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没想到长女会这么说,原本还以为她至少会选一个的,毕竟她也只有这两条路可走。而且这两条路中,左家的补偿是最好的,正常人都会选这个。 但长平侯不知道,他这女儿现在都不稀罕这些,甚至对自己嫁不嫁人都无所谓。 静安郡主生气地一拍桌子,“你胡说什么?两个都不选,那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褚映玉平静地迎向她的怒气,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呗,这样世人也能赞我一声品性高洁。” 上辈子她被人骂过卑鄙无耻,骂过冷酷无情,还真没人赞过她一声品性高洁。 或许可以试试。 静安郡主真的生气了,气得破口大骂,“做什么姑子?你可知道姑子是怎么样的?哪家要是出了一个做姑子的姑娘,你知道外人会怎么看?你难道要让惜玉和瑾玉以后都抬不起头?你怎会如此恶毒?!” 褚映玉面无表情地想,哦,还有一个恶毒呢。 果然品性高洁这东西和她无关。 “那又如何?”褚映玉继续笑,笑得冷冰冰的,“母亲,我都要当姑子了,届时斩断红尘,惜玉和瑾玉和我也没关系,他们如何,我又何必在意呢?” “……” 长平侯夫妻俩没想到会听到她说这种话,纷纷瞪大眼睛。 这一刻,夫妻俩都有种女儿是不是被鬼附身的想法,否则好好的一个孝顺的孩子,怎会变成这样? 静安郡主终于气疯,站起身一巴掌打过去。 哪知褚映玉微微偏身,那巴掌擦着她的脸而过,虽然没打中她,但修剪得尖锐的指甲刮过她的脸,瞬间血就迸出来。 看到她脸上出现一道半个手指那么长的伤痕,长平侯吓了一跳,赶紧叫道:“快叫大夫过来!” 静安郡主也吓到了。 她没想过要伤她的脸,姑娘家的脸何等重要,就算她再不喜这女儿,也不至于想让她毁容。 大夫来得很快,看到褚映玉脸上的伤,不禁暗暗摇头,识趣地没有多问,取了一瓶膏药,让丫鬟抹到伤口上。 “大夫,会不会留疤?”长平侯担心地问。 大夫道:“幸好伤得不算深,这膏药有止血去疤的功效,我再开些药配着吃,尽量不让留疤。” 长平侯这才松了口气。 等大夫离开,长平侯夫妻俩已无怒气,只觉得十分疲惫。 长平侯叹了一声,说道:“映玉,我们是不可能让你去当姑子的,而且你不知道,那些姑子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当姑子……” 他有些难以启齿。 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并不知道,其实前朝时,姑子也是某种不好的称呼。 听说有些姑子庙专门做皮肉生意,导致世人提起姑子时,就想到那些事。 大周朝建立后,很多姑子庙虽然被拆除了,但有些姑子庙为了生存,暗地里仍是做这些生意。 虽说很多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家庙,家庙倒是没有这些脏污之事,可家庙也不是那么好待的,素来是用来磋磨那些犯了事的女子。 一个年轻的姑娘去了那里,如何能熬过一辈子? 长平侯还不至于如此狠心对自己的女儿。 静安郡主也平静下来,比起丈夫的难以启齿,她倒是不介意将外界残酷的一面告诉她,最好能吓唬住她,省得这女儿太有主意,一点也不乖顺。 褚映玉果然脸色变了变。 她不禁想到被送到姑子庙里的谢清婉。 见她被吓到,静安郡主有几分满意,又道:“我们是不会让你去姑子庙的,你只有两个选择,选一个罢。” 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作为父母,他们完全可以替她决定,然后将她关起来,直到出嫁。 只是比起这个,还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比较省心。 褚映玉沉默片刻,说道:“我选左家的补偿。” 长平侯夫妻俩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那好。”长平侯转头对妻子吩咐道,“阿蓉,明儿你让人去靖国公府,告诉岳父和舅兄,让他们抽个时间来府里商议退婚之事。” 静安郡主点点头。 等夫妻俩离开,褚映玉默默地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 寄春进来,看到她脸颊上的伤痕,眼泪落了下来。 “哭什么?”褚映玉回过神,笑了笑,“不用这样,其实我挺好的,左家的补偿很丰厚,还补偿我一桩姻缘,我也不算吃亏。” 寄春哭道:“哪里不吃亏?那左五郎是个粗人,哪里能比得上表少爷?” 大周虽不至于重文轻武,但时下的审美,还是以斯文清雅为主,姑娘家更喜欢那些清贵的世家公子,而不是耍刀弄枪、没什么讲究的武夫。 褚映玉拍了拍丫鬟的手,暗忖就算她作出选择,还有一个七皇子呢。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仍坚持要娶褚家的姑娘,若是的话,她怎么选择都是没用的。 若他放弃…… 其实左家也不错,听说家风正,那左五郎的武功很好,记得上辈子,他曾在某次秋猎时夺得第一,只要不死在战场,也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男儿郎。 ** 陆玄愔回到府时,已经是三更半夜。 最近他领了西郊大营练兵的差事,每天都忙到很晚,回府的时间也是一天比一天晚。 刚进府,便见苏媃迎过来。 “殿下。”苏媃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左家那边想要补偿褚姑娘,说将左五郎赔给褚姑娘,让左五郎与褚姑娘定亲。” 她将长平侯府发生的事详细的汇禀给主子,同时说起褚映玉脸上受伤的事,“……褚姑娘最后同意了。” 陆玄愔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 周围的人纷纷低下头,绷紧身体。 夜色静谧,呼啸的北风穿堂而过,外头一片冰天雪地,似乎连呼进去的空气都带着极致的寒意,身体几近发麻。 好半晌,陆玄愔的声音响起,“动手。” 苏媃神色一顿。 宁福儿小心地问:“殿下,是要揭穿褚二姑娘和荣亲王世子私会的事?” 陆玄愔冷冷地看他。 宁福儿明白了。 他们殿下当宝一般重视的姑娘,却被长平侯夫妻当草般磋磨,甚至还伤了她的脸,主子生气,那就别怪他让他们不好过。 长平侯夫妻俩疼爱小女儿和小儿子,要是褚惜玉出事,只怕夫妻俩都会急上火,哪里还有时间去逼大女儿选择什么?
第26章 退婚 翌日, 陆玄愔没有去西郊大营,而是进宫一趟。 他先去御书房,向元康帝禀明这段时间练兵的情况, 并提出一些关于如何改革京畿五营某些浮夸风的建议。 这些建议都写在折子中。 元康帝看完他的折子,面露满意之色, 说道:“不错。” 先帝在位时, 京畿五营的情况便有些不好, 后来元康帝上位,虽有心改革,但当时北疆、西北战事频发,南蛮那边也蠢蠢欲动,到底腾不出手来整治。 后来先太子身损, 几位年长的皇子斗得厉害, 元康帝更是有心无力。 直到此番七皇子陆玄愔回来,元康帝便想让这个手腕强硬的儿子来试一试。 谈完正事, 元康帝突然说道:“玄愔, 你回京也有些时日, 你的婚事是不是也该考虑了?不若明儿朕为你和褚家姑娘赐婚, 让钦天监合个吉利日子成婚罢?” 陆玄愔神色未变,只道:“不急。” “如何不急?”元康帝惊讶地说, 心里十分纳闷。 自从陆玄愔从北疆回来,太后就和他提过好几次, 让他为陆玄愔和长平侯府的姑娘赐婚。元康帝也不想唯一的嫡子老大不小, 府里还没个皇子妃, 怕外头的人怀疑他有隐疾。 哪知道上个月时,他和儿子提这事,陆玄愔居然拒绝了, 用的理由也是不急。 当时元康帝还以为他刚回京,需要适应 可这都两三个月了,难道还没适应? 陆玄愔却是不语,神色冷淡地立于案前,无动于衷。 元康帝怜惜他有口疾,见他不说话,也不恼,反而一个劲地盯着他,径自猜测,“莫不是近日差事太多,腾不出空来?” 陆玄愔摇头,仍是不肯开口。 他的沉默寡言不仅是在外头,就算在君父面前也是一样,大伙儿都已经习惯了。 元康帝猜来猜去,也猜不出自己这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最后只能无奈道:“算了,你何时想成婚,便来找朕,朕给你们赐婚。不过最迟到年底,不能再拖,否则朕直接给你赐婚。” 先太子去后,陆玄愔是他唯一的嫡子,而且十分能干,元康帝是极为宠爱的。 像赐婚这种事,他若是不愿意,元康帝也不好勉强他。 陆玄愔自是应了一声好。 不用到年底,下个月应该就能有个结果了。 离开御书房,陆玄愔接着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的年事已高,不过她的身体仍是十分硬朗,头发白得差不多,看着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她也是个性子宽和的,宫里的小辈们都很喜欢她。 难得见到七皇子,太后十分高兴,拉着他虚寒问暖,又让他好好保重身体。 说到最后,难免说起他的婚事。 “改明儿哀家叫你父皇过来,让他给你和褚家姑娘赐婚,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个皇子妃照顾你。” 陆玄愔道:“不急。” “哎哟,怎能不急?”太后笑道,“你不成亲,八皇子和九皇子也不好找皇子妃,前阵儿敏妃、淑妃都找哀家说这事,要不是哀家拦着,她们还要去闹皇后……” 陆玄愔的神色微冷,语带愧疚,“祖母……” 太后拍拍他的手,看他愧疚的模样,也舍不得逼他,慈爱地说:“不管如何,哀家还是希望你过得好,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要一个人孤伶伶的,就像玄泽,太子妃还没过门,他就……” 说到这里,太后别开脸,用帕子试了试眼角。 先太子陆玄泽,当年薨殁时不过二十岁,已经定下太子妃,再过半年就要成亲。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痛苦,太后和皇后、圣人皆悲痛欲绝。 如今提起先太子,太后依然难免伤怀。 陆玄愔握住她的手,“祖母,莫要、伤心。” 听到他的宽慰,太后又拭了拭眼泪,勉强笑道:“嗯,哀家不伤心,只要咱们小七好好的便行。” 接着又问他什么时候愿意成亲。 太后也知道陆玄愔不让圣人赐婚的事,难免有些狐疑。 可惜陆玄愔就是个闷葫芦,加上生来有口疾,就算是他们这些亲人,也很难能从他这里多听几个字,让他们着实无奈,又不好逼他。 太后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吩咐他去坤宁宫看看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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