁望过来,陈莲米笑道:“你们这儿应该还没水壶吧?我今早收拾出来一个,有些旧了,你可别嫌弃。” 说着话,陈莲米把手里的象鼻壶朝司宁宁的方向扬了扬。 司宁宁拍拍手,一扶头顶草帽连忙起身接过,“谢谢婶儿,前段时间天刚热起来的时候,大家伙儿还说出钱买个呢,这不最近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象鼻壶是银灰色的,是铝制,上面覆了不少灰尘茶垢,瞧着还有磨蹭的划痕,应该是用力清洗过,但是又实在洗不下去留下的。 顶上活口把手也已经损坏,现如今被两股拧好的铁丝替代,许是怕烫着手了,平时提、握的地方,细致地缠了碎布条,看痕迹,是新缠上去的。 司宁宁有心多看了两眼,便见那拧好的铁丝把手上,还有钳子夹过的痕迹,边缘一点铁锈都没有。 仅是这两眼,司宁宁便知道,这茶壶损坏的地方都是新修的。 一时之间,她轻轻叹了口气,口吻或多或少带了点感慨,“谢谢婶儿,平时多亏你和队长照拂我们,要不然,有些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多大年纪的娃娃,这么老气横秋作甚?”陈莲米笑了笑,胯骨拱了一下让司宁宁看笸箩,“公社发福利,干部家家属人口分了些藕,我那俩儿子不在家,这藕也放不住,拿来点给你们尝尝。” 说罢,又故作眯眼嗔怪瞧司宁宁,“站了这半天,还不搬个马扎过来让我坐坐?” 司宁宁一句“这哪行”卡在喉咙里,热得绯红的艳丽小脸闪过意思不好意思,赶忙进屋把茶壶放下,搬出两个小马扎摆在门口,跟陈莲米一人坐一个。 最里面的厨房没有后门,不过窗户却是大开,屋后竹林呼呼沙沙,阵阵微风穿堂而过,凉津津的,别提多舒服。 陈莲米笸箩里装了五节莲藕,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番茄,都是洗好的。 以前司宁宁一直不明白,有时候看书、总有人把小孩、婴儿的手臂比作莲藕,现在看见笸箩里的莲藕,她却是明白了。 这个季节的莲藕还没凝出藕粉,跟深秋、冬季的藕差距很大,周身饱满,通体白白嫩嫩的,光是看着就觉得喜人。 这还只是莲藕,要真是小孩的手臂,白白粉粉又肉嘟嘟的,可不就更讨喜了么? 司宁宁想着,愈发觉得这形容十分贴切。 陈莲米见她一直盯着莲藕打量,低头瞧了两眼,从中挑了个中不溜地递到司宁宁面前,“尝尝吧。” “啊?婶儿,这……” “这个季节的藕生吃也好吃,笸箩里的留着他们晚上炒菜,这个是婶儿专门给你的。”陈莲米笑容和蔼,捏着莲藕往前又递了递。 司宁宁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听陈莲米说可以生吃,司宁宁没有去皮,就着边缘试探咬了一小口,小小一声“喀嚓”,一股清甜袭入口腔。 司宁宁眼前倏地一亮,“脆脆甜甜的,不像是藕,像吃水果一样!” 说着,又咬了一口,这一口比上一口要大得多。 “嫩藕生吃最好,老藕炖汤最好。”陈莲米乐呵呵坐在一边乘凉,“城里有没有这个?” 司宁宁想了想,道:“年边市场上有卖藕的,不要票,不过品相都不怎么好。” “冬天的藕都起了藕粉,熬汤可以,生吃味儿不好。”陈莲米说着,又道:“冬天的藕面上的泥洗不得,洗了就爱烂……市场上的藕不洗又不行,泥也重称。” “是这个道理。” 竹林前后摇曳,乌瓦红砖木门前,一左一右坐着中年妇女和娇憨憨的少女。 少女偶尔低头啃一口白嫩嫩的藕,直至一节藕吃下肚,少女挺着胸脯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一声嗝,一声“吃饱了”还没说出来,中年妇女又捏了两个西红柿递了过去……
第140章 烟火气 司宁宁连忙摆手,“婶儿,吃不下了,这回真吃不下了。” 司宁宁怪不好意思的。 陈莲米看得重,不时就会送来时蔬关照,可随着次数多起来,这份关照怎么越看越像是给她开小灶来的? 虽说小头给她,大头给大家,可其他人却没有这“独一份儿”的小头。 “吃不下也拿着,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生了个猫肚子(形容胃口小)。”陈莲米把番茄塞进司宁宁怀里,“东西是我拿来的,这份是婶儿给你的,其他人自有他们的份儿,还有哪个说闲话不成?” 陈莲米故作瞪眼,司宁宁只好收下。 两边屋里陆续有朦胧对话声传来,估摸马上要上工了,陈莲米让司宁宁拿东西装番茄莲藕,之后站在门前又闲唠了几句,这才打道回家。 司宁宁把自己两个番茄揣进口袋,捧着淘米的木盆进屋,正撞上宋小芸和蒋月从屋里出来。 蒋月看见司宁宁,压出睡痕的脸恢复几分清醒,“司宁宁,你今天晚上做饭,能不能烧点柴火?我想收点碳试试做蚊香,到时候你帮我把把关,行不行?” 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听着有点沙哑。 留碳是顺手的事,司宁宁没有犹豫点点头,“行的。” 一侧宋小芸注意到司宁宁怀里的木盆,杏眼晃动笑道:“宁宁,陈婶儿又送东西来了?” “说是家里孩子都不在家,怕放不住会坏,拿点过来给咱们。”司宁宁道。 后面套好鞋出来的徐淑华听见这话,也笑开了,“队长人仗义,陈婶人也好,平时没少关照咱们,以后咱们干活儿真的再积极点!争取能给队里争先进,把那周岗大队什么的,甩出去八条街!” “我倒也想,可这天也太热了。”蒋月鼓鼓嘴,“我上午割谷子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 司宁宁心思动了动,大抵明白蒋月嗓子沙哑是怎么来的。 司宁宁把装着莲藕、番茄的木盆端回厨房,回堂屋的步伐略显迟疑,仅是片刻,她便直直朝堂屋走去。 “你们有杯子就带上吧,莲米婶儿刚送来一个旧茶壶,说是借给咱们用的……” 不应该因为一个吴勇而否决所有人。 这些人或许从未给她什么大的帮助,可却都是友善、懂得分享的。 想着,司宁宁口吻更加认真诚恳:“晚点我要是不忙,给你们送水。” 徐淑华和蒋月愣了一下,纷纷说道:“宁宁/司宁宁,谢谢你!” 只有宋小芸眨巴眼睛问了一句:“那男知青那边?” 蒋月怪异看了宋小芸一眼没说话,徐淑华回答道:“咱们知青点一个小团体,这种事情上不分男女,宁宁要是送水肯定是给大家都送,难道还搞区别对待?” 徐淑华说着,咧开嘴勾起大大的弧度冲司宁宁笑道:“对吧宁宁!” 司宁宁含笑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宋小芸脸一哂,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确定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跟男知青说声?提醒他们带……” 宋小芸话没说完,蒋月已经走出堂屋,双手叉腰站在大门前喊道:“李凌源,你们下午有水杯的带水杯,没水杯的带饭盒,咱们有水壶了,回头宁宁给咱们送水喝!” 那边男知青屋里,莫北翻红宝书的手略微一顿,李凌源已经从床上弹起来,飞快跑到窗边拔高嗓音回道:“哦!知道咧!替我们谢谢司知青咧!” 蒋月没再回答,而是旋身冲屋里徐淑华道:“走吧,上工马上要迟到了。” “好!”徐淑华忙回房间拿上刷牙的缸子,“宁宁,那我们先走了!” 往门口走了几步,见宋小芸抿着嘴唇半天没动,徐淑华拉住她手腕,“走啊小芸,现在忙,迟到了要挨骂。” 女知青们走了,男知青也陆续从门前走过,厨房里的柴火不多,司宁宁打算去门口台阶抱点柴火进屋,到门前刚一蹲身,冷不丁眼前一暗。 她抬头一路往上看,正对上莫北那张清冷的俊脸。 “……” 司宁宁默了默,顺势扫视莫北手里拎着的布口袋,正是之前在黑市上,莫北从她手里买走大米时的袋子。 他们之间有约定,所以,司宁宁知道莫北的意思。 她放下柴火,顺势接过米袋,“今天吃,还是明天?” “都好。”莫北嗓音淡淡,片刻后又道:“这是五斤,吃完了告诉我。” 这话的意思是,米放在司宁宁这里。 司宁宁犹豫了一下,想到莫北的脾性也就释然了,“好。” 司宁宁起身,准备把米先锁进藤箱里,见莫北还站在一边望着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司宁宁眉心茫然皱了皱,一双清澈的眼往屋侧拐角那边扫了扫,半晌又歪头看莫北,“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走?” 莫北喉结滑动一下,顺着司宁宁目光往屋侧看,到嘴边的“就走”,吐出来的却是:“我腿长,走得快。” “噗——” 他这话和过往反差太大,司宁宁蹦不出笑了出来。 精致的小脸上,弯弯鹿眸眯成小月牙,眼角泪痣轻颤,淡色唇瓣勾起隐隐露出贝齿,笑容灿然,当真乐得开怀。 莫北最近一直半皱不皱的眉宇轻轻舒展,有短短的瞬间,从女孩俏丽的笑颜中,莫北觉得自己好像悟出了什么道理。 莫北唇角不动声色弯起一丝丝弧度,清冷的一声“走了”,人便当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司宁宁盯着他背影半晌,收回目光不觉轻轻摇头失笑。 下乡的日子长了,大少爷身上也有了一丝丝烟火气,都学会开玩笑了。 变了多少不好说,但肯定是成长了的。 司宁宁往厨房运了两回柴火,洗干净手把陈莲米拿过来的水壶,用丝瓜瓤又擦洗了几遍才拎进屋。 厨房后锅有已经放凉的水,司宁宁直接装壶,末了拎着壶进了空间。 把最近周小翠陆续给的几个橘子冲洗干净,也不去皮了,挑其一直接拿刀从中切开丢进茶壶里,加两三勺白糖,又掐了几段薄荷嫩尖儿丢进去用筷子搅了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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