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啊,即便明知是谎言,但只要你说,我便信。 只因这世间太苦,苦到连那一丁点儿虚幻泡影的美好都要死死抓住。 …… 曲箐走的这日,天色阴沉沉的,似是即将有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城外十里长亭。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官道上。 “真决定了?”姒锦皱眉,眼中写满了担忧和不赞同。 “嗯。”曲箐淡笑着点头。 经过这段时日的磋磨,曲箐整个人愈发消瘦了几分,那高高隆起的腹部看得人胆战心惊。 曲箐在金陵数年,相交的朋友可谓是少之又少,临行前,唯有青汣和姒锦二人前来送别。 “雍州是他的封地,也是我们初识的地方。如今他回不去了,我得替他回去守着。”曲箐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太多悲怆,剩下的只有淡淡的平和与温柔。 但青汣和姒锦都清楚,她的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如今不过是为着腹中的孩子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此去山高路远,她能不能到得了雍州还要看老天的意思…… 其实,青汣和姒锦都不大赞同她去雍州,那里毕竟是慎王的封地,皇上继位后。虽顾念着她们孤儿寡母没有将封地收回,但到底是太过瞩目了些,若只是曲箐一人便也罢了,可毕竟还有个…… 罢了,左右在世人眼中,慎王已经是个死人了,只要陆铭那边安排得当。届时再想个办法让曲箐「病逝」,二人悄悄离开雍州便是。 眼下曲箐尚不知道崔景明还活着一事,青汣不好说得太明显,只得隐晦劝道:“好好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我明白的,谢谢你!”曲箐认真同她道谢。 姒锦抬头看了看马车旁候着的车夫和唯一的丫头坠儿,有些不放心地道:“要不还是再派两个丫头照顾你吧?等你平安到了雍州,再让她们回来便是。” “不必麻烦了,你们已然帮了我许多,这一路我们都走官道,坠儿能照顾好我的。”曲箐婉言谢绝。 姒锦明白,她这是不想让人觉得她们之间牵连太多,怕给她们添麻烦。 压下心中的酸涩,姒锦也不再坚持,握住她的手,细细叮嘱道:“一路小心,到了雍州,记得给我传个信。” “好。”曲箐欣然应下。 马车轱辘辘地走了,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趁着四下无人,青汣低声朝姒锦问道:“你同我说句实话,曲箐身上的牵机之毒是否另有什么玄机?” 曲箐身中牵机百日而迟迟未见毒发,她本就对此事有所怀疑,是以刚刚在看到姒锦借着临别的机会悄然诊脉时,这种怀疑便愈发确定了几分。 姒锦微微一怔,随即浮上一抹苦笑:“你也看出来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阿彦委实不算个好人,但也没有那么狠心。” 姒锦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其实在最开始,我为曲箐诊脉时便觉得有些奇怪,牵机之毒何其霸道,曲箐的身子底子又弱。按理说,她腹中的孩子应该保不住才是,可事实却是,她的孩子不仅保住了,这胎还坐得极稳。” “我觉得此事古怪,但又一直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所以便一直没有同你们说。与阿彦相认后,我也曾多次向他询问此事,但他一直推说不知。直到前日我无意在他书房中翻到了一本毒经,当中详细记载了有关牵机的种种情形。” “我这才知道,原来牵机的确无解,但却是可以通过母体转移至腹中胎儿身上。” 青汣听罢,心中着实吃了一惊:“这么说来,曲箐体内的毒已然转移到她腹中的孩子身上?那她腹中的孩子岂不是已经……” 姒锦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牵机的转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从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至多转移了三分。但若是到了生产之日,这孩子必死无疑。” 青汣沉默了好半晌,“曲箐若是知道此事,只怕不会同意舍弃这个孩子。” “所以才要瞒着她啊!”姒锦一阵苦笑,“牵机可救曲箐性命,这一点,阿彦其实并未欺骗慎王,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罢了。慎王不知,曲箐不知,陆铭不知,就连我也不知。” “瞒着慎王,是为了不让他陷入妻子和孩子生死的两难抉择;” “瞒着曲箐,是为了避免她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后无法自处;” “瞒着陆铭,是为了让他对自己尽失所望而心无负疚;” “瞒着我,是为了让我看到他不择手段杀人如麻的狠辣。这样,等他死的时候,我才会少些悲恸。” 这个手中染血机关算尽的人啊,其实比谁都心软,也比谁都心狠…… 听到这儿,青汣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连城,不,是温彦,他这一生背负太多,为了替温家翻案,他苦心孤诣、忍辱负重二十余年,他将曾经最炙手可热的两个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算无遗策,谋划人心,将这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其心计智谋令人惊叹折服。 因他而死的人不在少数,这当中有人是罪有应得,也有人是被无辜牵累。 诚如姒锦方才所说,他不是一个好人,却也算不上十恶不赦。
第三百七十六章 护送和亲 他对慎王的利用是真,对他的悉心谋划也是真。 有那么一瞬间,青汣忍不住去想,倘若当年越国公府没有遭难。倘若温彦没有背负这血海仇恨,以他之才,或许另有一番成就。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身上到底是流着温家的血。”到头来,也只剩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声叹息。 …… 接到圣旨的那天,崔景心握着那道明黄色的卷轴在房间内枯坐了一整夜。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愤怒,平静得仿佛一个局外人。 翌日一早,她认认真真地梳洗了一番,上了妆,换上隆重的公主朝服,然后坐着马车进宫求见。 坦白说,崔景桓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兄妹情分可言。但这一次,他竟意外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是以,当英国公府接到这道旨意之时,很有几分诧异和不解—— 皇上竟然下旨要燕西楼亲自送和硕公主去往北翟和亲! 青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从城外送完曲箐回来。 她皱了皱眉,感到有些意外:“这是皇上的意思?他知道你的腿好了?” 燕西楼摇头:“是崔景心主动进宫求的。至于我的腿,他应当还不知道。” “你怎么想?”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青汣总觉得崔景桓选择在这个时候让燕西楼去北翟送亲,其用意没那么简单…… 燕西楼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杯中起起浮浮的茶叶,语气莫测道:“崔景心提的这个要求应该不在皇上的预料之中。但或许阴差阳错恰好与他接下来的计划不谋而合。” “这么说,皇上是想支开你?”青汣眯了眯眸子,眼中晦暗不明。 闻言,燕西楼轻轻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君心难测。” 青汣一阵默然。 “什么时候动身?”她问。 “后日。” “这么仓促?”青汣深深蹙眉,公主和亲可不是小事,各种礼节准备起来少说要有个十天半个月,皇上为何如此匆忙? “定襄与金陵不同,十月初便已入冬。若是迟了,大雪封山,送嫁的队伍只怕连北翟的国门都进不去。”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青汣,眸中带有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深色,道:“若是此行顺利的话,我应该能在冬月前赶回来。” 冬月……青汣眸光颤了颤,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定襄远在北境,他这一去,顺利的话,兴许还能在冬月前赶回。但若是途中遇上风雪耽搁了时日,那么此次一别,便是他们二人的最后一面……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沉,不多时便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在屋檐上,繁杂紧密的雨声听得青汣心中莫名有些烦闷。 但她很快便压下了内心泛起的种种波澜,语气客套地叮嘱了一句:“此去北翟路途遥远,你自己多加小心。” 燕西楼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眸色肉眼可见地黯了下去,明知她早已做出了决定,却总是忍不住抱有那么一丝幻想——或许,或许她愿意随他一起往定襄走这一遭呢?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不爱就是不爱。纵然他拼尽全力手段用尽,也换不来她的一次回眸。 可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他也还是放不下,也不愿放下。 原来,爱而不得,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执念! “放心,还没有人能动得了我!”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肆意桀骜。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笑容背后,掩盖了多少的狼狈心殇…… 看着他脸上扬起的灿烂笑容,青汣第一次觉得有些刺目,心中更是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见她胡乱地点点头:“那便好。” …… 和亲队伍启程那日,青汣带着两个小家伙在门口送他。 “如果没有那个人,如果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你会愿意留下来吗?”临行前,燕西楼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在内心深处萦绕已久的问题。 青汣心中蓦然一震,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她皱了皱眉,眸中写满了复杂:“我……”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等我从定襄回来,你再告诉我答案。”燕西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顺势截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一意孤行。那么他就是那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愚人。哪怕明知会头破血流,也绝不后退一步。 他不会强迫她留下,但也不会就此放手。 说完,不待她开口便朝惊鸿惊鸣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 伸手捏了捏惊鸿和惊鸣的小脸,笑着叮嘱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要乖乖听话,别惹你们娘亲生气。另外,武艺和学业皆不可废,我回来可是要一一考校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燕叔叔,你都说了几遍了,我现在都能背下来了!”惊鸣嘟囔道。 “就你机灵!”燕西楼刮了刮他可爱的小鼻头,接着又把目光看向旁边一副老成持重模样的惊鸿:“还有你……” “照顾好弟弟和娘亲,这些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的!”惊鸿打断了他,颇有些傲娇地微扬着下巴。 燕西楼挑了挑眉:“等我回来,记得改口。”他知道两个小家伙心里的别扭,所以之前也一直没提过要他们改口。但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两个小家伙也逐渐适应了在国子监的生活,这上族谱的事也该慢慢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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