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还有机会,刘把总扫视四周,立刻决定了突围方案——这些四散的草堆、坛坛罐罐什么的,根本阻挡不了战马,只要散开来冲破这个包围圈,等空气中的番椒粉没有那么多了,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然而就在此刻,刘把总听见了弓箭的破空声。又急又快,一听便是精通箭术之人。幸而只有几支箭。 想来是有一个擅长弓箭之人,作为领队,刘把总自觉十分危险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什么时候都适用的。 不过刘把总是谨慎之人,刘把总穿了全身甲。 可是弓箭,并没有对准刘把总任何一人,而是直直击中了路边的连串坛子,力道之大,连碎数坛。 陶瓷碎裂,不是刘把总等人以为的农家酱料。而是清澈透明的酒水,酒水四散,酒香四溢。 为什么路边不是晒酱而是装满酒的酒坛子?为什么射酒坛子? 未等刘把总等人想明白这个问题,边上扔出来已经不是番椒粉,而是明晃晃的火把。 火把落地,仿佛嗖的一声,酒水弥漫之处,火焰冲天而起。 平山村的番椒酒很出名,分为焚火、烧喉、灼心三个系列,分别对应酒水入口后的三个滋味,在口、在喉、在心。最贵的灼心系列,在京师一两酒一两银。 据说这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烈焰酒,不过普通百姓还是觉得叫番椒酒最形象,富贵人家喜欢叫系列名表示自己喝的可是高级系列。 从来没有人知道,烈焰酒居然会真的化身烈焰! 烈焰四散,瞬间引燃了满地晒干的稻杆、麦秆、豆杆,包围了刘把总一行人。 冲天而起的火焰,本就是牲畜的天敌,燃烧后越发刺激的番椒味道,更是让战马彻底失去了控制。 一瞬间,被包围的战马慌乱回头,四处踩踏,失控嘶鸣,马上的骑兵被惊慌的战马甩下来,又被踩踏,被火烧,后面的步兵亦被失控的战马冲散。 有侥幸突围踏出火圈的战马,骑兵还来不及庆幸,忽地马蹄一弯,直直摔下——前方居然是隐藏的浅坑,坑底削尖的石竹刺穿了马蹄,战马受伤失蹄,轰然倒下,连马上的骑兵一同被这尖利的石竹刺穿。 “砍马腿。” 一片混乱中,一声暴喝,脸上带着湿布、身上披着湿棉衣的平山村青壮从隐藏的角落跳出来,睁着被刺激得通红的双眼,抡着雪亮的砍柴刀,开始收割这些精贵的战马性命。 平日将家里牲畜伺候得比自己还重要的平山村村民,此刻却手起刀落,不见丝毫犹豫——小寒她们说过,只有彻底打压了骑兵优势,他们才有更多胜利的机会。再精贵的牲畜,都没有自己的性命,还有自己家人的性命来得重要。 刘把总觉得自己流出是血泪,不知是痛的还是怒的。 他以为这一个小山村无碍,冲锋在前,战马被火势刺激得厉害,发疯把他甩了下来,也就是他仗着盔甲精良,才侥幸在乱蹄下保得住性命。 可是,此刻被撞击的剧烈疼痛,喉咙中溢出的鲜血,四处燃烧的火焰,提醒他,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丧命于此。 “把总,你先退。”一名靠后的幸运的骑兵勉强勒住了马,调转了马头,把自己的上司拉了起来,想要从来路突围而出——只要出了那个路口,逃出这个狭小的包围圈,就能逃命。 剩下的十几骑纷纷跟着转头,疯狂中的战马也凭借着最后的本能,奔向出口之处。 眼看胜利在前,无物可挡。
第191章 眼看胜利在望, 即将突围冲出大火包围圈,刘把总等人连人带马眼神都亮了。 这短短几刻钟的时间,他们可谓从山顶跌落深渊, 如今终于迎来一丝希望。 只要能逃出去, 留得住性命, 就有大把的机会逆风翻盘,反败为胜。 快了, 快了。 还差两个身位。 还差一个身位! 绷着的一口气还来不及呼出来,脸上的笑意才刚露出迅速变为惊恐:这最后的一瞬间,入口处,两边土墙边斜倚着成扎的貌似随意摆放的农家常见的竹竿,忽然动了。 被削光了枝叶的长条竹竿,直直往出口路面上倒, 滚圆的杆身, 在平坦的土路上不停滚动, 无处下脚。 于是, 眼神通红的疾驰的战马,一匹接一匹踩上了那一片滚动的竹竿上, 密密麻麻的滚动的杆身根本无法受力…… 竹制版绊马索, 看得见, 根本来不及躲开, 躲也躲不开, 连人带马重重倒地, 庞大的身躯与地面撞击发出巨响, 战马临死的哀鸣如同葬曲。 来自肺腑的剧痛让刘把总保持了最后的清醒, 余光扫见两边土墙旁砍翻系绳,麻利把竹竿往路面上推的两武人, 终于明白,原来看似随意摆放的竹竿,是精心的安排,最后的出口也是死路。 “杀!” 一声呐喊,隐藏的平山村青壮从各处跳出来,脸蒙湿布,抡着砍柴刀,悍勇投入了战场。 浓烟弥漫,火舌吞吐,温度节节升高,让这些平日只懂耕作的农人仿佛血液都燃烧起来。 空中满是番椒呛人的味道,纵使脸上带了湿巾,仍然熏得人眼睛血红,刺激得让人发疯。 李德有轮着一柄砍柴刀,敏捷的避开了地上四处散落的障碍,一刀砍在地上一个摔断了腿的士兵手上。 按照族里老一辈的教导,年轻人不用刺胸膛,也不用砍脖子,这些位置多骨头,万一瞧不准,容易卡住刀,失去了主动。最好的是直接砍右手手腕,骨头小容易砍断,一般人手腕伤了基本没有了反击之力,这样对他们来说反而最安全了。 没有说出来的是,手腕不致命,未曾见过血杀过人的年轻人容易下手。 李德有年纪轻脑袋灵活眼光也好,雪亮的砍柴刀一刀下去,断臂血流如注,试图站起来的士兵一声痛叫哀嚎,本能试图反击,却再也抓不住自己的武器。 甩起的断臂,几滴鲜血溅在李德有的脸上。 想象中的喜悦和热血一瞬间出现,然后又变得怔然。 这么年轻啊。 砍刀下这个士兵,转过头来哀嚎的样子,眼睛还是年轻人的眼睛。 “三弟。” 恍惚中听见一声痛呼,李德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是谁的三弟?这又是谁的儿子? 战场上一瞬间的走神足以颠倒生死,只见不远处,另一个士兵喊着三弟,眼里冒着仇恨的光,举着大刀敏捷的向着李德有刺过来。 冷冽的刀光,比刀光更冷的是眼里的仇恨,李德有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举刀格挡。 可是,他毕竟是新手,虽然跟着族里训练过,但是此刻心神震动之下,不免失了几分分寸。 生死之间,一分之差就是致命。 巨大的恐惧笼罩心中,李德有只觉头脑一片空白,做不出其他反应。 眼见大刀直击面门而来,忽地一股猛力撞过来,将李德有撞得一歪,一把同样的砍柴刀斜插而来,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大刀。 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砍柴刀终究是仓促应对,不敌掉下,大刀继续往前。 “爹。” 重新站稳的李德有失声呼叫,连忙举起砍柴刀反击。 可是来不及了。 点光火舌一瞬间,李德有他爹一个抱头曲膝,以一个懒驴打滚的姿势翻滚在地,避过了致命一击。 而前方,举着大刀的士兵,被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杀猪刀,一刀封喉,倒下的瞬间,血水汩汩而出。 李生义收回刀,杀人如杀猪,力道准头丝毫不差,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李德有父子,转身又投入战斗中。 “二哥。” 先前被李德有砍断手的年轻士兵,哀嚎着扑过去,试图用仅剩的一只手捂住对方流血不止的喉咙。 “咔嚓”一声,是刀锋入肉的声音,两兄弟倒在一处。 李德有他爹收回砍柴刀,满是皱纹的脸上终究闪过一丝不落忍,却在转头看见李德有的瞬间迅速消去。 “拿稳你的刀!” 见过血之后,才明白这是以命相搏的战场,刀拿得更稳了。 火势渐旺,血肉横飞,对战的人群中,金属武器的撞击声,砍入血肉骨骼的闷响,分不清哪一方的哀嚎,越加浓重的血腥味,被火灼烧后熟肉的味道。 令人疯狂,令人作呕。 ……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熄灭,疯狂渐渐散去,平山村口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场,横七竖八的尸体,还在勉力支撑的李氏族人。 李德有只觉得自己双手双脚都在脱力发抖,心里却是一片茫然:完了吗?他们赢了吗?敌人被打跑了吗? 旁边跑出来许多妇女,有人灭火,有人直奔他们而来。 作为妇女医疗队的一员,周大丫看见力竭跌坐一旁的李德有,眼里闪过犹豫挣扎——此时此刻,她最想先找到自己家的亲人。 然后,步伐却终究停了下来,“先救离自己最近的。” 粗糙的颤抖的双手将李德有从头往下摸索了一遍,最后在腹部摸出一手的鲜血。 “你个傻孩子,受伤了怎么喊也不喊。”周大丫带着心痛呵斥道,转头往后面喊,“来个担架,这里伤了一个。” 很快有两个健壮的妇女抬着一个木制的担架飞奔而来,合力把李德有抬走。 送走李德有,周大丫继续在人群摸索,神色比刚刚更焦急了不少,嘴唇微微颤抖,“大郎,老头子,你们在哪里?” ………… 平山村祠堂。 灶间火光闪耀,几个灶头不停歇的煮着热水,还有临时搭起来的细灶煮着苦涩的伤药。 大堂里,数枝婴儿手腕粗的大蜡烛燃烧着,照得微微昏暗的屋里一片澄黄。 祖宗的牌位高高在上,沉默的看着屋里躺倒一片的伤员。 李小寒手执剪刀,麻利的将李德有的衣物剪开,露出腹部间翻卷着肉色的伤口,这个位置让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李小寒低下头去细细观察了一会,方力持平静说道:“幸好,没伤着内脏。” 用滚水煮干净的筷子夹着棉球,沾满了酒精,将伤口周围的脏污擦干净,用勺子将一坨绿到发黑的草药糊轻轻敷到伤口上,叮嘱道:“这药里有新鲜三七,应该很快就会止住血,若是止不住,你马上喊我们。” “嗯。”李德有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微笑,露出一丝捡回一条小命的庆幸和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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