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愔不动声色地问:“梦什么?” 他问她梦到了什么。 褚映玉身体一僵,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就和王爷梦到的一样,我妹妹惜玉在婚前失踪,爹娘怕婚礼上没有新娘子,婚礼无法顺利进行,会让你成为笑柄,得罪圣人、皇后和太后,所以就押着我上花轿……” 听到这话,他的神色有几分不愉。 褚映玉继续说:“成亲当晚,王爷您掀开盖头,发现新娘子换了人,你很是生气……” “没生气。”陆玄愔赶紧说。 他确实没生气,清楚地感觉到梦里的“自己”当时的心情,新娘是哪个他并不在意,既然是她嫁过来,那他的皇子妃就是她。 甚至在圣人和太后生气时,也是他作主要将她留下的。 他非常庆幸自己当时这么决定。 褚映玉怅然地道:“您是没生气,只是也没在意。” 陆玄愔无话可说。 她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难得见他被噎住,却并不觉得高兴,只是为上辈子的自己心疼。 “翌日进宫请安时,我爹娘已经提前一步进宫,向圣人请罪,说我自己上花轿,贪慕虚荣……”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很淡,像是千帆过尽早已看开,已经不在意了。 只是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陆玄愔搂着她的腰的手徒然收紧,让她觉得有些疼,不由看向他。 他明明心疼她的,却忍不住问:“你不愿……嫁我?” 褚映玉觉得好笑,是真的笑了,也不怕得罪他,冷静地说:“王爷,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你,虽然曾见过你,但每一次见你时,你都是以褚惜玉未婚夫的身份出现,你觉得我会愿意嫁给自己的妹夫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厉。 只是她的嗓音天生软和,就算厉色也不明显,唯有那双眼睛闪耀着熠熠的光亮。 陆玄愔低头认错,“抱歉。” 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到,如果没有前世的替嫁,他们不会有交集,或许她会嫁给孟瑜山,或者是左五郎,绝对不会是自己。 两人将来只会是妹夫和妻姐的关系,形同陌路。 每每想到此,他心里就生出一股酸涩,整颗心变得空洞洞的,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 她是他的妻。 他是如此的爱重于她,习惯她每晚坐在窗边等他归来,习惯她夜晚的相伴…… 绝对不能放手! “你弄疼我了。”褚映玉平静地说,让他放开手。 陆玄愔回过神,发现自己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扯在怀里,赶紧松开,果然看到那嫩白纤细的手腕上出现的痕迹,顿时心疼起来。 她的皮肤白晳细嫩,平时在床榻上,他稍稍用点力,就能嘬出点痕迹,有时候情难自禁之时,不小心咬了一口,都要心疼很久,晚上趁着她睡熟了时,偷偷给她上药,怕她第二天会疼。 褚映玉倒是没在意,上辈子第三年,他不知道发什么疯,在床榻间弄得挺重的,每一次都很激烈,她又不敢拒绝,可能给了他什么错误的印象,让他觉得她也喜欢这种事……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有些黑,不愿意再想这些。 不过,他以后会不会也梦到第三年的事?会梦到她死了吗? 这么一想,褚映玉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的前世只活到二十岁,他的前世呢?又有多长?是不是在她死后,他重新续娶了? 可惜他现在只梦到成亲第二年的事,不然她真的很想问一问…… 陆玄愔道歉完后,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去纠结那些事,因为这世间没有如果。 他继续问:“还有呢?” 褚映玉很淡然,“其实我梦到的也不多,也就是到咱们成亲第三年,第三年的夏天,北疆战事告急,你急急忙忙地去了北疆,我留在京城……” “第三年?”他惊讶地看她。 褚映玉很稳得住,“对,你去北疆后,我就没再梦到了。” 至于为何不说第三年的秋天她坠崖身亡的事,她下意识地不想说,为何不想……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她也没弄明白,直觉就是不想说。 陆玄愔若有所思。 他能感觉到,她其实说谎了,其中肯定还有她没透露的。 只是,当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她的双手不觉握紧成拳,又竖起重重防备……这让他不忍心再逼她。 算了。 陆玄愔在心里想,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的事他也会梦到,现在问不出来,日后也会知晓,不过是迟一些罢了,何苦去逼她。 陆玄愔不再提这个,低头吻了吻她。 她僵硬的身体在这个吻中,渐渐地变得柔软,再次软倒在他怀中。 只是一会儿后,她又伸手推开他,神色有些落寞,“王爷,因为这些梦,所以你觉得你是爱我的,是吗?” 褚映玉离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扭头看向窗外的夜色,轻声说:“王爷,我们的前世,开头实在不好,我也未曾强求什么,后来为你打理王府,你给予我王妃的尊荣,我们相敬如宾,这样不好吗?” 比起这辈子他炙热的情意,她其实更宁愿他如前世那般,两人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可以彼此给予信任。 但再多的就没了。 可是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咄咄逼人,她能感觉到他的渴望,他付出的情谊,他也想要得到相同的回报。 比起一厢情愿,更希望两情相悦。 她实在…… 陆玄愔握住她的肩膀,迫得她抬头看他,认真地说:“不是的。” 他想了想,拿起一支新笔,在纸上写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褚映玉盯着这一行字,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她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原来在前世,他便已经对她生出了情谊,并不仅仅将她当成一个摆设,所以第三年,他回府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甚至在床榻上…… 褚映玉不禁咬住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你呢?”他沉声问,对他可有半分的情谊? 他的神色十分克制,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她,握着狼豪的手背青筋毕露,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们是夫妻,是亲密的枕边人。 夜夜相拥之时,他渴望怀里的她也是在爱着自己。 褚映玉低声道:“我不知道。” 她清楚地看到那只握着狼豪的手用力到将笔杆捏断,如同他此时紧绷的心情。 可她真的不知道。 上辈子,她活得太卑微,不敢去想,也不敢奢望。 比起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她只想要一个安稳的、不受人打扰的庇护之地,让她好好地过日子。雍王府便是这样一个可以庇护她的地方,她又怎么会生出妄想,去破坏这份难得的安宁? 这辈子,她清楚感觉到他的情谊,却因对上辈子的耿耿于怀,无法轻易接受。 好半晌,陆玄愔丢开被他捏断的笔。 “没关系。”他的声音喑哑,拥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决定不再去逼她。 “是我、不好。”他这么说。 确实是他不好,上辈子他冷待她,只将她当个摆设,直到日渐的相处中,渐渐地被她吸引,爱上了她。 所以这辈子,梦到她时,他轻易地爱上她。 但她受了委屈,不能一时接受他也是应该的。 褚映玉靠着他,神色茫然。 真的没关系吗? 每每看到他沉默而执着地盯着自己,锋利的眉眼,像一柄出鞘的宝剑,轻易间便能伤人于无形,并不是像没关系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姑娘问这文要写多长,预计是60W字,其实已经过半啦=。=
第76章 掉马后 夜已深,万籁寂静。 宁福儿提着灯笼走在前方,灯笼的光洒在脚边。 此时已是四更天,整个皇城的人几乎皆已入眠,陆玄愔抱着怀里已然熟睡的人,脚步稳健地走在夜色笼罩的雍王府中。 正院的廊下,大婚时悬挂的红灯笼仍是没有撤下,在夜间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陆玄愔看到廊下的大红灯笼时,眸光微动。 前世他们大婚时的红灯笼,似乎在一个月后就被人撤下,当时的皇子府虽多了个女主人,却十分沉闷。 每当忆起这些,他心里是惆怅的,也是遗憾。 遗憾自己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没能和她好好地相守。 或许,她隐瞒的事情之中,有让他无法承受的某些事,若不然,为何每当看到她时,心头总会在不经意间,涌起一种几近窒息的绝望,似乎她曾经离他而去,让他再也找不着…… 回到正院,陆玄愔没让人进来伺候,亲自抱着她回房,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 他坐在床边,她的眉头微微一动,很快便在他的安抚中,睡得更沉。 今日发生太多事,她的情绪大悲大喜,心力交瘁之下,先前在书房时,就抗不住打起磕睡,抱她回来的路上,她便已经陷入沉睡之中。 室内亮着一盏羊角宫灯,灯光幽幽,床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没让它倾泄入床内,打扰她的睡眠。 就着昏暗的光线,他凝望着她的睡颜,没有丝毫睡意。 陆玄愔守着她,想了很多事,也猜了很多,最终所有的猜测都掩埋在这黑暗的夜色之中。 ** 褚映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明媚的阳光从窗口倾泄而入,一寸寸吞噬室内的阴暗。 刚醒来时,她的脑袋昏沉,意识并不清醒,下意识地伸手要拉床边的金绳,叫人进来伺候,伸出来的手就被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抓住。 褚映玉清醒了几分,懵懵地转头,看到坐在床前的男人,似是在守候着她。 “……王爷?”她喃喃地叫道,难得在早上醒来时看到他,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嗯了一声,探臂将她抱到怀里,吻了吻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褚映玉早已习惯他的亲密举动,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下意识地想要赖会儿床,直到昨晚的记忆一点一点地灌入脑海里,她终于彻底地清醒过来。 同时人也僵硬在那里。 天亮了。 那些曾在黑夜之中可以轻易宣泄出来的情绪,却在白日明亮的光线中难以启齿,甚至让她羞耻不已,无地自容。 她想到自己昨晚是如何崩溃地哭泣,是如何在他面前坦白自己“重生”的秘密,又是如何在他怀里疲惫地睡去…… 毫无形象可言,可怜又丑陋…… 任何一个正常的姑娘,都不愿意去接受这些回忆。 这一刻,褚映玉宁愿天没亮。 陆玄愔看她逃避的模样,眼里浮现笑意,心里生出几分欢喜。 她在他面前, 越发的自在起来, 不若初见时的防备、警惕和疏远, 以不合规矩为借口, 实则对他敬而远之,不愿与他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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