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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常顺的话，单允辛的眼瞳微微往下转了转，难以抑制的杀念在脑中浮现，他的脸色愈发阴郁晦暗。 但最终松开了抓着药方的手，将一页薄纸放在光漆桌面，缓缓坐下，“叫肖院使和顾太医即刻过来。” 若安隐不死，尤听容尚且不必受这个苦，命数之说着实是惊着了他，单允辛再大的杀意，在忆起尤听容苍白的脸色，也得强自消解下去。 安隐提出的这个交易，说是一命换一命，单允辛不敢冒这个险。 很快，肖院使和顾太医前后脚进来，正要行礼，单允辛便抬手一挥，“不必多礼了。” 指尖缓缓敲了敲放着药方的桌子，“看看，这方子可有异样？” 肖院使微微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薄纸，和顾太医二人，一字一字看过，来来去去边念边看，丝毫不敢疏忽。 实在是陛下的脸色太难看了，让他感觉手中捧着的不是药方，而是穿肠毒药。 “如何？”单允辛沉声问道。 “回圣上话，方子的用药、配重，皆无错落，确实是补气养血的安胎方子。”肖院使不明所以，言词格外谨慎。 单允辛微微侧目看他，“宜嫔可用得？” 肖院使微微一愣，先点了点头，“此方重在滋补，并未涉及调理之术，用药大开大合，约莫只要不是虚不受补抑或火气过旺之人，都是用得的。” “以微臣之见，宜嫔娘娘不仅要补，还需调息，此方只怕起不了太大作用……” “若再加上二两朕的血呢？”单允辛打断他，追问道：“可会有变？” 在场几人俱是面色有变，常顺第一个耐不住性子，急切道：“陛下！此等损伤龙体之事，切不可为啊！” 单允辛抬手止住，只问，“加上这一味药引，可会有害？” 肖院使乃是医药世家出来的，哪里信这些，急忙劝道：“人的血肉入药，不过也是补血益气罢了，与寻常药材无异。执迷此道却是荒谬至极，陛下切不可不顾龙体。” 单允辛却丝毫没有听进去，只盯紧了“补血益气”四个字，确认对尤听容并无损害，便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拨动念珠。 常顺一看陛下的脸色就知道劝不动了，只能叹了口气。 “你按着这方子，取了药来，就在乾清宫，先煎上一罐。”单允辛转头吩咐。 肖院使心头颤动，嘴巴微微张合几次，躬身携顾太医一同告退。 二人走后，常顺小心地看着单允辛的脸色，即便得了肖院使的确认，可陛下的眉间的凝重之色丝毫不减，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扶手上。 “陛下，肖院使不是说了……这药方纵然无用，也是无害的，您为何这般忧虑？”常顺疑惑道。 单允辛摇头不语，眼底暗潮汹涌，眼瞳暗沉。 这方子有问题。 这一点，单允辛清楚的知道，他不懂药理，但他懂人心。 从若生入宫，到引诱嘉美人怀上孽胎，单允辛知晓若生的狼子野心，他修的可不是佛道，而是天底下最大的功利之事。 纵然若生的神情动作毫无错漏之处，但单允辛在他临走前问的问题可不是无心之举。 若生看似修行之心稳固的回答，实则与他的自负贪婪之性两相矛盾。 有与嘉美人通奸在前，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是他最好的选择，又有他一直认定属于自己的灵感寺住持之位作保……可若生依旧不愿离宫。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这个修佛之人，已经有了更大的图谋，看不上“高僧”之名了。 单允辛心知其居心不良，可奈何尤听容一日日虚弱下来，他不得不冒险一试。 —— 钦安殿 午夜悄然而至，黑沉的夜空宛如无边的浓墨涂就，临近月底，星月暗淡，凛冬的夜雾笼罩之下，星月透出一丝幽蓝，更显阴寒。 三世佛座下，腥稠的血气在殿中弥漫开来。 黄绸布铺盖的贡桌前，不知何时，一个铜盆正悄然燃烧着，其中烧灼的是一截刻有繁复经文的乳木，其中洒落着米谷等物，混杂着酥油的香。 而火盆的周围，则是还未干涸的猩红色血液，以火焰为中心，画的是繁复的曼陀罗花纹。 若生跪在火盆前，赤红的火色染红了他干净的眉眼，清冷的黑瞳之中，猩红的火光疯狂的蹿跃，眉心的那点朱砂痣更是好似一点火星，添了几分妖异之气。
第353章：慈悲面，夺魂心 橙红的光辉跃动、蔓延，犹如狂舞一般，托举着丝丝缕缕的青烟蜿蜒而上。 一股子说不出的异香弥散开来，朦胧了庄严宝象的慈眉如来。 若生双手捧着一个黑陶碗盏，内注阴阳水，缓缓放置于坛城之内，浆洗的略有些褪色的蓝色僧袍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红。 手指悬于碗上，深红的血液濡湿了苍白的指尖，而后滴落清水之中，刹那间，红色好似游鱼一般窜逃开来。 若生收回手，不顾手中累累的伤痕和尚未干涸的血迹，两手快速翻动，结出变幻复杂的手印。 于此同时，因为失血而发白的嘴唇泛起干褶，迅速阖动，极速念着梵语。 这一场漫长的仪式结束之时，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等若生再次睁开眼，遥遥隔空与现在佛的阖目对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若生想着方才单允辛的话，眼中的阴狠之色愈发浓郁，果真是命运无常，报应不爽。 他给的方子的确是安魂定胎的，只是这药引子微微一变，药效便大不一样了。 单允辛除了是皇子的生父血亲，亦是真龙天子，即便若生不想承认，但皇帝的确是身负大气运之人，他的血，可是大有用途。 若生天资不凡，除了跟随安隐修禅，安隐不知道的是……私下里，他对密宗之法亦是有所涉猎。 佛教密宗有四种护摩，即四种修法仪式，可他知道，还有第五种，即勾召法，可召摄所希望之人。 嘉美人诞下死胎的消息传来，他就算了一卦，作为孩子的生父，他所感知到的种种羁绊牵扯，无一不昭显着婴孩虽身死，却魂灵未散依旧游离人间地。 他念的从来就不是地藏经，而是引魂咒。 现在这样一个天赐的良机摆在自己面前，安魂定胎……亦可变作移魂夺舍，即便大损修为违背天道，他亦是在所不惜。 不知道，等皇帝心心念念的皇子成了“孽种”之后，单允辛又会是何等心境。 念及此处，若生眼中的阴郁稍散，垂目阖眼，唇角微勾，露出一惯的浅笑，满面慈悲。 —— 乾清宫 单允辛安坐于软椅之上，微微歪着上半身，手肘支于矮桌，手掌虚张开，撑于脸侧，凤目闭合，神情舒展，似是打起盹来。 可漫不经心轻点在颧骨的食指，面无表情的脸，落在旁观者眼中，好似一只打盹的狮子，瞧着倦懒，却无人敢冒犯。 常顺亲自抬了煎药的炉火进来，而后眼巴巴看着肖院使手脚麻利地将一味一味的药材放入药罐之中，随着滚水之声，药香也渐渐浓郁起来。 殿中一片静寂，只听汩汩的水声，恰在此时，殿外传来马蹄之声，随后张福气喘吁吁地进来，“陛下！” 单允辛眼睫微微阖动着睁开，“如何？” 张福呈上药方，“回皇上话，怀一住持说此方并无不妥，可用。” 在场众人齐齐看向单允辛，眼见单允辛微微颔首，张福躬身行礼，而后眼观鼻鼻观心垂首退下。 单允辛睁开眼，伸出手来，“取血吧。” “微臣领命。”肖院使紧张地腰背弯的更低了，用钳夹从一旁的滚沸的净水中，取出一根锐利的三棱针。 常顺也上前帮着替单允辛轻轻掀开了宽袖，露出单允辛流畅有力的手臂，隆起的肌肉上或粗或细的静脉纠葛其中，蜜色的皮肤在手肘内侧透出血管的青紫色。 即便有师传的针刺放血疗法，肖院使也曾演练过无数次，可现在面对的是当朝天子，即便是他，拿着三棱针的手也忍不住微微轻颤。 顾太医跪在单允辛脚边，用麻布蘸取浓酒擦拭过取血的部位，而后托起瓷盏，将盛血的盏悬于肘下。 肖院使深深吐息，这才稳住了手，冰冷尖锐的针尖抵上了柔软的皮肤，“微臣冒犯了。” 随着针管的刺入，结实的肌肉绷紧一瞬而后又很快放松下来，青色的血管好似跟着蠕动。 殷红的血浆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蜜色的手臂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瓷盏之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单允辛眉头都没皱一下，冷眼看着自己的鲜血汩汩流出。 反倒是一旁的常顺，眉头拧的很紧，眼见着鲜血已经淹过了盏腰，开口道：“肖院使这还不够二两吗？” 肖院使半点不敢分神，又等了半炷香的工夫，手中的针这才缓缓拔出，压迫着血管的手也松开来，血流的速度立刻缓了下来。 顾太医起身将血浆尽数加入药罐之中，肖院使则快速地替单允辛洒了止血的药粉，包扎好创口，“微臣每日替陛下换药，再开些补血的方子，每日煎服。” 肖院使转头嘱咐常顺，“另外……还请常大总管多费些心思，仔细伤口沾了水。” 常顺连连点头，“奴才记下了。” 很快，煎药的罐子里再次传来的滚水的声音，沸腾的药汁微微顶起了盖子，依稀可闻“铛铛”的磕碰之声。 肖院使亲自掀开了盖子看过，跟顾太医点了点头，这才将药汁倒出，亲手捧着，呈到了单允辛跟前。 单允辛早先说过，自己要亲自试药，以求安心。 肖院使实在是悬心，还是没忍住劝谏道：“陛下，这药……还是让微臣先试吧？” 小心地查探单允辛的脸色，解释道：“微臣通晓药理，若有不妥，微臣一试便知。” 顾太医闻言微微上前一步，被肖院使抬手压住了手。 单允辛看着这冒着滚滚热气的红褐色药汁，点了点头。 常顺连忙帮着分出半盏，肖院使神色凝重，缓缓饮下，细细品尝其中滋味，衡量了药量药效。 顾太医赶紧上前替肖院使把脉，再三确信并无不妥，师徒二人这才点头。 单允辛伸手取过药碗，一饮而下，还好，血腥气并不算明显，尤听容应当察觉不出。 肖院使摸过脉，摇摇头退下，询问道：“可要微臣明日起替宜嫔娘娘换用此药？” “且等一等。”单允辛缓声道：“待朕用上几日，若却无不妥，宜嫔再用也不迟。” 药的事情办妥当了，肖院使和顾太医依着规矩退下，只是二人的神情都不算好。 常顺在单允辛身边轻声道：“陛下，夜深了，奴才伺候您歇下吧？明日还有早朝呢……” 单允辛的心情丝毫没有放松，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起身去了书房，批阅起这两天呈上来的折子。 常顺赶紧跟上，默不作声地在一旁添水研墨，眼瞧着灯烛都挑亮了两回了，窗外的残月越落越低，漫漫长夜悄然而过。
第354章：德配其位 宜秋宫 卯时一过，宜秋宫主殿寝宫的灯烛便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了。 尤听容隔着月纱帐看着床侧的连枝灯，朦朦胧胧的晕成了一团，头脑也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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