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礼”的性质自然不言而喻。 叶晨微不经意回了一下头,镇压了无数冤魂的天坑之上,黑云密布。 她抓住隋沉的手:“你要做什么!” “不是这个,别放在心上。”隋沉另一只手打了一个响指,“本尊可没有这么无聊。” 大地震颤。 叶晨微的面色“唰”地惨白。 弹指间,后方的一切已经灰飞烟灭。 “你看,当它们的存在无用时,消逝说不定就有用了。”隋沉满意她的反应,“本尊还放了一个。” “你说,它会不会恨上你呢?本来它们好好的,你来过之后就不好了。” 魔头在低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要比叶秋声耐玩啊。” “疯子。”叶晨微闭眸,掩下眸间的痛苦之色。 “哈哈哈哈哈,真是一个讨喜的词。”隋沉大笑不止,双瞳猩红,“可惜了,你再看不惯也无能为力。” 猩红的瞳好似一个漩涡,将怒视他的少女深深吸进其中。 那是一片被血色天空笼罩的小岛。 是火光参天,燃在大海之上,火的这一边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火的另一边则是酒池肉林,篝火狂欢。 叶晨微透不过气来,后退一步。 但是那残忍的景象只是一闪而逝,再次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隋沉的一张笑面:“好看否?” 叶晨微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死死抓着地,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内心的愤怒:“是你!” “这才是最有趣的景色不是么?”隋沉笑着,“可惜从未真实见过,不然直接一把大火烧了干干净净多好。” “拆完本尊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就可以回你的仙门,继续安安心心当你的英雄遗孤。”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才真实了许多。 他领着叶晨微去向大殿,迈入地下,又递给她一张图纸:“还认识吗?这是她们带你来的地方。” 叶晨微接过图纸,忽觉毛骨悚然。 这图纸所绘便是整个地下大楼的样子——与温蕊和虞柏当初所探寒山寺的大殿地底几乎是如出一辙。 她望着黑黢黢的阶梯,不自觉将图纸捏紧了。 隋沉拾步而下,身影隐没在黑暗里:“本来打算在宴席上叫你瞧瞧的,结果阿寻将你护得那样紧——也没办法,好好一场大戏,这次只有咱们两个人喽。” 他最后进了三四层阶梯拐角处的小黑屋中。 那屋子看着就十分逼仄,不像是什么“大戏”的台子。 叶晨微不知不觉暗松一口气。 但她确实没有想到,所谓的“大礼”其实只是一场皮影戏,而且讲的还是一个很美好的相遇。 帝王微服,南下巡游视察民情,偶遇湖畔的采莲女。 春潮涌动,鱼戏莲叶,旖旎生辉。 故事始于初春,落幕于盛夏,采莲女与微服私访的帝王同乘小舟,朝着藕花深处游去。 此戏没有冲突,没有转折,寡淡也温柔,一切都恰到好处。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因为太过刚刚好,反而有种不切实际的虚浮感。 更何况这是疯子亲自持木棍操演的一场皮影戏。 戏终落,隋沉从幕布后走出,笑吟吟问她:“好看否?喜欢否?” 叶晨微不知他葫芦里藏的什么药,于是道:“若只有你呈现的这些,自然是好看的。” 隋沉拽着幕布的手一顿:“你那假娘亲倒是把你养得出人意料地有趣。” 叶晨微的脸色倏忽间变得极为难看:“我能走了吗?” “别急,还有最后一点惊喜。”隋沉说着,手松开幕布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下,“嗯……鉴于我还挺喜欢你那个回答的,就不钻空子了。” 叶晨微盯着他,目光沉沉。 “一个简单的测试而已——”隋沉微笑着解释道,“看看你们仙门,是怀疑猜忌多些,还是信任多些。” 隋沉挥手收起幕布,随之则是障眼法的消失。 两名弟子并排倒在地上酣眠,此次拥抱着,密密麻麻的傀儡丝嵌进血肉之中。 刚刚的皮影竟是隋沉操纵着两个活生生的仙门弟子演的! 叶晨微上前一步,去探他们的气息。 “放心,还活着,只不过睡着了。”隋沉微微笑着,“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演皮影,等到你出了妄生门,本尊也会把他们给放了。” 叶晨微垂下手。 两人确实还活着,只不过气息微弱,下一刻就仿佛断气。 “他们太虚弱了,坚持不到完成你想做的事。”叶晨微抬头,看着他道。 “活着也是痛苦,完成使命死了才是解脱。”隋沉拨楞了一下空气里虚无的傀儡丝,其中的女孩儿也随之发出一声痛苦的□□。 叶晨微站起身,按住他的手:“太危险了,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可能死亡,那你岂不是白费了这一出?” 透过少女的眼睛,隋沉知道她是明白会发生什么的,毕竟这两个小傀儡依据所见说得越多,她本身也就越不得清白。 “这样的话……既然你坚持,本尊又何必拒绝呢?” *** “小丫头,你早晚会发现,仙门都是些虚伪至极的家伙。” 叶晨微闭了闭眸,不合时宜地想起隋沉放她走时大笑后说的一句。 她低垂着头,跪在大堂中央,腰板挺直。 一截素色的衣摆停在了身前。 叶晨微没有抬头。 那人似乎是想要抚摸她的发顶,就如多年以前把她从长白接来一样。 但那只手只是停留在半空中,慢慢收回去了。 “微微,对不起……”叶晨微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给了她明目张胆的偏爱,但是此刻却不能背弃自己的责任,再次把一手养大的女孩儿护在羽翼之下。 就如当初他劝不住自己的师妹继续留在仙门留在山海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是山海宗掌门,是仙门之首,身肩重担。 可他也是这孩子的师父,是将她领会山海宗悉心教导的师父,看着她从稚龄孩童长到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 “叶晨微私交魔族残害仙门弟子一事尚有疑窦。想必诸君也清楚,仙门一向是非分明,不耻那些错杀一百不放一个之事。”在一众仙家各异的目光中,颂昊仙君回到主座之上,居高临下,看着笔直跪地的少女,漠然道,“吾徒叶晨微,受魔族控制伤害同门,现封印修为,前往天之涯悔过。本君教徒不利,自罚天雷七七四十九道。诸位仙友可有异议?” “师父!”叶晨微猛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修为只是封印,悔过之地也只是较为严寒的天之涯,这样的罚实在是有包庇之嫌;但是加上颂昊仙君对于自己的罚,却也足够堵住悠悠众口。 玄空仙君一直冷着的脸稍微有所缓和,道:“掌门日理万机,受罚恐会耽误仙门事宜,这罚,本君来受。” 其他宗门之首似乎还待说什么,便又听颂昊仙君问道:“当初本君师妹几欲已死明智,诸君才肯认下这个孩子,如今竟是怨颂章的结发妻为亲自抚养微微捡了七年寿命吗?” 叶晨微的身子颤了一下,想起了书中自缢的母亲。 不是选择丢下年幼的女儿殉情,而是为了证明清白,让她堂堂正正地做一个英雄的女儿,而非活在猜忌与怀疑中。 无论是为了她活下去,还是为了她走向死亡,哪一种选择,都是一个母亲的选择。 一滴泪从女孩的眼角落下,晶莹剔透。 “既如此,微微,你可认罪?” 他还是唤的“微微”。 叶晨微深深叩首,道:“弟子领罚。” “只是师父……”她复又抬头,眉心紧锁。 “此去天之涯受罚,毋必静思己过,不得私自离开半步。”颂昊仙君打断她的未竟之言,起身道,“本君累了,诸君还请自便。” “颂昊仙君可知凡间有句话叫做‘慈母多败儿’?”临了,天极宗的掌门严肃道。 颂昊仙君扶起小徒弟,头也不回:“本君只知她是本君关门弟子,只看证据。” *** 正是无星无月的的夜晚,海浪声声,一层又一层扑向岸边。 放眼看去,在海的更远处,只有一片黑暗,天水一体,仿佛可以吞噬掉一切来者。 海浪扑过来,覆过她的鞋子。 湿冷湿冷的。 牵着她的偶人没有思想也没有冷暖,没有碰到小舟,它就带着她往海水中走过。 水没过了她的脚踝,翻涌的浪潮亦打湿了她的膝盖。 叶晨微冷得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她平日里有法力护体,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森寒的冷了。 与冬日里被娘亲从被窝里抓起来是不一样的冷,与踩进被雪藏着的水坑里也是不一样的。 一股柔和而熟悉的法力包裹了她的身体,也祛除了从脚底涌上来的寒意。 将寒冬的冷与海水的湿都隔绝在外。 叶晨微没有回头。 她坐上那条早已等候多时的小舟,由偶人带着,漂泊向黑暗最深处,被大海吞噬。
第61章 破境(中) 一个巨浪袭来, 小舟突然晃了一下,带着叶晨微也往旁边倒了一倒。 被一双湿漉漉的手给拖住了。 叶晨微看去,晦暗的夜影中, 少年大半身子都泡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唯有那一双眼睛发出幽幽的光来。 “沐知景?”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是我。”少年攀着舟沿爬上来, 抢过偶人手里的桨, 顺道将这只没用的偶人推进水里。 偶人没有灵魂与自主意识, 没入海中的那一刻还在机械地保持着划船的姿势。 叶晨微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面色冷峻的少年见她笑了,不禁也露出一丝微笑来。 叶晨微坐在他身边, 手指拨弄了一下凉凉的海水:“真好,你终于醒了。” 叶晨微捏起法诀,徒然动作之后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已经被封住了。 她只好脱下外衣,递给他:“我自己来吧, 你这样会着凉。” “不用, 我不冷。”沐知景摇摇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淌进已经湿透的衣襟中,“阿嚏!” 打脸来的太快, 少年握着桨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划船:“你不认路。” 叶晨微将外衣搭在他的肩上, 发丝被海风吹得纷乱:“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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