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未初时刻。 程霜返回苇亭。将临水亭吏向佃户、贾舍村村民打听的各消息转述桓真。 “鼠大郎失踪前,每日都进野山,没有闲过。失踪的当天也进野山了,虽然没和别人结伙而行,但有人、也有贾舍村村民作证,确实看见过鼠大郎。” “近几年鼠大郎没有偷过粮,也没跟任何人结怨。” “贾家长房、包括贾风的独子,都很吝啬,没有佃农赞长房仁善,别的主家有时多给佃户口粮、或寒衣,可贾家长房从没赏过佃农。” “咳……还得到个没啥关系的消息,亭长还记得去年落井的贾芹么?” 桓真眉头微皱:“记得。”此案已结,不可能翻出纰漏。 “有佃农说,贾芹跟贾风的独子贾蔚相貌有些像。” “啧!”桓真一扬眉,立即想到除夕夜里给铁雷的银带钩。贾芹之母卫氏,在亡夫的坟堆旁挖了个深坑,把一对银带钩藏于内。此妇又恶又蠢,为了掩饰,拔了草栽在坑上。草根都断了,很快枯黄。 至于袁彦叔是怎么发现、何时把银带钩刨走的,桓真不知。袁彦叔把银带钩给他时,只说在哪个地方刨出来的,其余没提,桓真就没问。 对于难题,桓真喜欢自己思索、解开,不想通过别人的口。 申初时刻。 起风了,黄土欲将天地融为一色。 王二郎正在栽种萝卜,稍微一抬眼,眼里就被吹进土粒。王蓬把手搭在额头,一边过来一边喊:“二叔,你听周围的草,像不像在说话?” “说些啥?”王二郎用胳膊蹭掉侄儿脸上的泥,知道阿蓬胆小,风吹草动声大了,就觉得草窝里躲着什么。 王蓬跟二叔挨近后,不再胆怯。“它们说,哗啦啦哗啦啦,嘻。” “哗啦啦?哈哈,学你尿被褥的动静?” “不是、不是。”王蓬乐的前仰后合,“它们是学我大母晃钱袋子的动静。” “哎哟你可小声些吧。”王二轻轻揍侄儿腚一下子,“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见,更别让你大母听见。”听见了不得整日琢磨着藏钱呀。 “记住了。” “唉,我记得以前有人说,在野山听到风吹竹叶,竹叶摇晃,全是钱的动静。结果怎样?还不是有人信了。” “啊?然后哩?” “然后……” 然后?王二郎怔住,不对!这件讹传是前世的事!不是今世!
第185章 179 憋屈 那个讹传,现在觉得可笑,当时他却和其他佃农一样相信了。最初是谁先乱传的? 王二郎眉毛拧的快左右互换了,也没想起来。算了,风更大,他也胆小,赶紧背着侄儿跑回家,俩人一路傻乐,吃了满嘴的尘土。 山阴县同样骤起大风。 彭氏匠肆的九处制作棚,虽都是用毡墙围建的,但内、外都用木架抵起,非常牢固。大风天更要小心火烛,每个制作棚四角各加两辆喷水柜车,都注满了水。 诸匠吏对彭贾人大加赞赏。 酉初时刻。 竞逐赛结束。 看出此次比试没上次在福履匠肆时受重视了,每个制作棚的察验匠吏只有一人,外加一彭氏族人。 但验器时间不慢,反而很迅速。 每个制作棚一百准匠师,十排制作区、每排十人。 每个横排,匠吏只走一遍,只留取一件器物,其余九人淘汰离场。 唯有主察验匠吏的名额多十人,正好凑足前百名额。 这过程中,察验匠吏沉默不言,凡被彭氏族人中意、驻足询问的器物,基本就是被留取的。 倘若一排里的十个准匠师,所制器物都精巧,仍淘汰九人。 这种评选方法仅对最终的“首名”没妨碍。 准匠师们辛辛苦苦两天,因商贾的喜好被淘汰也就罢了,可恶的是,有的器物彭氏族人都没拿起来细看!这也太轻视了,谁无怨言?谁不生气? 淘汰的准匠师们离开彭氏匠肆后,愤怒而啐:以后再不参加商贾举办的竞逐赛了,简直蔑视匠人至极! 轮到王葛了,跟在察验匠吏身边的,正是男童的阿父彭三郎。此人驻足,见王葛年纪这么小,顿时想起儿郎告状的话。 王葛脸上脏的都快瞧不清模样了,衣着也脏旧,一打量就知出身贫苦。 “不错。”彭三郎拿起“风”意木坠,敷衍夸赞,底下的“次木钱”都没离开工具凳,就又放下了。 儿郎不懂事,他将小匠娘选入前百名,令她得些赏钱,算作弥补吧。 察验匠吏对王葛点头:“过。” 这就留取了? 王葛满腹的解说草稿没用上,头一次觉得赢也憋屈,因为彭氏郎君根本没直视她雕刻的木器。 她这一横排,其余九人更憋屈。排在她左手侧的最最憋屈!匠吏和彭三郎大步而过,依次撂话:“离场、离场、离场。” 然后就去后面一排了。 不到半个时辰,一百件器物择取完毕。 更无语的来了。除了主察验匠吏所在的制作棚择两件器物,其余八个棚里,只选一件。选出来的,定为前十。 现在每排只站着一个准匠师,王葛在倒数第三排。彭三郎跟察验匠吏走到王葛前头那人跟前,一停。 完了! 王葛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果然,彭三郎拿起那人制的木器,含笑点头:“不错。” 察验匠吏都懒得往后走了,直接喊:“其余人离场!” 王葛经过彭三郎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早候着她的目光。彭三郎自觉他的眼神摆的很到位,白摆了,王葛没深看。 彭家人、包括彭三郎的阿父彭贾人,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察验规则突然更改!改的更草率!原本前十名额,由察验匠吏评定,改为只有“首名”由匠吏定。 从第二名至一百名,彭家人说了算。 那彭三郎就不客气了,这小匠娘吓唬过他儿郎,他大度不计较,选她入前百足够补偿,就休想再进前十了。 而且,他特意选她前头的那个准匠师。这种居高临下、能轻易左右他人命运的感觉,真好啊! 入夜,戌初。 天气不好,将苇亭的黄昏刮成黑夜,黑夜刮成黄昏。 茅草屋吹的到处都响,王蓬睡不着,侧身问王荇:“阿弟不怕吗?” 王荇都快睡着了,迷糊翻身,小手搭在王蓬的手臂上,轻拍:“二兄别怕,有我哩。” 王蓬眼睛瞬间晶莹亮泽,他真的不怕了。 王二郎挪一挪,挨近大兄,侧过身。 王大郎轻笑出声。 “嘿,大兄没睡。” “嗯。你小时候就怕刮大风。” “小时候,我小……时候?嗷……”王二郎怪啸一声,坐起! 咋了?咋了、咋了?这一嗓子嚎的,王大郎、王禾几个全跟着坐起来,惊问。 “哦……呜……”王二郎嗓子变了调,俩手狠抓头,重重躺下。“没事,虫子咬我腚了。”这一世重生,他睁开眼时就看到野虎扑向长嫂,哪有小时候。 他记得的小时候,是前世、再前世的幼年。 可是不对啊!如果这样的话,这一世他不算重生,应该是附魂啊! 被附魂的这副身体,是王二的身体没错。为啥能被他突然附魂?肯定当时被野虎撞死了。 那被野虎撞死的王二,和他算一个人吗? 如果算一个人,那他就不是活了三世,而是四世! 戌正时刻。 王葛回到林木苑,这一路被风吹的,快能化蛇了。如此恶劣天气,没人在制作区苦练,她敲了十几下院门,使劲喊,孟娘子听到了,跑出来给她开门。“怕你回来,我一直没敢睡。” “谢孟阿姊。” 孟娘子一愣,欢喜的笑。 二人抵上门后,门板还是被风吹的一咣、一咣。 进来屋,王葛躺进被窝,微微打抖,这啥天气啊,直接把七月刮成了九月。 胡匠娘撑起上半身,隔着苗娘子问:“王小娘子回来了?考得如何?” “前一百。” 匠娘们习惯晚睡,此刻全都很清醒。王葛连前十都没进啊?不过也正常,匠师也不敢说各项技艺皆精,何况准匠师。 孟娘子:“很不错了。九个人中,只取一个。” 王葛赶紧说“是”。 胡匠娘:“能跟我们讲讲,商贾出钱办的竞逐赛,跟上次你和孟娘子去比试的有何不同吗?前一百名得多少赏?” 王葛没回话。 “王小娘子?王……” 微鼾起。 哼,装睡!胡匠娘无趣的躺下。 此时彭氏一族的几辆牛车也即将返家。 彭三郎随车轻摇,想到今晚的事,郁闷又气愤。 商贾再有钱,也不能使用马车出行,车不能涂漆,帘幔不能用帛,置一个船肆,向官署缴三倍船肆的钱,这些都罢了,可是匠人竞逐赛突然改动规则,非尊重阿父,而是加深商贾、匠人的矛盾! 此招术也太损了!可恨他才琢磨明白,真是憋屈。 今晚一过,这九百准匠师,一半以上都会唾弃自家吧? 哼,唾弃又如何?这九百个废物,有一个能考上匠师吗? 车停稳,最前头的彭贾人下来车后,不忘嘱咐三郎:“这一百件木器,收入器物房,封存。”剩余八百件还留在匠肆里,到时全赏给佃户吧。 商贾之家不允许买“官奴婢”,也就是隶臣、隶妾。彭氏一族再富,只能雇佃户充当奴婢,但这种事不能往外明说。再者,佃户哪能真跟奴婢一样使唤、随意打骂? 前一百名次的木器都交给三郎看管了,彭贾人感叹完商贾不易,等不到儿郎回话,蹙眉问道:“出何事了?”
第186章 180 制扇骨 彭三自知犯了错,低头低语认错,实为辩解:“阿父在匠肆处处受那些低等匠吏的气,准匠师更可恶,一个个拿了赏钱不感恩戴义,还暗中啐骂我彭氏!儿觉得屈辱,上车前,把那些木挂件都扔进废料堆了。现在恐怕……”找不回来了。 竹木里的商贾大多经营木材料、竹材料,每日肆中堆积的废料,在戌时运向固定几个“灰场”,家中缺柴的百姓都候在那拣。这也是一种善行。 “胡涂!”彭贾人暴怒,来不及训子了,赶紧命腿脚快的奴去废料堆找,能找回多少算多少。“等等!拿上钱、多拿!”倘若遇到拣了木器挂件的百姓,用钱赎回。 且不说彭贾人如何处置彭三,且说十几个彭奴分成两拨,一拨跑向灰场,一拨跑向匠肆。匠肆的废料果然清空,等后一拨人也赶到最近的灰场后,震惊无比! 不就是些零碎木料、竹料吗?为何聚着那么多百姓?一个个好似哄抢一样,有的还撕扯打架。 随着争夺,一块木料滚到一个彭奴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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