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间屋子一穷二白,与她醒来时那间屋子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叶初雨心底微叹一口气,吩咐道:“去外头找些炭火过来,再去弄一盆热水。” 两个杂役应声去做事。 好在屋内储存的热水还有,其中一个出去找炭火,另一个则去倒水。 不算热气腾腾的温水倒进盆中,杂役连忙端了过来。 “郡主,要不您先擦拭下?”先前一路过来,叶初雨的身上也沾了不少风雪。 叶初雨摇头,只让人快些拿去给裴时安。 她也冷,但还能挺下。 裴时安可是快挺不住了。 杂役便没再坚持,拿到床前同裴时安说:“裴公子快些把手泡进盆中暖和暖和。” 不用杂役说。 裴时安也知道要做什么。 身上已经冷得不行了,他急需一抹温暖灌溉自己的全身。 虽然闹不明白叶初雨到底要做什么,但裴时安这会已不想再去想别的,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咬着牙颤抖着抬起那一双早就冻红了的手,泡进盆中。 热水盖过双手的那刹那,裴时安第一个反应竟是觉得疼。 不由低吟出声。 “怎么了?” 叶初雨原本不敢靠近,怕惹裴时安烦,此刻听到这一声,不由脸色一变,连忙快步走去。 头上的风帽早已摘下,在屋中暖色烛火的照映下,倒衬得她那张精心妆面描绘出来的脸也有了几分人气。 平日里总是自视甚高、目下无尘的模样,此刻却满心关切和不安。 她站在床前,火急火燎去看盆中的手。 杂役此刻见她匆匆而来,已不再吃惊她待裴公子的态度,闻言忙同人说道:“郡主别急,裴公子就是突然碰着热水,无碍的。” 叶初雨不信。 抬眸去瞧裴时安,见他闭着眼睛,神情并无多大碍,方才松了口气。 又见他身形萧索,即便强撑着也能感觉出他冷得想打哆嗦。 冷热交替最是难捱。 叶初雨想伸手替人把被子盖在他身上。 可手才伸过去,连被子的一角都未触碰到,就瞧见少年凌厉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即便未曾言语,但叶初雨也知道他这是在用眼神质问她想做什么。 叶初雨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一会,她才小声同人解释道:“我……就是想给你盖下被子。” 她语言苍白地为自己的举动而解释,却没有引起裴时安的一丝好感。 白衣少年仍是冷眼看着她。 冰霜衬得他右眼下的那粒泪痣越发冷清也无情。 听到这席话,他也只是似笑非笑一句:“不劳郡主费心了。” 裴时安说着自顾自拿过被子。 但一想身上湿乎乎的,长眉微蹙一瞬,到底没再盖。 杂役哪瞧见过这样的情景? 头一次瞧见他们郡主吃瘪,偏郡主本人还没什么反应,只枯站在一旁束手无策,这事若传出去,恐怕谁也不会信。 杂役一边觉得心惊,一边恨不得自己这会直接眼瞎了耳聋了才好。 免得明日郡主清醒过来同他算账。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外面风雪依旧。 好在这一份静默也未保持多久,很快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先前派出去找炭火的杂役回来了,时桃也带着吴大夫过来了。 进来瞧见郡主也在,时桃自是吃惊不已。 刚想开口,但叶初雨已对着吴大夫说道:“你快给他看下。” 吴大夫从前是宫里的太医,后来跟着叶初雨的母亲——长公主萧温阑来了外头。 虽说这些年萧温阑和叶远声早就不住在一道了,但这位吴大夫却还是被萧温阑留在了叶府,供她儿女驱使。 吴大夫在瞧见裴时安如今模样的时候也是心惊,他也不敢耽搁,匆匆跟叶初雨告了礼就过去了。 好在裴时安只是对叶初雨厌恶。 见吴大夫过来却未说什么,任由吴大夫给他看脉。 “郡主,您怎么来这样的腌臜地了。”时桃终于能说话了,她拧着一双眉毛侍候在叶初雨的身边,拿着帕子给人擦拭斗篷上的雪水,心里是一万个不解。 不过今晚让她不解的事已是很多了,也不多这一件。 “现在吴大夫来了,奴婢先扶您回去吧。” 叶初雨摇了摇头,没答应。 还不知道裴时安到底怎么样,她怎么可能安心回去? “你让人去把裴时安的人放了。” 说罢便径直朝裴时安走去。 时桃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不由再一次睁大了眼睛,实在闹不明白郡主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但时桃也不敢违抗郡主的意思,纵使满心不解,她也只能先去做事。 裴时安自是听到了她们主仆之间的话,却懒得理会叶初雨究竟想做什么,他依旧垂眸由吴大夫看诊。 叶初雨也乖乖站在一边。 “吴大夫,怎么样?” 眼见吴大夫收起手,叶初雨连忙问道,却是比裴时安这个伤患还要积极。 吴大夫也是看着叶初雨长大的,此刻见郡主这般模样也有些吃惊,却还是先同人说起病情:“受寒过度,得好生调养。” “腿呢?” 叶初雨不放心,“腿怎么样?” 先前吴大夫已然看过,也摸了骨,此刻便照实回道:“腿没事,只是得好好修养,”说完还特地补充了一句,“万不可再像今日这样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裴时安自知自己没事,便也事不关己坐在一旁,手已经不冷了,身上的凉气也仿佛逐渐被屋中的暖意所驱散,只是衣裳湿哒哒的十分难受,偏偏这个女人还在,他也不好更换。 裴时安心中烦不胜烦。 只希望这个女人快些离开。 而那边吴大夫见今日这番话,并未引起郡主的反感和大闹,心里虽觉惊奇,却也斗着胆子多劝了一句:“郡主,您虽然还小,但裴公子毕竟是您的未婚夫,您纵使与他有何磕绊,也不该这般。” “今日若再晚些,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到时候您再后悔也没用了。” 这时。 时桃刚带着裴时安的随侍言明回来,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她惊得脸都白了。 两个杂役也缩着身子不敢说话。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初雨会发火的时候,却见她轻轻嗯声点头道:“我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 “以后……” 叶初雨忽然抬头看向床上的裴时安。 裴时安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此刻正靠在床头皱着眉沉默看她。 叶初雨便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我会好好对他的。” 她的声音并不响。 只够吴大夫和裴时安听到。 可与吴大夫眼中的欣慰不同,裴时安却皱了眉,他看着少女眼中的保证,仿佛承诺一般,裹着坚定望着他…… 裴时安拢起的眉心就没松下来过。 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成?
第5章 吴大夫已经走了。 两个杂役也已经离开了。 如今这屋中便只剩下叶初雨、裴时安两对主仆。 言明早已到了裴时安的床前,眼瞧着自家主子变成这幅模样,言明怒气勃发,他阴沉着一张脸蹲在床前,双手也不禁紧握成拳。 在这一刻—— 他想杀了叶初雨的心已经抵达了巅峰。 若不是先前主子再三叮咛,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早就要带着人把主子救走了。 怎么可能让主子受此折辱! 手轻轻放在主子的膝盖上。 “您感觉如何?”他强压着怒气哑着嗓音问裴时安。 裴时安淡声:“无事。” 他冷静淡然地仿佛这一身风雪和疼痛都不存在。 可言明岂会信他? 却也无可奈何。 主子惯来如此,不愿示弱于旁人,即便是在裴溪小姐面前也是如此,更不必说他们这些人了。 眼见主子脸上疲态渐生,语气也渐有困怠,言明压抑着心中的怒气,转身与叶初雨说道:“郡主,我们公子要歇息了。” 他言语冷淡。 因心中怒意,实在无法给叶初雨一点好颜色。 “你——” 时桃扫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气急要训斥,可脸上才显出薄怒之色,胳膊就被叶初雨握住了。 喉咙里那还未曾吐出的话也因为愕然而重新吞咽了回去。 她呆滞着神情,茫然般扭头看着她身边的少女。 叶初雨却未看她,而是看着面前的黑衣男人,玩了这么久的游戏,她自然知道他是谁。 言明,裴时安的护卫,对裴时安忠心耿耿,曾不止一次想杀了“叶初雨”。 即便他再怎么掩饰—— 叶初雨也能瞧出他藏于眼底之下那浓烈到极致的怒意和杀意。 想到记忆中那个温和地喊她“小姐”的青年,叶初雨心底不由有些发酸。 玩了这么久的游戏,她虽然不至于把他们当做自己现实中的亲人朋友,但也的确对他们产生过一份深厚的感情,没想到如今成了“叶初雨”,成为了他们的对立面以及最为厌恶的存在。 叶初雨的心里有些失落和难过。 但面对言明明目张胆的赶客,她也没有生气。 身份使然。 她能理解。 她看着青年点了点头,而后朝他身后看去。 白衣少年依旧靠坐在床头,屋中暖橘色的烛火照在他的身上,他微仰着头闭着眼睛,没有看她。 优越的下颌线,深邃的五官,还有那修长脖颈之上微微凸起的喉结,以及眼下那一粒泪痣。 裴时安生得好看。 这种俊美在如今的病容之下,又添了一份其余人没有的破碎。 此刻他一只脚半屈着,一只脚则随意靠在床上,形容虽然憔悴落魄,身上风华却未减半分。 叶初雨看着他。 比起玩游戏时,总感觉隔着什么,现在的裴时安显然要更真切也更鲜活。 早知他们相似,却没想到会这样像。 叶初雨一时有些愣神。 或许是她看得实在太久了,久到裴时安竟然都睁开眼睛看她了。 与他四目相对。 叶初雨看着他皱眉的样子,眨了下眼,终于把涣散的思绪重新笼了回来。 张口正想提醒他记得换衣裳,别冻着,就见眼前一黑,言明直接挡住了身后的裴时安不给她看了。 “……” 喉间那还未吐出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叶初雨看了一眼言明,看着他眼中强行压抑的情绪又垂落视线。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 未听到回声。 叶初雨在心底轻叹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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