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拦下的那一刻,温彦捂着嘴咳了几声。尽管面色仍然苍白,眸中却是染上星星点点的暖意。
第三百八十八章 别后不知 “我下去走走,别聊太久,你的身子受不得寒气。”姒锦透过帘子看到了陆铭,心中虽埋怨陆铭方才的莽撞,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真要算起来,阿彦身边只陆铭这么一个朋友。尽管阿彦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她知道,他心里还是看重这个朋友的。 如今他能来送他们一程,也算是全了这一场交情。 “你还是来了。”温彦笑望着眼前的人,声音微哑。 一阵风吹来,他控制不住地咳了几声。 陆铭眉头紧锁,似是有些不耐,但仍是翻身下马,钻进了马车,紧跟着放下了那层厚厚的帘子。 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犹豫。 温彦低低笑了一声,“多谢。” 这一声谢,或许是为了他放下帘子的体贴,又或许是为了临别相送的情谊。 陆铭神色有些不自然,紧抿着唇不说话。 好在温彦也了解他的性子,并未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上。 “子詹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陆铭眸中划过一抹黯然,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茫然空寂。 温彦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般反应,轻轻叹了一声,道:“请旨回北境去吧!” “回北境?我还回得去吗?”陆铭嗤笑一声,眼中不乏自嘲的意味儿。不管他当初是被构陷也好,利用也罢,当年魏老将军间接死在自己手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北境的将士恨不能生啖其肉,回去?如何回去? “子詹,路铭之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只是陆铭。”温彦低声提醒道。 见他迟迟不语,温彦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从马车上的匣子里取出一个卷轴:“看看这个。” “这是……”看着眼前这道明黄色的卷轴,陆铭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温彦并未作过多的解释,只道:“这道旨意是我同皇上求的,你交给岐国公。” 同样是遭先帝忌惮而导致的冤案,魏老将军之死和越国公府谋逆一案却又有不同—— 虽说当初先帝自继位以来一直有意打压温家,但却碍于温家百年来的清名,迟迟没有动作。直到温昱被人弹劾,越国公府翻出了所谓的「物证」,先帝知道时机成熟,这才顺水推舟处置了越国公府。 也就是说,越国公府翻案,先帝会担上一个多疑猜忌的罪名,但却不会影响整个苍梧皇室。 但魏老将军之死却是实实在在由先帝一手主导的,命人冒充陆铭泄露军情给北翟在前,利用胡人借机行刺在后。一旦将此事揭开,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残害忠臣良将,魏家军乃至整个苍梧的将士必然会对皇室寒心。 先帝已经去了,他的名声如何并不打紧。但为皇室的威望计,为江山的稳固计,这件事注定无法公之于众。 对于这一点,皇上清楚,陆铭清楚,魏家更清楚。 然,清楚归清楚,要想心无芥蒂,魏家还没那么大的肚量。 皇上亦知魏家的心结所在,于是便有了这道圣旨。 与其说是圣旨,倒不如说是一道变相的免死金牌——倘若将来有一日,岐国公府到了生死攸关之际,此旨可保其魏氏阖府上下性命无虞! 这是皇上给魏家的补偿,亦是承诺。 看完圣旨上的内容,陆铭心中不由大为震动,为这道圣旨本身,更为他替魏家周密谋划的苦心! 陆铭心里很清楚,若非是他出面,皇上即便再有愧于魏家,或许会补偿,却未必会下这样一道圣旨。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温彦拒绝了越国公府的爵位,辞去了高官厚禄,偏偏替魏家求了一条退路…… 现如今,更是将这道圣旨交给了自己…… 陆铭心中蓦然一涩,他这是在替自己化解同魏家的恩怨啊! 须臾,他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抬眸定定看向面前的人:“若我今日没来呢?” “你会来的。”他的语气无比笃定。 褪去了那一层压抑低沉的气息,眼前的温彦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说不出儒雅清隽。或许,这才他该有的样子,一个骨子里便刻着风雅的名士而非玩弄权术的政客! “咳,咳咳咳——”许是这一阵子说了太多话,温彦的身子有些撑不住了,剧烈地咳了一阵子,那架势竟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陆铭慌了神,连忙给他倒了杯热茶,眸中不自觉地浮上一抹担忧和关切。 “你……怎么样?” 药茶的清苦混着不断上涌的血腥气,温彦却是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将茶杯放回旁边的小茶几上,认真叮嘱道:“圣旨收好,等过了这个年关,便随魏岚一起去北境吧,那里才是你们该在的地方。” 许是刚刚咳嗽了太久的缘故,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乏力。 顿了顿,他接着道:“若是可以,将来你与魏岚的后人便随你姓。还有,北境四十万魏家军若想走得长远,便不可再挂着「魏家军」的名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可以,他希望那道圣旨永远不会有用得上的一日。 陆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不知怎地,听着他这样一件一件的叮嘱,只觉得心里闷疼得厉害,就连呼吸都有些喘不上起来,半晌,他紧了紧拳头,声音微沉地颔首应下:“好。” 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温彦点点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眉目也变得温和起来:“时候不早了,你回吧!” 说着,也不待他回应,便径自掀开车窗的帘子对外面的姒锦道:“阿锦,外头冷,快上来吧!咱们该走了。” 陆铭重新骑上自己的马,缄默着望着马车一点点沿着官道远去,眼眶泛起一阵无言酸涩,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禁不住长声喊道:“温连城,子詹此生得与你相交,至死无悔——” 日头渐渐升起,陆铭的声音随着深秋的晨雾一同飘散在半空中,马车上的人或许听到了,或许没有。 别后不知君远近,渐行渐远渐无书。
第三百八十九章 第一场雪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温彦、崔景桓还有陆铭三人,同样是负重前行的人,却又各有不同。 温彦与崔景桓是表兄弟,有自幼的情分,又曾一起共患难,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按理他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复仇」中,崔景桓看似被动淡漠,实则从未真正阻止过温彦。说白了,他才是最高明的那个人,所有的脏事、恶人都由先帝和温彦做了,他的双手始终干净如初。 当然,若说崔景桓一直在利用温彦,却也不尽然。 崔景桓对温彦,利用有,真情也有,只是都不纯粹。 以温彦的敏锐,他当然知道崔景桓对自己的利用。但为了替温家翻案,他甘愿做这枚马前卒,做这柄无往不利、浸满鲜血的刀。 自始至终,无论是崔景桓还是温彦,都不曾将这件事挑破。但行事之间自有一种微妙的默契在。 这大概就是聪明人之间打交道的一种方式。有共同的目的,也知道彼此的底线。 至于陆铭,最初与连城相识相交,是源于交易。但随着一日复一日的接触下来,两个人发现了彼此相近的共通点。同样是爱而不可得,同样是改头换面,渐渐也就有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后来因为慎王和曲箐的事,陆铭对温彦有所误会,认为他行事太过狠绝,两个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当然,这当中也有温彦的刻意引导,他从来不惮旁人将自己当做恶人。 尽管这些误会在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件中都得到了解释,陆铭也知道自己误会了温彦,但却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有与之敞开心扉,又或许,他从未觉得温彦会离开。 总以为日子还长,还有机会。 殊不知,长亭送别竟是二人的最后一面,他日再见时,便隔着一座枯坟了。 …… 冬月初一,金陵落下今冬的第一场雪。 窗子打开,一股冷气迎面而来,呛得人打了个激灵,早起的困顿瞬间一扫而空。 “哇,下雪了下雪了!惊鸿快来!”惊鸣一看见外面的雪,登时就嚷嚷开了,小脸因兴奋而显得红彤彤的。 惊鸿眼前微微一亮,但仍是不紧不慢来到窗子前,两个小家伙一起挤在窗户跟前看雪。 看着树上堆积的皑皑白雪,惊鸣突然灵机一动,拉着惊鸿转身就往外跑:“走,咱们去打雪仗!” 明槿正好端着热水进来,见两个小祖宗不管不顾地往外冲,不由急道:“小公子,外头冷,回来穿件斗篷再去啊——” 正在兴头上的惊鸿惊鸣自然不管这些,一眨眼的功夫就溜到院子里去了。 明槿无法,只得去里间取了新做的斗篷、帽子还有手套等物,匆匆追了出去。 “两位小公子,快过来把帽子手套戴上再玩也不迟。横竖这雪就在院子里,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明槿站在廊下喊道。 惊鸿和惊鸣正玩得起劲,自是不想停下。但瞧见明槿已经追出来了,又不好拒绝她的好意,只得乖乖回来,任由明槿帮他们穿上斗篷,带上一模一样毛绒绒的帽子、手套,然后重新返回院子里玩雪。 青汣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便见雪地里滚了两个毛绒绒的团子—— 大冬天的,两个小家伙个头不高,穿的又厚,远远一看,可不就两只圆滚滚的团子么! “姑娘,今儿个难得下雪,两位小公子高兴坏了!”明槿笑着上前说道。 “行了,让他们玩吧!”难得高兴,青汣也不愿拘着他们,索性就由着他们闹了。 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去书房,却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团雪球,青汣略一侧身,避了过去。 然而,青汣是避过去了,碰巧过来回禀事情的木茗就没那么幸运了,那雪球越过青汣,正正砸在他脸上! 木茗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噗嗤!哈哈哈——”明槿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不是她故意嘲笑,实在是,实在是木茗这副模样太逗了!! 就连青汣也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然而当她转过身来看向那两个始作俑者时,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儿:“说说,谁干的?” 惊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然后果断看向旁边的惊鸿,一脸的不赞同:“惊鸿,你怎么回事,下手没轻没重的,没看见都砸到木茗叔叔了吗?” 惊鸿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刚要开口解释:“娘亲,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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