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等了小会,见着他头上的被子遮掩的严严实实,“大王怎么了?这个天很热,闷久了可是要生汗疹的,到时候一疹接着一疹,身上的酒疹退了,还有一层汗疹。那岂不是糟糕?” 她说话,要是有心起来,句句能戳人肺管子。 这话才说出来不久,原本遮的严严实实的被子终于被里头的人给拉了下来,露出双眼睛。 “你方才是在笑我,是不是?” 元澈盯着她问。 话语里全是一股子幽怨,可没有半点平日里示于外的稳重。 明棠哪里能认,嫌弃是嫌弃过的。就算长得再好看的人,也经不起又是吐又是满身酒味。不过笑那是没有的。 明棠斩钉截铁的说没有,把话丢给他,“大王觉得我笑你没有?” 不等元澈答话,她坐在那儿很是不解,“今日来道贺的那些府君们,难道不知道大王的这个毛病么?怎么还能劝酒?” 她又看他,“还有大王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怎么还喝那么多?” 元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酒喝的太多,以至于脑子里都晕陶陶的,竟然真的就顺着她的话撇开了之前的话题。 “就算知道,他们也不见得就会照应我。我封王爵,算是快的了。不是近支宗室,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封公又封王。足以叫人眼红了。” “他们还会眼红啊?”明棠故作惊讶,“我还以为朝堂上和宫里不一样。原来也会恨人有笑人无啊。” 元澈听得直笑,“都是人,没什么不同。” 他动了两下,“所以他们知道不知道,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而我日后还要和他们来往,他们敬的酒,我也得喝。” “不过还好三郎还有杨芸给我挡了不少酒,要不然我如今怕是人事不省了。” 明棠点点头,“郎君那儿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照看,我现在去瞧瞧?” 她说着就要起身,元澈道,“我回来的时候,特意令人送三郎回去的。” 所以那边早就有人看着了? 这个天里,明棠也不想来来回回的跑。听到元澈这么说,她就坐了回去。 “你在宫里难道也经常做这些事么?” 元澈问。 眼前的人和他不同,她红润且极其康健,看他的双目里都是浅浅的光。她平和的看着他,她没有他那些过往,也没有他那些隐秘的伤痛。像是明媚的光落了进来。 他急迫的想要和她说话,不管什么都好。好像这样,就能从她身上汲取到他没有过的能量。 明棠摇头,“我最多就是给陛下梳梳头,或者整理着装。” “那你怎么……” 明棠笑了,“在姊姊做贵人之前,我曾经在掖庭做过几年的宫婢。宫婢可没有人伺候,自然会这些了。” 元澈沉默小会,“很苦么?” 这话出口,他才发现不妥当。掖庭宫婢的日子自然好过不到哪里去。这是显而易见的。 面前人却没半点悲苦的神色,她只是点了点头,“是很苦,不过都过去了。” “最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往后呀,只会越来越好。” 元澈听她话语里的那股期盼,
第65章 第 65 章 元澈看着她, “我听说你原来也是出身士族,一朝沦为宫婢,真能心里毫无怨恨?”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尖锐, “我不信。” 他幼年丧父,记得那日父亲清晨入宫的时候, 还亲自问过他的学业。叮嘱他一定要勤学。然而到了晚上, 宫中黄门送出来的,就是父亲暴死于宫中的消息。 和消息一块送出来的是盖着白布的尸身,他那时候掀开上面的白布, 惨白到发青的面色,还有唇边尚未擦拭干净的黑血, 他哪怕到了如今都还记着。 之后随着父亲身死,他们全家想要给父亲讨一个公道,却饱受讥笑。 那些曾经遭受过的苦痛嘲讽白眼,他统统都忘不掉,随着时光化作了积年的恨, 压在了心底,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恨意于宁静的夜色里翻涌上来, 化作他最锋利的刀。 这张温和的表皮下, 汹涌的是无尽的恨意, 还有彻底的反叛。 那些恨,激励他在逆境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半分。同样也无时无刻的折磨他。 汹涌的恨成了浓烈的杀戮欲望, 他将这些欲望压在心底, 与年幼时候, 父亲那张灰白的脸一道成了夜里凌迟他的刀。 而她却能这么高高兴兴, 毫无半点隔阂的活下去。似乎她遭受过的那些变故屈辱全都不值一提。 他日日夜夜遭受的那些折磨,她半点也没有承受过。每日都是过着自己的快活日子。 “你说的那些话,我半点都不信。” 明棠感叹他身体是真好。 都成这样了,还有余力和她发脾气。 明棠是不知道他这脾气是从何而来,不过对病人,只要别太过分了,她还是很愿意包容。当然要是真发脾气发过了,她也有办法去治他。 明棠哦了一声,半点都不把他那两句充斥着无尽恶意的话放在心上,“那就不要相信吧。” 元澈被她这话倒噎一口气,原本准备好的,许多尖锐刻薄的话,对着她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她挥挥手,就轻而易举的把他的那些招数,全都四两拨千斤的全都化开了。 “照着大王所想,我应该怎么样?” 明棠转身去翻弄手边的柜子,打算寻出点膏药给他擦上。他那一身的疹子,看着伤眼,干脆给弄点药膏涂上,免得继续荼毒自己的双眼。 她拉出一个小抽屉,在里头寻到了一只玉瓶,打开了仔细嗅嗅,是一股清凉的药草味。她拿过来,坐到元澈面前。 “大王还能动吗?” “劳烦你了。” 元澈道。 明棠原本打算叫他自己来,没想到他毫不客气的来这一句。 现如今他人喝多了,又在发病,明棠也不和他计较,低头就给他上药。 她指尖勾出一点径直点到了他脸颊上那些坟起的皮疹上。 这个天里,她的指尖带着些许体温,和药膏一道落到了他的身上。 元澈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春雨笼罩,细绵的雨滴,轻轻飘打在他的肌肤上,落到他的心里。 她体温很充沛,在这个天里,指尖上还带着些许体温,透过那薄薄的药膏,沁入他的肌肤。 明棠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药膏对症不对症,但是夏日里,人多少都会起备些治疗蚊虫叮咬的药膏。 都是消肿止痒的功效,用在这儿估摸也是一样。 “大王是不是觉得我应当嚎啕大哭,满地打滚?” 明棠给他上药,眼神颇有几分看白痴。 “折磨自己的事,我可不做。”明棠的手指落到了他脖颈上。他身上的疹子,一片连着一片。他的俊美容貌也要变得模糊不清。 明棠对着他,清心寡欲,感觉自己简直能得道飞升。半点旖旎心思也没有。 她指尖划过他脖颈,这地方自己触碰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外人触碰触感格外敏锐。明棠听到他轻轻的倒吸气。 明棠安抚的笑,“痒得厉害?发作的时候是这样,忍一忍,涂了药之后能好多了。” “现在肯定难受,涂这个压一压,要是运气好,睡一觉明日醒来,说不定就能好上大半。” 当然要是运气不好,明天照样浑身上下红彤彤一片。 明棠随意擦了两下,把手里的药瓶要给他自己。能擦的地方她都已经擦过了,至于其他的,她还真不好动手。 又不是什么危急性命的病,脖子还好,脖子以下就算了。 元澈接过来,明棠道,“这个毛病是没办法医治的,之后还是得靠大王自己了。” 她撑着脸感叹,“看来男人嫉妒心上来,是真的可怕多了。不知道的还好说,知道的,还要给灌酒,就太可恨了。只可惜我不能救大王一把。” 元澈听了来了兴致,他看向明棠,“你打算如何救我?” 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料到元澈竟然还真的问了。 明棠信口胡诌,“我给他们酒水里下泻药。” “他们自己都泄得两腿走不动道了,哪里来的力气灌酒。” 元澈嗤笑,“然后回头又得罪人?” 明棠才不在乎,反正她又不会真的为了元澈去给人下泻药,嘴上随便说说啦,“所以我是为了大王,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么一说,元澈不由得笑,“真正的办法便是,置于他们之上。” 他手掌伸出,五指伸开,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面前握紧。 “这才是根本的办法。” 话语平淡,其下却是不一般的野心。 明棠笑笑,“那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应当不会远了。” 元澈多看她几眼,她虽然有几分油嘴滑舌,但嘴上的本事比起他见过的那些人,算不上厉害。可听在心里就是高兴。 这便是其他人做不到的了。 突然明棠想起了自己来此的本意,“我都忘记了。” 元澈见着她急急忙忙的拿出一个锦盒来,“我原本是来给大王贺喜的,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明棠把手里的那只锦盒呈送给他,“恭贺大王。” 元澈接了来,“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叫我府君就好。” 明棠说不行,“之前大王是公,所以我才称呼府君的。现如今大王已经是清河王,无论如何,都该称呼为大王。” “称呼府君就好。”元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望着她,“其他的就不用了。” 明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来祝贺的宾客不知道是不是见好就收,不把主人折腾厉害了。天都还没全黑就已经散了。 洛阳里其他宗室,宴请宾客,妖童媛女,葡萄美酒,不闹上个彻夜都不算完。 只能说这位的行事和其他人都不同。不过也好在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没有受太多的折腾。 这酒要是喝的更多,她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好好的坐在这。 明棠看向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外面窸窸窣窣的有了声响。估摸是之前忙的不可开交的家仆,这时候终于腾出手来,好来照顾主人了。 明棠松了口气,见到自己送上去的锦盒被元澈盖在袖子下。起身打算离开。 “就走了?” 这话不是他应当说的,或许是因为此刻病弱,连带着心性也开始飘忽不定。说话也出乎自己的意料。 元澈懊恼的很,可又来看她。 明棠看了看外面,见着外面有两个身影从灯火里照出。 她点头,“已经有人来照顾大王,既然如此,我就不该留在这了。” 元澈见她起身,垂在袖中的手动了下,意图抓住随着她起身而拖动的广袖。 他到底是有所顾虑,手指在袖中颤动,却最终没有真的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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