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拉西扯一会儿,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林思浅又给陆远之唱起了摇篮曲。 和昨晚一样,听着那甜甜的歌谣,困意如期而至。 陆离睁眼撑着,直到小姑娘先把她自己唱睡过去,扳指那头传来小姑娘细细的微鼾。 他才向右侧身躺着,右手放在了枕边,嘴角微微上勾,闭上眼睛。 --- “主子,御花园的枫叶全都红了,奴才给您折了几根来。”小太监叶安抱着一捧枫树枝,乐颠颠走了进来。 金秋时节,景色宜人。 可林思浅在禁足,不敢踏出院门,未曾见到一丝秋色。 昨儿吃晚饭的时候,她不过是随口感叹了那么一句,没想到叶安放在了心上,还去折了枫树枝回来。 望着那红得似火的一簇枫叶,林思浅眉眼一弯,把小橘猫往榻上一放,伸手接过枫枝:“香儿,找个瓶子来。” 香儿应声,去博古架上拿了个白瓷梅花瓶下来,放在榻上的矮桌上。 林思浅把几根枫枝一一插在梅瓶中,转动瓶子,左看右看,满意点头:“好看。” “这样主子不用出门,也能见着秋天了。”香儿笑着说。 林思浅看着一旁跟着笑的叶安:“叶安有心了。” 叶安一向圆滑机灵,可每逢林思浅夸他,就变得腼腆害羞起来,俊秀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自在:“主子开心就好,赶明儿梅花开了,奴才再去折梅花来。” 林思浅:“这御花园的东西,可以随便攀折吗?” 叶安点头:“无妨的,别的宫的娘娘们也经常摘些花啊草的拿回去。” 林思浅叮嘱道:“那便好,但还是要小心些,莫被别人寻了错处责罚。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主子没权没势,还在禁足,回头你们谁若是挨了罚,我也没法救你们。” 香儿和她一样小心谨慎,甚至比她还怂,她从不怕香儿惹事。 木棉成熟稳重,进退有度,办事妥帖,她也不担心。 就是叶安,性子太过于活泛了些,难免让人操心。 叶安收起脸上的笑意,躬身严肃答道:“请主子放心,奴才在外一定谨言慎行,绝不惹麻烦。” 孺子可教,林思浅满意点头:“那便好。” 三人正说着话,在院子里晒衣服的木棉走了进来,禀报道:“主子,安德公主派人来传话,说晚一阵子会过来坐坐。” 林思浅在脑中快速搜寻先前竹香给她讲过的有关安德公主的信息。 安德公主,皇帝陛下的妹妹,大楚目前唯一的公主。 今年夏天刚过及笄,已出宫建府,来年春天便会成亲。 上次重阳宫宴,这位安德公主说是感染了风寒,未曾出席。 两人可谓素不相识,林思浅实在不知,这位安德公主为何会突然造访。 可人家一个公主,说要来,她一个不受宠的宫妃也不能拒绝。 林思浅抱着小橘猫,纳闷地问:“木棉你可知公主为何前来?” 木棉:“回主子,安德公主的母妃温祺太妃,多年前曾在这雅音殿住过,公主以前在宫中住的时候,时不时会来这坐一会儿。搬去公主府之后,但凡进宫,也会过来坐坐。” 原来如此。 不是冲她来的,那就好。 林思浅放下心来,招呼木棉和竹香赶紧准备茶水点心。 这是林思浅搬进雅音殿的第一位客人,如今知道不是来找茬的,心中竟隐隐期待了起来。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她特意换了一身体面一些的衣裳。 刚忙活完,就听在院里候着的叶安传话进来,说安德公主到了。 林思浅带着竹香和木棉出门迎接,刚走出殿门,就见安德公主身披一件素色斗篷,在两名丫鬟的簇拥下迎面走了过来。 安德公主年方十五,眉目如画,气质高雅,仪态不凡。 林思浅不禁在心中感叹,皇家的人,全都长得这般好看的嘛。 安德公主见到林思浅,眼中同样露出惊艳之色,边走边不错眼地直直打量。 二人走近,按照规矩相互见礼。 起身之后,安德公主微微笑着说:“今日不请自来,还请林美人见谅。” 林思浅不卑不亢地把人往里让:“公主里面请。” 二人进屋,在榻上一左一右落座,竹香上了茶,退到一旁挨着木棉站着。 安德公主端着茶杯,抬眼细细打量着四周,沉默不语。 木棉说了,人家安德公主是来这里缅怀她母亲的。 林思浅异常识趣地安静坐着,面带得体的微笑,默默喝茶。 那端庄持重的模样,和她往日抱着小橘猫,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往榻上一歪,简直判若两人。 竹香见多了,自不觉得有何不妥。 可木棉和叶安忍不住暗自惊愕,他们主子,原来还有这副面孔呢。 殿内坐着两人,站着四人,一共六人,却无人说话,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林思浅喝完杯中的茶,一直把茶杯端在手里不敢放下,生怕打扰了安德公主的追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思浅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都要睡着了,安德公主终于说话了:“我母妃,曾住在这里。” 林思浅借机把茶杯放在桌上:“我听木棉说了。” 安德公主看向木棉,笑了笑:“木棉曾是我母妃身边最忠心最得力的宫女,我母妃在世之时,很看重她。” 木棉朝着安德公主屈膝施礼,笑了笑,并未说话。 这是暗示她可以重用木棉? 还是警告她不要欺负木棉? 林思浅看了看二人,不动声色笑着说:“木棉很好,我这宫里,很多事都得依仗她。” 安德公主笑了笑,没再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起身:“今日多有叨扰,我先告辞了。” 林思浅也跟着起身:“不叨扰,日后你想来便来,我这也热闹些。” 安德公主优雅地点了点头:“那就先行谢过了。” 林思浅把安德公主一路送到了院门口,这才停住脚步,客气地解释:“我如今尚在禁足,无法远送,还请公主见谅。” 中秋过后,安德公主还是头一次进宫。 先前去太后宫里,也无人说起这位林美人,闻言有些意外:“林美人为何禁足?” 阖宫知晓的事,林思浅丝毫不隐瞒:“御前失仪,陛下的命令。” 一听是对女人丝毫没有兴趣的皇帝下的命令,安德公主微微笑了笑:“刚好我要去给陛下请安,稍后我帮你说说,让皇兄解了你的禁足。” 林思浅一听傻了眼,忙摆手委婉推拒:“多谢公主的好意,可陛下的旨意不敢违逆,还是不劳烦公主了。” 她这禁足禁得好好的,打死不想解禁啊。 安德公主语气温柔:“无妨。多年来,这雅音殿一直空着,如今你住进来,便是与我母妃有缘,一句话的事,没什么麻烦的。” 林思浅诚心诚意拒绝:“公主,真的不用了。” 见林美人一脸惶恐,安德公主语气温柔:“陛下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若是无人去说,他定会把这事给忘了,你指不定要被关到何年何月。” 说罢,安德公主笑了笑,转身,带着两名丫鬟宽宽而去。 望着那优雅的背影,林思浅扒着门框,一脸生无可恋地伸手在空中够了够。 不要啊,公主,她禁足还没禁够呢。
第21章 第21章 “安德给皇兄请安。”安德公主到了泰和宫,规规矩矩给皇帝请了安,仪态端庄,语气恭敬,丝毫没有兄妹之间该有的随意和亲近。 陆离正在批阅奏章,手下笔未停,头未抬,随口说道:“起来吧。” 安德公主起身,并未向往日那般即刻告退离去,而是静静等着陆离忙完,不敢出声打扰。 温祺太妃容貌姝丽,温婉贤淑,生前曾经颇得先帝宠爱,和太后关系算不上好。 陆离自幼被立为储君,一言一行都被太后严苛要求,每日不是读书就是习武,不许嬉戏,不许打闹,否则一顶不堪大任,有损储君威仪的帽子便要扣下来。 久而久之,陆离便养成了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性子。 陆离性子孤僻清冷,又常年忙碌。 安德公主内敛含蓄,不喜与人主动攀谈。 加之两宫关系微妙,不甚和睦,这对相差六岁的兄妹,除了在年节宫宴之上能见个面,寒暄上一两句,基本上没有机会来往,关系自然谈不上亲厚。 五年前,先帝驾鹤归去,年仅十六岁的陆离登基为帝。 而那时,安德公主不过是个九岁的半大孩子,每日规规矩矩来给陆离请安。 陆离见她小小年纪跑得辛苦,就免了她日日请安。 可安德却不肯坏了礼数,不论寒暑,每日必到,颇为固执。 今年及笄之后,她搬去了公主府居住,除非年节,平日里只需初一十五进宫请安便可。 但凡安德进宫,先去太后宫里请了安,必定也是要来给陆离请安。 可多少年了,安德公主请安,便单纯地只是请安。多余的话不说,多余的事不做,请了安就走。 对此,陆离早已习以为常。 今日竟然站在那,好一会儿不走,倒是稀奇了。 陆离放下笔,看向安德公主:“可是有事?” 安德公主忙福身,客气又恭敬道:“叨扰皇兄了,臣妹恳请皇兄开恩,免了林美人的禁足。” 陆离凤眸微抬,表情漠然,看不出喜怒:“林美人?” 安德公主微微而笑:“皇兄果然不记得了,就是住在雅音殿的林美人。” 他记得她。 那穿得花花绿绿,先是在宫宴上埋头猛吃,后又在他寝殿之内满地乱爬的女人。 陆离靠在龙椅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安德公主:“你二人,是故交?” 安德不敢隐瞒,如实道来:“臣妹与林美人素不相识,今日臣妹去雅音殿坐坐,才第一次见。” 陆离:“既不相识,为何要为她求情?” 安德眼眸低垂,神情平静:“皇兄日理万机,臣妹是怕皇兄忘了此事。” 那林美人便会像当年她母妃那样,被关到病死,方才得出。 后宫女子命运多艰,若是那林美人住在他处,她自不会多管闲事。 只是机缘巧合,林美人搬进了雅音殿。 她忘不了母妃住在雅音殿那段时日的郁郁寡欢,她不想那里,再发生那样的事。 何况,林美人目光纯净,性子乖巧。 对她突兀地上门缅怀母亲,没有丝毫厌恶和不满,还让她日后想去便去。 这和她去贵妃宫里的遭遇,截然不同。 母妃并非一开始就住在雅音殿。 自她出生,母妃便带着她住在如今贵妃住的景运宫内,后来母妃生病,才挪去雅音殿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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