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混混正对面也站了许多人,一个个眼睛跟饿狼似的兴奋得冒红光。 这场景太过诡异,莫名让几人心头生出点狐疑。 他们来了好几日了,街上打架闹事的时候,看热闹的大多不嫌事大叫骂吆喝,习以为常。 怎么今儿个看热闹的全只用眼睛瞧,把嘴巴给闭上了? 再要细想时,六人猛觉天旋地转,下一瞬拳头跟急雨似的砸上脸。 他们被压着揍,动都动不得。 身下冷身上痛,寒风呼号像在唱殇歌。 街边两侧紧闭的嘴巴终于打开了。 “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真是不长脑子,来了内城人说什么你们信什么,说你们单纯好呢还是说你们蠢?” “今儿便是教你们再长点常识,来了内城,街头巷尾的架能打,要是看见六七岁的小女娃十岁上下的小子们,赶紧跑吧!” “甜宝!给他们脑门多砸几个包,叫他们有包好过年!哈哈哈哈!” 毒不侵两手叉腰站在圈子外,优哉游哉剔牙。 苏老汉跟苏大苏二,作为家里汉子,这种时候全无用武之地,沮丧又无语。 刘月兰、何大香跟苏秀儿已经到了老妇人身边,把她护在中间,同时,对内城又多了一层认知。 瞧着圈子里揍得欢的孩子们,妇人们抚额。 总算知道他们这半天在内城一路平安,究竟是为何了。 几个孩子,尤其甜宝,在内城的名声已经大到这样了么?? 六个混混嗷嗷叫,最后还是苏老婆子看不下去,把孩子们叫了回来,“算了算了,咱东西也买齐了,吃完面就回家吧。” 离场前,甜宝不知道从哪摸出个研药粉的小石盘,一爪子捏碎,杏眸幽幽环视,最后才落在跟前被打趴的六人,小奶音软哒哒,“敢欺我阿奶,打死你。” 老小习惯性应声,“一起打!” 这声恁是响亮,把挣扎要坐起来的小混混们吓得又躺了回去。 恰此时街尾有马蹄声慢悠悠接近,车轮轧过雪地发出嘎吱声响,马车还未驶近,车里白衣少年就等不及了飞身下车往小苏家人奔,“苏阿爷苏阿奶!甜宝!你们来内城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接你们去啊!” 街边人群左侧有年轻人走出来,一身锦衣面容带笑,到得小面摊前朝小苏家人作了个揖,“见过诸位,我是望鹊楼副管事听风,楼主听说诸位入城采办年货,特拟了份年礼命我送来,顺便将诸位安全送回徒北村。” 这时街右侧又有大汉气喘吁吁冲出来,一袭劲装气势彪悍,嘴里骂骂咧咧,“小苏家诸位,小安少爷!我是十二码头总舵长老明烨!帮主担心你们采办年货东西多了不好带,命我前来接你们……草他娘白府跟望鹊楼不干人事,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把大街堵了,我马车进不来!” 小苏家长辈神色茫然,“……” 看热闹一众更茫然,“……” 这是他们认识的三大势力? 什么时候都跟小苏家如此交好了? 白府就算了,望鹊楼咋回事?十二码头你的骨气呢? 六混混还躺在雪地上,方圆一丈无人靠近。 六人表情从呆滞到僵硬,最后生无可恋。 流放地三大势力护着的小苏家?你们说人是进城卖妻卖儿买年货的佃农? 缺了大德的王八龟孙!咒你祖宗十八代! 离开内城前,小苏家大人们短暂驻足,再环视内城一眼,前一瞬还喧嚣热闹的大街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下来了。 但是年味依旧在。 那些红色春联、红绸、红灯笼在冬风里色彩鲜艳。 苏老汉笑笑,看看脚上被雪水氤湿的布鞋,又伸手抚了下旁边巷子青砖围墙,触感粗糙冰冷,青砖纹理刻着风霜,留着时光纵横的痕迹。 这颇负盛名的内城,他们来过啦,见识过啦。 确实乱,却又别有一股生动鲜活,在普通百姓眼里或对这个地方只会避之不及,但于江湖人而言,在这里能活得更加恣意无束。 只是他们一家子都是普通百姓,相较城中,他们还是喜欢那个隐在瘴气林后的小村子。 隔于一隅。 岁月静好。 “走,孩子们,回家啦。”老汉拍拍几个孙儿脑袋,上了停在跟前的第一辆马车。 苏大苏二跟毒老头也挤了上来。 苏老婆子跟儿媳女儿则上了第二辆马车。 几个孩子钻了第三辆。 “回家咯!” “阿奶,回家炸面果子吗?” “姑姑说家里面粉够用,今年给咱做年糕吃!” “炸果子!做年糕!我特地带了一大缸子油,绝对够用!” 马车顺序起行,载着满车欢声笑语。 等马车没影儿了,前头躲进铺子、巷子里的内城人才又探出脑袋来,对着马车屁股啧啧称奇。 看来流放地真的要变天了。 以后再想看三大势力打个你死我活是看不到喽。 三年五载后老一辈退下,这一方城,便是那几个孩子的天下。 想想还挺让人期待。 内城也只在刚才静了那么片刻,很快,又有叫骂打斗声传出来。 六个被摆了一道的混混砸了小酒肆,跟缺了大德的几人从街头打到巷尾,天黑才消停。 第207章 消息 徒北山的年节过得欢快热闹。 村里各种年糕果子的香味从开年到元宵,才渐渐淡了下去。 到得开春时节,村民们趁着春光耕田播种的时候,甜宝跟白彧以及几个哥哥也开始忙碌起来了。 以前只需早上去先生家上课,下午自己练练功,再跟毒爷爷一块挑地方玩儿。 现在不成,忙得几乎没时间玩儿。 甜宝跟白彧每天下午都被逮去望鹊楼,学易容术,学机关术。 苏安则跟着大胡子学掌船,学泅水,学如何跟各地市舶司官员打交道。 苏武待在白奎身边的时间比白彧还多,半年功夫就把两极坊摸得透透的了,开始盯上白府收藏丰富的武器库。 至于志向最大的苏文,每天在家咬着笔头写文章,再被先生批得一文不值,每天晚上几孩子凑一块时,便是他精神最为萎靡。 这期间长京那边也开始断断续续有消息传回来。 长乐公主重新回到了公主府,依旧娇蛮暴虐,只是不知何故突然厌了以往最喜欢的玩乐游戏,后院没再收过新面首。 断刀一切安好,依旧在暗地里想办法寻洪德帝罪证,但是袁家事件已经过去十多年,想要重新找线索及证据难度更大,非一朝一夕之事。 各人皆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 时光荏苒,一年复一年。 六月清晨,朝霞薄雾。 一辆马车停在小苏家院门前。 十五六岁少年单腿屈膝靠坐车头,挺鼻薄唇,微阖双目,一袭月白箭袖锦袍腰环玉带,如缎墨发以一条白丝带束起,姿态慵懒恣意。 “甜宝,快点,干爹叫我们今日早到,哥哥为了来接你天不亮就起身了。”嗓音轻醇清越,如落盘珠玉。话里催促,语调却是慢慢悠悠的散漫,更似在故意逗弄另一人。 陈旧木门打开,有人从门里走出来。 清晨阳光穿透薄雾,立刻洒落在她身上,映照出她眉眼。 十一二岁少女,容貌清丽脱尘,一双清亮杏眸在阳光下不染光的热烈,淡漠幽静。 斜襟描边湖绿色长袖衣裤,一条白色腰带束住盈盈不足一握纤腰。 气质清冷。 抬眸挑眉时,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飒。 听到脚步声接近,阖目少年唇角翘起,侧头睁眼,眼里尽是盈盈笑意,“可让哥哥好等,上车,车厢屉子里有你爱吃的栗子糕。” 少女秀发亦用一条玉色丝带束起,绑成高马尾,跳上车时马尾轻荡,散出缕缕淡雅香气。 她越过少年往车厢钻时,曲指在少年额头敲了一记,嗓音如冷泉,清泠悦耳,“师弟。” 白彧抚了下被敲的地方,眼底笑意更浓,拖长音调,“是是是,师姐——坐稳,走了。驾!” 马车疾驰出村,黄土路扬了一路灰尘。 慢少女一步出来的仨少年,出门就吃了一鼻子灰,气得对着跑远的马车屁股怒骂,“白彧!明儿早课非收拾你!” 回应仨的,是远远传来的少年张扬大笑声。 隔壁院墙,鸟窝头倏地冒出来,三角眼恶狠狠盯着仨,哼哼冷笑,“今天早上没早课,你们这么早出门,想去哪啊?” 仨,“……” “今儿一个都甭想跑,跟老子上山抓蛇王!” 仨小子立刻鸟兽散,“毒爷爷,蛇王只有甜宝能抓!咱给你抓蛇孙子还行,这次就不陪您了,您先自个玩吧哈哈哈!” “臭小子!站住,你们完蛋了!等老子逮你们来!!” 对门霍家院门应声砰地打开,一道小身影抓着把木剑登登登跑出来,应是刚刚睡醒,头发都还没梳,乱糟糟搭在脑门上。 小娃娃瞪着眼左右张望,小木剑朝半空劈劈劈,奶凶奶凶叫唤,“我甜宝姐姐呢!白彧又来跟我抢姐姐!我要揍他!” 霍氏靠在院门口叉腰大笑,“不愧是我生的!有娘当年英姿了!” 一大一小身后,男子悦耳声线无奈至极,“娘子慎言,小麦穗,回来,把剑放下。” 毒不侵目不斜视撒腿就跑。 不然待会小麦穗就要抓他对战了。 这日子,真他娘是真鸡飞狗跳。 另边厢,马车出村后速度就慢了下来,驾驶平稳。 甜宝怀里捧着个小食盒,里头放着样式精致的栗子糕,先吃了两块她才开口说话,“干爹那里收到新消息?” 白彧听着后方吃东西的细微声响,嘴角轻扬,“应该是。这几年三大势力严格把守出入关口,依旧有人数次潜了进来,虽然没出大事,亦证明背后的人始终不死心。挺让人烦的。” “嗯。”是挺烦的。 尤其是那些人想杀的全是她在意的人。 甜宝抿掉指尖糕点碎屑,靠着车厢壁看向窗外,杏眸微眯,眸色幽暗。 “甜宝,在想什么?”少年声音又在外响起。 甜宝淡道,“在想怎么打回去。” “怎么打都行,算上我。” “自然要算。” 这句话换来少年愉悦笑声。 甜宝挑眉,隔着车帘子踢了他一脚。 外头笑声更大了。 内城数年如一日的乱。 进城后就能听到打斗声,吼声是从街头能传到街尾。 马车沿大道而行,最后拐入一条巷道,在望鹊楼后门停下。 从后门直上望鹊楼三楼,袅袅琴音入耳。 白彧一听就知道干爹心情不怎么美妙,弹的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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