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不动,蹲在那儿。前头的人已经走远了,周身一切都已经安静下来。静到连自己呼气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渐渐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停到她面前。 她抬头去望,就是一双靴子。沿着素色的袍服往上看。就见到元澈垂目看着自己。 他垂眼静静的看她,脚步换了个方向,瞧着像是要走开。 明棠一改方才要死不活的样子,飞快抓住他的手。 她不记得他那只手给她揉过脚来着,当时他掌心贴着自己的脚底,那触感还在她脑子里留了点。现在拿手握住,好像和脚底上感觉到的不太一样。 他脸上生的很精致,但是手掌却全是男人的粗犷,指腹和掌心全都是一层老茧。看着像是使用长槊等兵器留下来的。 这老茧在他那张清美的容貌之外,添了几丝看不见的肃杀。 “府君!”她喘着气,两眼红着,嗷的一下就哭出来了,“府君你要救我,” 刚才元澈那样,很像她在宫里见多了的事不关己的冷漠。虽然元澈在元徵面前应下来了,但现在元徵又不在,就算不尽心不管她也没人知道。 明棠在宫里见多了。 她看的清楚,自己是元徵强行塞给他照顾的,当着人面,没有办法答应了,现在元徵人都走了,那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 既然如此,脸就不能要。 这是她在宫廷里练出来的法门,有时候脸皮这东西就是个累赘,不要了,反而天下无敌。 但这些出身天潢贵胄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脸上的一层皮就是天大的事。 “府君要救我。” 她浑身无力,哭出来也是梨花带雨,“我只有府君可以依靠了,府君不可以丢下我不管!” 她哭起来差点没一头扎在他身上。 元澈没料到她会熊抱过来,当即空余出来的那只手就要推她,结果手才推出去,还没有碰到她的头发丝,那嘤嘤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身上一重,整个人已经完全倒他身上了。 元澈一看,见着她双目紧闭,竟然是半晕过去了。 他把人推开,整个人软绵绵的就往后倒。 元澈答应的不甘不愿,见人要倒下去,到底是一把拉回来。 明棠恍惚里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抱起来了,以打横的姿态。这种姿势来两辈子加在一起,都还是头回。她想要睁开眼睛好好感受一番,脖子才费劲的扬起来,又噗通倒回去了。 候在庄子内的老仆见着元澈回来,手臂里还抱着个人,吓得连忙道,“郎主,这是怎么了?” 怀里的人对他来说没什么重量,抱得极稳。 他没有回答老仆的话,只是吩咐去准备热水。 明棠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床榻上。 他看着她额头上的冷汗,用热水把帕子浸透绞干擦拭了一下。照顾人对于元澈来说还是个稀奇事,下手的力气还不如下针那般掌控得当。 两下下去,就把额头那儿给擦的通红。 “府君,我是不是救不活了?” 明棠睁开眼,就见着元澈正低头盯着她。 病中的人格外敏感脆弱,惶惶如惊弓之鸟。半点蛛丝马迹都能变成要命的事。 “你说话声量不小,中气很足,应当不至于救不活。” 元澈垂眼看她,她脸上通红,手指在额头上轻轻触碰都能感受到那股滚热。 他让老仆取来针包,取出里头的长针,捏住她的手指,对准左手手指指甲盖下的穴位就扎。 还没扎下去,元澈就感觉掌中的手不住的往后缩。 “若是你想要就这么活活烧死的话,你大可再往后缩。” 元澈话语冰凉,“我再提醒你一句,高热烧死,可不是两眼一闭就完事。辗转好几日才能断气。要是运气再不好一点,直接烧成傻子。那时才是求死不能。” 明棠听着不动了,她不想死也不想变傻子,就是对又挨针这个事怕。他下手果断,可也不管她痛不痛。 他感觉到她不再乱动了,手中长针刺入穴道,一刺一拔,暗红的血就从小小的针眼里流淌出来。 老仆准备了一个木盆,放在卧榻下。元澈把她的手放到边上,血落到水盆里化开。 他扎完了一只,又换另外一只。 明棠两只手都挨了针,往外淌血。 她泪眼朦胧的看他,凄凄楚楚,“这样就没事了?” 那双眼睛望人的时候,满是水光,像是惶恐不安的幼鹿,动人心弦。 元澈对上那双眼睛,眉头微蹙,又展开,“当然不是。” 明棠才张口,又听他说,“不过热退了,至少性命无虞了。” 明棠听后浑身上下松懈下来,然而还没过小会,她又两手捂住脸哭起来。 元澈正要到屋外,被她叫住。 只见着她放下那两只还带着血迹的手,语出惊人,“我能抱抱你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一天~~
第16章 信任 明棠提着淌血的两只手爪,就往元澈伸出去。 元澈原本坐在床边,冷不防她这么一下,慌忙起身。他迅速向后退了半丈,如同遭遇恶霸掠夺的少女,满脸警惕的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明棠嘤了两声,比方才还要伤心欲绝,“好疼。” 元澈扎她的几下,下手极狠,银针扎人最多有那么点点的血,但她两只手黑血横流,就知道他下的手有多重。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痛得她眼泪直流。 以前听人说十指连心,她嗤之以鼻。现在被刺过的指头那真的是痛得钻心。 病了的人,格外的脆弱。容易东想瞎想。尤其明棠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半熟不熟的元澈在跟前。顿时整个人都感觉哗啦啦的往下掉。 她好不可以的当着元澈这个陌生男人的面抽泣。刚开始还是小声抽泣,再后来便是放开嗓子哭了。 元澈和女子打得交道不多,对着如此情形,一时间没能及时处置。等到反应过来,她已经哭的不可收拾,想要妥善处置都已经晚了。 元澈见过发高热的人,几乎都是无精打采,往卧榻上一躺,除了昏睡就是昏睡,连进食都难。可她嗓音响亮,比他都还要有精神。 元澈颇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外面的老仆这个时候进来,手里提着已经在灶台里烧好的炭火。 一进来便是听到明棠伤心至极的哭声。 平常妇人哭的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听在耳里只觉得烦心和聒噪,但她听着只有一股浓郁的伤心。 老仆忍不住往卧榻上的少女看过去,只见着她两手上血迹,坐在那儿哭的鼻头发红。他又去看元澈。 “郎主,这……?” 老仆在任城王家伺候了一辈子,元澈也是他看大的。主仆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元澈转头过去,和老仆双目对上,正好见到老仆眼底里的疑问。 是不是把人给怎么样了? 老仆眼里的意思看得元澈心口发闷。 元澈摇摇头,让老仆到外面去。 等老仆走后,元澈见她还是没有半点止住的意思,忍不住道,“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已经没有别人了。不必再哭了。” 结果这番话说完,她哭的更厉害了。哭声淅淅沥沥,和春日的细雨。 元澈蹙眉,对此竟然有些无能为力。对于朝堂的人情往来,甚至于宣平殿里的皇太后,他都能应付的妥当,但此时此刻,他的八面玲珑完全派不上用场。 她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他说什么都不管用。 元澈想离开,可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也不好。 过了好会,元澈往前走近了两步,“你别哭了。哭多了会伤眼。” “我知道,你不想管我。” 元澈的确不太想插手她的事,毕竟她是宫中女官,看着天子对她的亲昵。日后极有可能要册封为嫔御。他平常就不亲近女子,对于这种要成为内命妇的女子更是避之不及。奈何天子临走,强硬的把人留在这,就算原本不想管,也要出手。 “董娘子想多了。陛下既然将你留在这。于情于理,我也不可能将你弃之不顾。” 哄人的话语他没怎么说过,尤其还是对女子说的。话语说出来,让他止不住的别扭。 见她哭声渐渐转低,这话像是起了作用,他正要松口气。谁知她又哭起来。只是这次和方才不同,她没有哭出声,双肩细细的抖动着。 冬日里的衣袍格外厚重,倒是把她衬得格外的瘦弱。 元澈叹口气,他重新坐到了床榻上,无奈道,“别哭了。” 见她双肩颤抖不止,元澈越发的无力,“我也不会不管你。” 明棠把捂住眼睛的手拿下来。她哭了已经有小会,两眼红彤彤的。这模样看着像兔子。 再加上她虚弱无力的姿态,更是越发的像了。 “我就是害怕。”她哭声停了,但是忍不住哽咽,说话都连不成句子。“不是想要轻薄你。” “我进宫这么久,还没有和这次一样,谁都不在我身边。” 生病的人脆弱,孤零零的一个。就生出了些想要从旁人身上汲取些许安慰的想法。 她又抬起红彤彤的眼,眼里的泪水要落不落,全都在眼里,成了两汪水光。 元澈听了,颇有些哭笑不得。宫里能上她这位置的,几乎全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更有百般手段。哪里和她现在这样,和个孩子似的。 他和那双饱含泪水的双眼对视,她双眼干净到轻而易举的看到底。只是那片眼底之下,似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 元澈没有说话,明棠也不尴尬,她胡乱的抹抹脸。 “董娘子这般不好,”元澈见她这般随意,出声提醒,“人前不当这样。尤其在男子面前。防人之心不可无。” 明棠看过来,“放心吧,我没有将府君当做外面那些居心叵测的男人。” 元澈难得脸上一僵。 她望见他脸上的僵硬,迷迷蒙蒙的看他。 元澈扶额,他之前看这个董美人和天子你来我往的,没想到性子却是这么的出人意料。 没将他当做外面的男人,这话亲切里透着一股诡异。 他从嗓子里挤出了两声笑,“如此,真是谢谢董娘子了。” “不用谢。”明棠哭的脑子都晕乎乎的。 手指上挨的那几针有了作用,头没有那么难受了。只是更深的疲倦翻涌了上来。 元澈只觉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他见着她强撑着眼皮,满脸疲倦。 “董娘子好好休息。等董娘子睡醒,我会让阿陈将膳食送来。” 明棠点点头,等面前的人才走,她就一头躺在卧榻上。 元澈走出房门,就见到老仆站在门口。 老仆正急着往门内张望,原本合上的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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