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自谦见识少了?布匠郎忍气强笑:“出题吧。” “用主、三位考官的案上之物,做到纸被火烧不燃。” “纸……”布匠郎剩下的话憋回牙缝里,他又不傻,她这样问,肯定有法子。他迅速扫向三个案,上面的器物几乎一样,除了笔墨纸,便是几片木牍,两个陶碗、一个盛饭、一个盛水,木尺、铜规。 可恶!可恶啊!法子肯定跟水有关,这竖婢要是只说一位考官的书案,那他就豁上了先试,把陶碗里的水泼空,任她有何法都不好使,可她防备他使这招了,分明临时改口成三个书案! 王葛心里的小王葛翻个白眼,有本事把仨考官的水都泼了啊。 “罢,我做不到,我天赋不如王匠师。”此人果断,没让事情继续,向王葛一揖,再向考官郑重而揖,快步离场。 这就算了?还司州来的呢,废物!施匠郎暗骂,害他白逗留丢脸。 被留取的三名考生除了王葛,正是项衡和另一名改良臼的匠郎。雷考官:“王葛上前。” “是。” “我以双中匠师担保你得下午场的首名,不必进行模器制作。”没办法,她制的图太潦草了,按图凿模,模船必沉。
第344章 327 又有改良法 啊?右座的副考官一脸诧异。 这次郡比总共三十个制作区,榜首只能从每个制作区下午场的首名里择取。按考官规则,雷考官可以这么做,但明、后两天是三十名主考官参与最终评判,王葛若不被其余主考官认定确有资格为榜首,雷考官此举必被质疑舞弊! 左座副考官则敬道:“加上我的名吧,我愿与雷匠师共同担保。” 右座副考官合上嘴巴,坏了,只怪自己年龄大,反应慢了。他知道雷匠师的声名,对方若非稳妥过劲,拼着双匠技并行,早能考取大匠师了。对方肯为王葛担保,再想想王葛屡次的出奇造物,哎呀、哎呀,反应慢了……有何要紧?脸皮厚就行! “我信雷匠师,也愿与你共担保,共进退!” 未正,下半场开始。 项衡和号牌为五十的那名考生仅需用木料凿出碓和臼的形制,不需凿制水轮、横轴部分。 所以此制作区的翻车是用不上了。 为避免更多非议,王葛听从考官的话不提前离场,她就绕着翻车观察。原先在南山馆墅见过翻车,但那时工匠始终忙碌,没法这么近距离的看。 翻车是汉时毕岚率人所制,当时只用来清洗道路。曹魏时,马钧将其改良为灌溉用途。说起毕岚,跟翻车同时发明的还有一种灌溉器物,叫“渴乌”。 渴乌外形是有弯的吸水管,在南宕渠便能见到陶制的,令王葛非常惊诧。因为渴乌的原理是“以气引水”,也就是虹吸。 “王匠师,”雷考官过来,打断王葛游走的心思:“如何能让纸不被火燃啊?”他琢磨有一会儿了,如实讲,“我只能想到将纸浸湿,呵呵。” “就是将纸浸湿啊。”王葛满目真诚,刚才出的题又没限制烧多久。“浸的很湿很湿,小火苗烧半时辰也点不着。” 雷考官半边鼻孔牵动着半边嘴角连抽两下,南娘子别过头,拼命想自己练兵时受的罚,才憋住了笑。 王葛继续讲:“我觉得他自谦太过,年纪又那么大,所以我不抢先说答案,让他先答,哪知道三碗水摆他眼前他都想不出这招。” 雷考官手扶住翻车上的把梁,深呼吸,为什么自己猜对了答案还很生气!“嗯,你看翻车吧,说不定以后还有改良此机械的考核。”随便扯句话,他朝制作区走去。 给布考生出的题,万不得已时,王葛确实预备要当众演示纸包水的烤火实验。为啥说万不得已?因为考官用的纸张是土纸,表面都能看出粗糙不匀,接水定然漏,再者还要控制火苗的大小。前世她自己用打火机做实验时,很容易先把纸烧出焦斑,以土纸的质量,会瞬间兜不住水。再者,只要烧出半点糊焦的地方,就算她输了。 所以一开始,她打的就是心理战!不然会在言语间露那么大的破绽,装着改口“三位考官的案上之物”么? 心眼越多的人,琢磨事越绕弯,布考生能想不到用水浸湿了纸可防烧?但凡正常人都会想到这层,可惜布考生跟雷考官一样,均不自信,认为以她的身份,不会当着那么多人出如此简单的题,认为她绝对有旁人意想不到的完善办法。布考生怕事情愈演愈烈,成为她更扬名的踏脚石,干脆认输。 不再想这件事,王葛沉下心看翻车。旁边的亭吏知道她就是制出新犁、风箱的王葛,心里别提多敬畏,不敢直视她,于是王葛站到哪,他就躲到翻车另一边。 她来到脚踏处,问:“阿叔,我能踩一下吗?” 亭吏赶忙回:“踩,能踩!” 抓住上头的横梁,王葛试着正蹬、反向蹬,对于她来说还是挺费力的。不过渠水汩汩,顺着同方向一直蹬的话,能感觉越来越节力,她看向南娘子,二人脸上都情不自禁浮现喜悦。 亭吏看出王葛是第一次蹬这种水车,介绍:“还有一种手摇的,更轻便。” 王葛回以微笑,某种情绪在触动她,越来越节力的过程中,她更加领略匠人改良制器的意义!所以自己要增广见闻,认识更多的机械才行,不能因害怕刺杀,整天躲在郡署。只有见识广了,才能把前世的文化积累充分跟这个时代的各种机械结合。 蹬累了,她拣块石子,坐到矩形槽侧边,看着湿漉漉的龙骨叶板、两端的轮轴。这种水车的运作原理,便是通过人力驱使(或脚踏、或手摇)岸上的主木轮,转动了木链条(每截做链条的木块中间都楔进一个刮水木片),令另一端、半没在渠水中的次木轮也转动。链条结构离开两个木轮的地方,全都进入有底的矩形木槽里,所以一个个木片刮动的水,才能顺着槽从低处流往高处的灌溉地。 用石子在地上画出此翻车,她没画主木轮侧面的踏板,而是让主木轮中间的轴延长,延长的终端画一个竖状大齿轮。那么,接下来如何让大齿轮在不需要人力的驱动下运行呢? 在这个时代能替代人力的,除了水力便是畜力了。不,不,要敢想,匠师要敢于想象,还有风力。 申初。 项衡和五十号考生全完成了碓模制作,有王葛的成绩压着,他们只能跟别的制作区争次名到第十名。贴榜时间是九月十八,在东夷府、郡署、县署、四处城门、都亭各地均能看到。 考官许五十号考生离场,项衡犹豫也走不走时,王葛起身,抹去地上画的,对南娘子说:“走吧。” 从现在起,她不会畏首畏尾,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就算她混在别的考生堆里离场,难道就认不出她了?一旦乱起来,只会连累别的考生。 王葛没想到,出来考场时竟然看到了王恬以及另外十骑士。除了矮王恬,他们各个高过八尺五寸,着铁制甲冑,手执铁链枷锤,坐骑包括王恬的在内,尽是彪悍的乌骊马。 王恬不再缠着刘清,抢在邹娘子前头说:“兵曹史遣我们来护送你回郡署。” 刺客的血早在南娘子衣上结痂,邹娘子简单问过情况,对王葛说:“现在回吧。” “好。”趁天亮,先回城。 她心里揣着一团火,催促白容别偷懒快行。又可以换郡比试的首名了,因为她能改良翻车! 乌骊马:深黑色的马。
第345章 328 第一种改良法 一路浩浩荡荡,途中有返城的马车、农人、匠人、商队,也有反方向的行路者。 开垦土地的农人扛的是新犁! 卖禽的商车上,全是秃毛鸡。 不得不说刘清观察敏锐,战马疾驰间,他还能定睛到两个举止可疑的路人身上。他们一个背筐、一个抱厚布裹,远远见到骑士队伍便不约而同滞缓脚步。 挨近他们后,刘清专门看这俩人腰间的布囊,很坠,以至他们的腰绳都快掉到腚下头了。 马蹄悬空、紧勒,刘清示意段勇夫陪他就行了,邹娘子道句“好”,带领队伍继续前行。 王恬这队特殊护卫明显经历了特训,在马背上的姿态格外张扬,但直至进城,均保持着铁一样的肃杀之静,比寻常骑士更具压迫气势。 平安到达郡署外,可怜小少年没来得及跟王葛说话,就随同伴离开去骑射场了。 王葛不放心刘清和段勇夫,坚持在东门外墙边等。南娘子不急这一刻换洗,便跟邹娘子、专娘子述说考场上作赌一事,当后者听到雷考官的反应,一手撑在邹娘子肩头、另手捂腹笑岔了气。 之前王葛以为专、南二娘子性格相合,都外向泼辣,现在看来不是的。前者确实如此,但说不上为何,南娘子的开朗总给王葛一种伪装感,好似对方戴了多种情绪面具,变一场合、换一面具。 不再琢磨,刘清二人回来了,携筐背布裹,原来路途遇到的俩人是私卖硝石的,刘清给了二十个铜钱,对方喜出望外,连行囊一并给了。 王葛嘱咐句:“记账。” 二人和邹娘子的俸禄全搭进这次的火药试验里了,这个时代可没“报销”一说,不过功曹定功时,看到铜钱的支出记录便能明白,定会以奖赏补。 走回吏舍途中,由刘清转述,王葛终于知道兵曹史明拓的倒霉事。 怪不得王书佐不让邹娘子乱猜,原来是一场误会。 那天,王恬回兵曹前一刻,明官长接到命令去东夷府,难道是处罚下来了?明拓惴惴不安,一个劲儿冒汗,临出发前连喝两碗冷水。结果,距离郡署南门一半距离他都没走到,肚子就疼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上一次茅房估计不够,就没往旁边的吏曹去,还是回的兵曹。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王恬在王葛那呆了一上午,早想解手,兵曹史不在廨舍,他还能拿着火药爆竹去练武场么?先上茅房再说。 于是,和明拓一前一后,遇上了。 就俩坑。 王恬嫌臭,急着演示完火药威力离开,偏偏引线燃到封口那块后没动静了。怎么回事?应该是他路上哭,擦泪后把引线浸湿了。 “这个不好,我去换一个。” 当时王恬想,留下竹管肯定不行,拿走显得防备对方,也不好。 他装着不小心把竹管踢进粪坑,边说着“我很快回来”边往外跑。前脚刚出来,就听见爆竹炸了,然后他看到明拓欲哭欲怒、半怔半惊的大花脸。 “肯定是他抻脖子扒头,往我那坑里瞧!”王恬给刘清讲时,忿忿之心仍跟明拓踹他时那么强烈。 笑完这件事,也到吏舍了。 王葛没歇,打算对翻车的几种改良法直接制模,因为怎么改基本已想好。 杂物屋里有些裁衣剩下的零碎布料,她拿出来,邹娘子上下打量她,问:“衣裳刮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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