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农具肆,是唯一跟木匠巧绝技能沾边的,可里头的匠吏告知,农具肆是铁匠、木匠合并的匠肆,以铁匠为主,像王葛这种情况,最好去兵械肆打听。 四人又赶到兵械肆,主管匠吏是羯族人,鼻翼极宽阔,他先察看王葛的竹牌,然后感叹:“也就巧绝木匠才能在这个年纪考取双初级。” 不过他言语中没有讽刺,紧接着回复王葛疑问:“鼓吏不清楚情况,兵匠师既可参加巧绝技能、也可参加天工技能的竞逐赛,郡级别、州级别都可。” “我见识少,头回听到州级别的考核,是关系中匠师晋升大匠师么?” “对。绝大多数初级匠师根本不需要考州级别的比试,而且诸边郡只有平州、凉州二境特殊,州竞逐赛常有。时间一久,各地考官就都习惯了,不告知考生州竞逐赛的事,免得你等浮躁。” “哦。”王葛再次庆幸来平州是正确决定,她又问:“那这次的州考,我能先报名,登记为常住州民后赶回来考么?” “能是能,不过州竞逐赛在五郡皆有考核场地,为何非得回来宾徒县考?”匠吏好奇的神色非常单纯。 是这样?原来在辽东郡或玄菟郡也有考场啊。王葛解释:“我怕我赶到襄平县时,错过那里的报名时间。” “错过就错过了,你虽是兵匠师,但肯定以巧绝技能为主,就算参加这次州考也是输,徒挨罚,何苦呢?” 异族人都这么心直口快么?王葛脸皮厚,立即问:“比试输掉,一般会被罚啥呀?” “郡竞逐赛罚的轻,呶,跟他们一样,也就在各匠肆干半月或一月的急活。”随他手一挥,王葛吓一跳,问:“吏是说,肆内这些人不是匠工?都是被罚的准匠师或初级匠师?” “全是初级匠师。边郡的匠工、准匠师……哈哈,干不了这些,呆久了你会知道的。若是在州竞逐赛中输了,那就随军去战场,一罚最低是两年,长的能达三五年。” 啊?王葛惊张嘴巴。 匠吏语气转圜:“不过咱边郡宽厚,被罚期间允许匠师考核,如果能在同等级的考核中胜出,可抵罚。” “呵,再输的话……罚期累加?”王葛笑比哭难看。 “是的。” 王葛气昂昂来,灰溜溜走。出来兵械肆,迎面正好来了一队被罚的匠师,他们有推木材车的,有背、抱工具箧笥的,风卷黄土,原来狼狈和不幸一样,有许多种。 桓真在王葛身旁念道:“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司马冲念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二人以《离骚》中的名句,先赞王葛天赋优良,且知不断加强自身;再勉励她,纵然匠人之道艰难,也要不惧迂回崎岖去求索,不能放弃理想。 壮志重涌王葛心头时,王恬郑重嘱咐:“葛阿姊,考不上就考不上,可不能跳海啊。” 嗯,宾徒是离海挺近的。 四人就这样说说笑笑,重返市肆最繁华的地方。王恬惦记的那窝小猎犬仅剩下两只了,一只黑色、一只土黄。王葛趁商人没注意,弹小黑犬鼻头一下,算是报了幼年时被贾舍村那只黑犬追咬的仇。 此处猎犬的价格是三百钱,要是在会稽郡买,同等猎犬至少得一贯,可惜他们还得奔波,身上的钱也不多了,只能逗犬崽一会儿作罢。夫余族的货郎卖赤玉、貂皮的多,王葛前世对玉就不关注,再者,晋朝不许平民配玉,她就独自在另个筐篓里看貂皮。 好的貂皮在边郡也不便宜,但是次质量的,比如她手上拿的,只要一百九十个钱就可。要说古代人也挺会定价格的,明明快二百个钱了,却会给买家一种一百余钱的错觉。 王葛出门总共带了一贯钱,路上打探消息、给亭吏赏,不能总让桓真三人拿吧,为顾及她自尊,她每次掏钱时,桓真三个并不推却。现在王葛只剩五百余钱了,要不……咬咬牙,给大父母买两件貂皮?反正快到襄平县了,真遇到困难,留着这五百钱也不管用。 “你喜欢这个?”司马冲不知何时站到她旁边了。 “是真的吗?”王葛用手挡着嘴,眼神嗖嗖的示意貂皮,嘴型比划问他。 司马冲垂低头,抿唇笑。“是。不过……” 桓真:“不过接下来用钱的地方多,等归乡前再买吧。” 司马荃:虚构人物。在本文中为“扶风王”司马骏的后辈。 榇(chèn):空棺的意思。
第290章 277 至东夷府 归乡前要是涨价了呢?归乡前要是被偷、被抢劫、更穷了呢?两件貂皮又不沉,还能耽误行路么?王葛脸上笑着应声“是”,心里翻个好大的白眼。 她忽然想,前世跟林下逛过街吗? 很多次突然触及心境回忆前世,场景都模糊了,或者缺失了一样根本回忆不出来。原先王葛觉得正常,毕竟经历瘫痪、死亡、穿越,随着新的人生开启,往事肯定会逐渐淡忘。但从二叔讲过他每次转世的记忆都是残缺后,她也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忘了些事,而是记忆根本不全。 那份残缺,仿佛只针对前世的丈夫林下。 王葛又跟王恬一起朝前逛,司马冲给桓真打个眼色,神秘兮兮从布囊中拿出一玉刻,掌心大,雕的是马首,鬃毛飞扬,眼大而突,龇牙咧嘴呈奋力嘶鸣之态。“过幽州时买的,怎么样?” 桓真疑惑:“玉质一般,雕技也粗糙,买这干嘛?” 要是王葛看到这马首的表情,定会惊讶,这不甘肃博物馆马踏飞燕的表情造型吗? 司马冲憋着笑,将玉石翻面,背面还有个马首,雕刻者是想将马首的两侧呈现于玉石两面,这正常。不正常的是……桓真觉得这一面马齿狰狞的样子,再配合它涨圆的鼻孔,有点诙谐、又有点熟悉呢? “像不像王葛,有时候她就这样。”司马冲模仿王葛瞪眼、偏头、龇牙咧嘴的急模样,觉出牙洞灌风立即闭上。 桓真一把夺过玉石,揣进自己布囊,生气道:“什么有时候?不就在幽州时白容惊了,她为了驯服白容么。你坐骑惊时也这样。” “嗤嗤嗤,当时就像马骑马,嗤嗤嗤。”司马冲笑的肩都哆嗦,“还有刚才,她问我貂皮是真是假时,又是那种样子。” “这等玩笑,以后可别当着王葛的面讲。”桓真皱着眉,叹声气,“咱们也快跟她分开了,能有多少以后呢。” 司马冲嘟囔句:“我又不傻,不是跟你……哎?那是我的玉石!” 落在桓真手里的器物,司马冲是讨不回去了。 次日很早,四人就离开宾徒县。边郡没有废弃的空亭,野亭与野亭间良田相接,种植最多的谷物是粟和稻,官道虽然夯的不实,但宽度皆符合朝廷要求,不耽误农人来往的运输。 越靠近辽东郡,亭农中的异族百姓越多。日出而耕、日入而归,生活虽然艰辛,有的农民甚至衣衫褴褛、打着赤脚,但经历过战争的人们已经知足了。至少辛苦之后有所得,至少亭署不会让他们饿死、冻死。 如今的辽东郡,是平州五郡中辖县最多的地方,除郡治襄平外,还有八个县:居就、新昌、安市、汶县、平郭、北丰、沓津、西安平县。 由宾徒至辽东郡,直接进入襄平县境,到处可见负责巡查、缉捕的女骑兵队伍,她们的武器跟儿郎一样,是环首刀、长矛、或弓箭,甲与兜鍪也相同。 有兵就会随军功晋升,这说明在军队里的官长还有女娘,并非荀灌一特例。王葛想,会不会司隶徒兵里也不仅她一名女娘? 除了女娘为兵稀罕外,道边随处可见的匠人比试也让王葛激动。路过一大片屠猪场面时很有意思,原来庖匠也有郡竞逐赛,当然,最多的还是木匠与铁匠赛。四人不再耽误时间,直奔东夷校尉府。 地广的好处就是廨署也广,东夷府位于县北,府门朝南,左右两阙向府门联有短檐墙垣,更显府门威严。门外值守的兵执长矛,一队女郎、一队儿郎。 四人不敢靠近就下马,还是由桓真独自上前询问,然后顺兵卒指的道路往东绕,从东门进入后曹找署吏登记。 进来府庭后,一间间屋舍密集,廊庑内外皆有寒光铁衣的兵卒,属吏也忙碌穿行。桓真和王恬神色自如,王葛、司马冲则拘谨的垂头跟从职吏安排,不敢随意抬头打量。 很快,王葛暂跟桓真三人分开,她进入匠师登记的屋舍。一进门,是非常冲的竹、墨味道,册籍密密麻麻堆放在案桌、席上,共三个书案,带她过来的何职吏坐到位置上,拿出空竹简后,一边研磨、一边头都不抬的说道:“路引。” “是。”她把竹牌交付。 “王葛,扬州会稽郡踱衣县,年纪十一,双初级匠师?木匠师为特等品级?属新增的兵匠师。下等品级船匠师?”何职吏抬头,每惊问一句,王葛都老实的回应“是”。 何职吏有笑模样了,扬州可是除司州外最繁华的州境了,州内又数丹阳、会稽郡最有名,那里的匠师竞争是非常激烈的。在王葛这个年纪来说,特等品级的木匠师难得,船匠师更难得,哪怕是下等品级的。“你家中以制船为业?” “不是,我因改良战船有功,按船匠师规则得的特殊奖励。”王葛出发前,这些问题都提前考虑到了,桓县令让她视情况如实讲述即可。 屋内写字的动静全停了。 其余两职吏互觑一眼,他们听到了什么?改良战船,还有功? 何职吏爽朗的笑,好似自言自语一句:“看来功劳不小啊。” 王葛腼腆垂头。 何职吏的嘴维持在半张状态,啥意思?功劳真不小?“你是兵匠师,通过的是巧绝技能比试,还是天工技能?” 因王葛的履历太多,有限的竹牌上没写这点。她回道:“巧绝技能。” “不瞒你,之前已经有不少兵匠师来了,兖州、青州、甚至司州都有,但均是天工技能的。你来平州是为了考郡竞逐赛吧,咱们肯定不能为了少许的巧绝匠师,举办和天工匠师一样多的比试,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么?” “明白,我想尽快争首名履历,就得参加天工技能的郡竞逐赛。” “所以首名不好争啊。你确定登记为常住匠师么?平州特殊,不像别处随匠师来往。匠师在这里的常住契限最少为一年,不满一年离开的话,可就不能参加别州境的郡级别考核了。” 王葛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紧张,双手也故意不安的攥、松、攥,她问:“吏能给我讲讲,大体都考些啥么?我来平州挺艰难的,要是就这么回乡,一年多的时间就白耗了。”
第291章 请假 抱歉,工作原因,这两天更新会不正常。
第292章 278 分别 “考些啥……考期久的,你不合适,只说考期短的吧。改良兵械、农械,制棺榇,各类辎重器物,也就这些。对了,如果你之前擅长制竹,更不必呆在平州了,从我来辽东郡时,就没听说举办过制竹的郡竞逐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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