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老头突然面色一整八卦兮兮,“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听到两耳朵八卦,东濮那边马上要打起来了,陵江龙元伤邶已经开始调兵了!嘿这东濮还真够硬气的,一点儿不带怕,跟咱当初预料的一样!” 白奎跟百晓风对视一眼,不见乐观,“东濮自是不怕,但是光凭几个小国也不敢贸然调兵,定是依仗南桑支持。这趟浑水南桑也搅在其中,如果南桑也出兵,势必要从大越借道……” 南桑位置在中原大陆最南端,地理位置三面临海,北境紧靠的就是大越。 南桑想要驱兵深入中原腹地,要么航海,否则只能跟大越借道。 可如此一来,大越也扯上麻烦。 不借道,得罪南桑及诸国。 借嘛,得罪东濮。 邦交关系跟人际关系不一样,他们这些江湖人可以率性而为快意恩仇,但是国朝决策却断不能任性。 尤其大越现在还没有任性的实力。 毒不侵看不懂他们脸色,不过对国朝大事也有自己的见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你们愁啥愁?这事儿一准难不倒魏离!来来,咱今儿在这里打个赌,小阿离会选择借道还是不借道,押注!” 百晓风挑眉,后背悠悠靠着椅背,看着小老头儿,“押注可以,你若输了当如何?” “老头会输?不可能!我要是输了以后反过来喊你们爷爷!” 老头拍着桌子放豪言,话音刚落,耳边一溜儿异口同声,“不借道!” 老头,“……” 看这阵仗,他必输无疑。 不过没关系,你爷爷啥时候都是你爷爷,过墙梯多的是。 老头弯起三角眼,“百晓风,你坐庄,爷爷押注不借道!” 百晓风刚翘起的唇角落下。 小的们,“噗!哈哈哈哈!” 白奎伏桌,长公主也笑得露了牙花。 因为老头太不要脸,赌是打不成了,众人笑了一场,没在茶楼多逗留,买单后迅速离城。 一行刚走没多久,就有官兵闻讯冲进茶楼,可惜来迟一步,到得那间包厢已是人去房空,茶桌上只留下一张纸。 纸上笔迹潦草不羁——孙子们,爷爷走也! 在纸的末端,还盖了他们边城府衙的大印章,可谓嚣张至极。 仲冬时节,河上气温比岸上要冷得多。 船舱里生了暖炉,把两侧舷窗关上,舱里暖意融融。 毒不侵戏弄了官兵后心情大好,支着头翘着二郎腿躺在暖炉旁哼小曲儿。 冰儿跟小麦穗坐在矮几旁一块孵虫茧,长公主在旁侧听苏家三个小子手舞足蹈讲故事,时而发出笑声。 舷窗下,两个气势相当的老男人对酒当歌相互背刺。 船舱不大,各人声音交汇,热闹得要掀翻舱顶。 白彧拉着甜宝坐到另一边舷窗下,屏蔽嘈杂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丝毫不受影响。 “借道的事你怎么看?”他问。 甜宝盘腿撑腮,淡道,“魏离不会借。”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借,但是大越不能因为别国纷争陷入两难。” “难什么。把水搅得更浑,待八国打完,也没精力及能力对付大越了。那时候的大越也不会是今日的大越。” 白彧学着少女盘腿撑腮,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了几分,适合说悄悄话,“甜宝,你真坏。” 甜宝嘴角抽了下,抬眸,“我有你坏?笑得挺好看,坏水全藏肚子里。” 以为她不知道么?他问她话的时候,心里早有主意了。 白彧笑倒,桃花眼亮得像载了两捧星光。 甜宝托着腮,静静看他笑到几时,杏眸幽静漆亮,通透得似能看穿人心。 相互对视的时间有点长。 “……”白彧强自坐直,耳根子爬上一股烫意,他轻咳清了下嗓子,“诸国调兵的事情道听途说不知真假,等下个码头停靠,我去找望鹊楼暗点确认消息。若消息是真,到时候咱再细商——” “你脸红什么?”对面,少女偏歪了脑袋,眼神带两分不解。 白彧,“……没红啊。” “红了。” “热的。” “继续说正事。” 白彧又不乐意了,把俊脸怼到少女眼前,认真道,“甜宝,其实你可以多问我两次。” 甜宝皱眉,一巴掌把他脑袋扣到甲板,“反复无常。” “……”少爷真他娘冤枉! 离了边城行半日,进入赤水河域,便是大越境内了。 入境后停靠第一个码头,白彧立刻上岸去接消息,白奎有些坐不住,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大越府城码头民生景象热闹,偌大码头人来人往,处处是堆叠如山的货物。 “儿子,暗点在哪儿?远不远?”屁颠屁颠跟在儿子身后,白奎赔着笑脸说话。 白彧扭头瞥他一眼,“不躲了?” “躲?儿子,这真是天大的误会!爹怎么会躲你?这不第一回跟你们同行嘛,爹是太激动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认识你不是一年两年,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都知道,还装?不承认是吧?好,我问你,去西陵做什么生意?” 白奎这可就不怕了,关于这件事他打了一路草稿,就等儿子再问的时候信口拈来,“瓷器生意!” “对方是谁?” “都安城孟员外孟远怀!” “全部谈妥了?” “妥妥的!” “我娘没生你气?” “她高兴还来不及——” 四目相对,码头广场上多了座石雕。 第448章 不怪爹娘 码头四处无遮挡,刮起的冬风恁是大,吹得人瑟瑟发抖。 周围人来人往依旧嘈杂,白奎的世界却异常安静,静得让他腿抖心慌。 这种老子被儿子压制的感觉,往前数二十二年他每每品来都是极为窝心自豪的。 但是绝对不包括今天。 “儿子,你诓你老子呢?”他无比震惊。 白彧挑起桃花眼,眼尾笑纹也能让人心慌,“哪句话诓你了?” “你这种行为放在生意场上,用一个字形容叫‘诈’。” “这不是你教的么?” “不可能,老子一生光明磊落!” “脸皮厚得能磨刀了。”白彧撇唇哼了声,继续往码头外走,后头即刻有脚步声自动跟上。 “儿子,你听我解释,这回真解释!” “甭解释了,反正也瞒了二十二年,不差瞒一辈子。” 白奎告饶,“你这性子,真是比你娘还难哄。” 叹了声,白奎放低了声音,“儿子,爹知道你打小主意大,人鬼精得不行,但是这件事你别怪你娘,她是有苦衷的。彧儿,她比任何人都爱你疼你。” 白彧没说话。 饶是城府深如白奎,此时也拿不准儿子到底在想什么。 出了码头,满耳喧嚣立刻消减大半。 耳根子清静了,人却没轻松多少,白奎瞅着在前头一直闷头走路的青年,神色复杂难辨。 “儿子,真生气了?儿子?”将心头苦涩压下,白奎挤出笑脸再次追上去,将几番斟酌的话说出来,“儿子啊,你不高兴,心里有火,你冲爹发。爹就求你有个事儿,别怨你娘,成不成?她这些年,过得远比你以为的要苦得多。” 青年终于开口,两个字,“你呢?” 白奎一怔,“什么?” “你不苦?” “……”白奎眼尾瞬间氤红,嘴里泛开咸味,脸上笑容却真切起来,他上前长臂一探,搭着儿子肩膀,“爹不苦!有你陪着呢!爹只要看见你,什么苦都没了!” “臭老头,又玩花花肠子,怀柔苦情,有完没完?”白彧顿了下,侧头认真看着身边的人,视线在那张明显有了皱纹的脸上滑过,“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抑或以后,我都没有也不会怨你们怪你们,老头,这二十二年我过得很开心,很快乐。” “那是,你娘没办法陪你,爹是连着她那一份,加倍的可着你疼,要不然你能打小就当小霸王?”得了儿子准话,男人一高兴就开始得意忘形。 冷不丁鬓角一疼。 回过神来时眼前多了根白头发,儿子从他发鬓揪下来的。 不孝子把那根白头发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诉他,“一把年纪了,在外稳重点。心眼玩太多,净长的白头发!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老男人!” 白奎,“……” 这要不是他儿子,他一巴掌呼死他! 把那根白头发小心放进衣襟,白彧看着前方,嘴角翘起些许。 他不怪爹娘。 诚如所言,从小到大爹给了他双倍的爱,从不曾让他缺过什么短过什么。 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 所以他从来不羡慕别人有娘他没有,因为爹把能给他的一切全给他了。 二十二年人生回想起来,全是纵情恣意,他真的没吃过一点苦。 在他身后,有两个人把所有的苦全扛了,他才能活成今日的白彧。 怨?怪?他是最没资格这样做的人。 “儿子,待会顺便问问有没有西陵那边的消息,那天被你打了个猝手不及,爹一点准备没有,买的点心还得托你二姨带去给你娘……好不容易相见,结果走的时候连声告别都没机会说,兔崽子……”事情解释清楚了,父子俩也说开了,白奎再提要求无所畏惧。 白彧笑睨他,“白城主素日里的精明劲儿跑哪儿了?我既已知道真相,你以后想去西陵,谁还拦着你不成?” “那不行,我多出现一次,你娘危险就多一分。不见是最好的,再说你爹是谁?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爹熬得起!” “我不是三岁小儿,别人想害我没那么容易,你们实在用不着再那么小心翼翼。不过既然爹熬得起,行,熬着吧。” 白奎又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既然如此,他也不是非得熬着。 有空的时候,给媳妇当暗探去也不是不行。 反正儿子外向,一年里大半年不着家,他闲着也是闲着。 “儿子,等你做了苏家上门女婿,爹就能跟你娘成双成对了,加把劲!” 儿子脚下一个趔趄,惹来男人畅声大笑。 父子俩取了消息回到船上,一来一回不过一个多时辰。 船舱里依旧热闹,小子姑娘们总有花不完的精力,加上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一刻不得消停。 “怎么样?消息是不是真的?真要打起来了?”老头蹲在旁,跟老母鸡抱窝似的,替两个小姑娘接力孵虫茧,说话的时候不敢扭头,只把眼珠子斜过来。 “嗯。”白彧径直走到矮几旁坐下,唇角挑起笑得古怪,“有人迫不及待,不等我们出手,亲自把水搅得更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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