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町和兰影一左一右侍候在暖榻前,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俱是面有担忧。 李二饱走后,尤听容便又派人人去寻常顺,可常顺推三阻四说不得空,死活不肯来。 尤听容得了信,就一直满腹心事地坐着,也不说话。 “主子。”青町率先开口,“这药……您若是心里有疙瘩,不想喝便不喝,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尤听容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沉默良久。 呆坐的这两个时辰,尤听容想了许多,将自己怀孕以来的事,一点一点地掰开了、捋顺了。 她对这一胎的安稳一直心存疑虑,从单允辛调了太医院院使亲自照料开始。 起初是胎像毫无痕迹,到剧烈的孕吐和昏厥之症,而后甚至见了红…… 这药是在她险些滑胎之后才开始喝的,若当真如肖院使所说,是陛下从灵感寺怀一方丈那求来的,怀一方丈是个纯良持正之人,单允辛没有理由不信他,从灵感寺回来就可以给她换药。 可单允辛没有,反倒像是逼不得已才用了这个药方……他并不信任这个方子,亦或是……开方子的人。 那这个药方究竟从何而来,就值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既然跟灵感寺有关,又不是出自怀一方丈的手……宫里倒是还真有一个佛口蛇心的人。 尤听容看着这碗黑漆漆的药,无论如何,单允辛此时爱护他们母子的心是真的。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去把药热一热。” 这就是要喝了,青町连声答应,连忙下去忙活。 很快,热腾腾的药碗就送到了尤听容手里,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阖上眼来,仰头饮尽。 许是放的久了,入喉之时,苦的让她眼眶都红了。 尤听容一边擦着嘴角,一边看向兰影,“明日早上早些叫本宫,嘱咐膳房炖上一锅参鸡汤,本宫要去一趟乾清宫。” 临近年关,按着惯例,单允辛应该从腊月二十六便封玺了,这几日休朝,他应当得空。 “是。”青町松了口气,笑着扶着尤听容起身。 —— 次日清早,尤听容打着哈欠由着兰影等人梳妆,因为怀着胎,省去了涂脂抹粉的工夫,只挽了一个轻巧的垂髻,簪上一支红玉簪,便往乾清宫去了。 等到尤听容的轿子落在乾清宫门前,常顺听见黄门来报之时,尤听容已经扶着腰上了汉白玉四象石阶。 常顺心中一哆嗦,三两步迎上前来,脸上堆着笑,“奴才参见宜嫔娘娘,娘娘吉安!” “天寒地冻的,娘娘怀着身孕,怎的大老远的过来了?”常顺不偏不倚地正巧拦在尤听容的前面。 不等尤听容说话,常顺眼睛滴溜溜就扫到了兰影手中提着的食盒,笑眯眯道:“娘娘有什么东西只管派了奴才送来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说着,就要伸手来接食盒。 被尤听容抬手一拦,也没绕弯子了,“常大总管误会了,送东西是借口,本宫要见皇上才是真。” 常顺的笑容一僵,有些尴尬地缩回手,很快接话道:“娘娘惦记陛下的心思,奴才动容不已。” “不过……”常顺嘿嘿一笑,“娘娘来的不巧,陛下昨夜里批折子批的晚了些,这会儿还未起身呢。” 常顺一边说,一边又要来替食盒,“娘娘的心意,奴才一定传达,寒风侵肌,娘娘还是暂且回宫歇着吧……” 尤听容非但没有退,反而往前迈了一步,逼近了常顺,“常大总管,本宫可不是傻子。” “本宫就问一句,本宫的安胎药既然是在乾清宫煎的,其中入药的一味活物究竟是什么?” 在常顺已经僵硬的笑容里,尤听容压低了声音,目光却十分凌厉,“什么‘活物’……非乾清宫不得有?嗯?” “这……这……”常顺咽了咽口水,摊手一脸为难道:“娘娘哟,奴才只管伺候皇上,又不通药理,肖院使用的什么药,奴才哪里晓得?” 常顺心里暗道一声对不住,憨笑道:“这药里用的什么,您召了肖院使一问……不就知道了?” 尤听容听着他这踢皮球的架势,冷笑一声,“本宫看,与其问肖院使,倒不如……直接问陛下来的干脆。” 常顺还要掰扯,尤听容就伸手隔着衣袖抓住了常顺的手腕,拉着常顺将耳朵贴近了她,缓声开口道:“常大总管,本宫知道你的难处,但你别忘了,你是伺候皇上的,‘忠孝节义’以忠为先。” “有些事,陛下一时糊涂,你作为陛下的亲信可不能一同犯糊涂。” 常顺的笑容已经绷不住了,转而被犹豫之色取代,张了张嘴,却也没说话。 尤听容乘势而上,“本宫怀着身孕,若要硬闯,整个乾清宫……谁敢阻拦?” 常顺露出恍然之色,立刻领会了尤听容的意思。 不过眨眼的工夫,常顺脸上就换了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扬声道:“哎呦!宜嫔娘娘,这会儿您可不能进呀!陛下还歇着呢!” 一旁的青町看着他大张着手臂,都不用尤听容碰着他,就一退三步,将殿门给让了出来。
第383章:血虚之症 尤听容眼见常顺松了口,余光瞥了眼好奇地张望过来的侍卫们。 “让开!”尤听容也抬高了声音,“谁敢动本宫?本宫要见皇上!” 眼见御前大总管和人起了冲突了,乾清宫的太监、护卫们先是探头过来瞧,待看清了尤听容凸起的肚子之后,又有志一同地避开视线。 宜嫔再失礼,肚子里揣着龙嗣,谁若是挨着碰着,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在众目睽睽之中,尤听容一把推开了常顺,冷着脸气势汹汹往乾清宫正殿里闯。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常大总管却是连连退让,装模作样地追着后头拦了拦,就唉声叹气地跟了进去。 临进殿前,压低声音在张福耳边道:“没我的吩咐,不许人进来。” 张福点头,挺直了腰杆上前两步,正正站在了乾清宫正门口,收了笑脸,神色冷漠。 尤听容进了殿,直奔内殿而去,不同殿外金甲矗立、奴仆成群,反而是冷冷清清的,只门栏处守着一个听吩咐的小太监。 一见尤听容进来,小太监才想上前请安,就被常顺一摆手挥退下去。 尤听容亲自掀开厚重的挡风门帘,只才开了一个口子,随着寝宫内的热气拂面的,就是一股浓郁的药香,苦中带涩。 尤听容的心中一沉,脚步也快了些。 偌大的寝殿之中,鎏金博山炉中香气缭绕,熟悉的龙涎香混在草药气味中,只有离近了才依稀分辨的出来。 宽大的龙床被包裹在紫檀木九龙镂空雕花通顶床罩之中,千年整料雕制,黑中泛紫,隐隐泛着细腻的光泽。 三面屏式的黑色床围上以暗红和金色绣了繁复古拙的龙纹,将床上的情景遮挡的严严实实。 尤听容微微匀了口气,才伸手揭开了床围。 入目便是单允辛苍白的面容,眉头拧的很紧,许是睡得不安稳,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被冷汗粘在皮肤上,欣长有力的脖颈莹了一层薄汗,喉结微微滚动两下。 单允辛自小规矩森严,睡姿亦是板正,双手交叠于腹腔,柔软的长发散落在软枕上,纤薄的眼皮下,似乎有些不安的鼓动。 记忆里,尤听容好像从未看过单允辛这样虚弱的模样,他从来是至尊至贵、耸壑凌霄的,他只需动动手指,便可扭乾转坤。 即便受了伤,他也会千百倍的施加回去,甚至会将他的伤物尽其用,来向她卖弄可怜,软硬兼施是他用惯了的。 而现在,一贯强悍的人真到病了的时候,却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瞧着竟……有些可怜。 尤听容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单允辛的额头,烫的灼人。 当即转头看向常顺,“陛下烧起来了,快请了肖院使来。” 这会儿殿中没人,常顺也不必演了,对尤听容的话顺从的很,招呼了小太监去办差。 而后叹了口气,直言道:“娘娘,陛下昨儿夜里就烧起来了,肖院使夜里在乾清宫守了半宿,今日一早喝了药后,就命令他去宜秋宫给您请脉,跟奴才说且歇一会儿,便睡到了如今。” “糊涂。”尤听容皱眉,“本宫那儿又不是离不得人,没了肖院使还有顾太医,陛下烧昏了头了,你们怎还由着他?” 这话常顺可不敢附和,只能无奈的摊手,“娘娘,陛下有令,奴才等岂敢不遵。” “您唤了肖院使来,也是只论病情,不谈缘故的。”常顺低声道:“有些事,您只能问陛下,说到底……陛下不点头,奴才们也只有当锯嘴葫芦,干着急的份。” 尤听容了然,“你放心,本宫会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一会儿的工夫,肖院使便到了,独自一人,提着医药箱脚步匆匆进了寝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显然也是怕陛下病情有急。 等看清了坐在单允辛床前的尤听容,脚步一顿,那份焦灼变成了踌躇和慌张。 尤听容没想为难他,缓声开口道:“陛下烧的厉害,烦请肖院使想想法子,总归先将温度降下来。” 肖院使见她没有责问内情,松了口气,连声答应,这才上前诊查。 尤听容待他撤回手,开口问道:“如何?” 肖院使微微垂首道:“回娘娘话,陛下乃是血虚引发的虚热之症,脾血与心血并虚。” “这烧……何时可退下来?”尤听容看了眼单允辛淡白无华的脸色,追问。 “心血虚热不同寻常发热,当以养血宁心为宜,寻常的见效快的通过药性辛散的药物疏散退热的法子,和借用寒凉之药通腑泄热的法子,都用不得。” 肖院使如实告知,“陛下的高烧只怕一时半会是退不下来的,即便好转,亦会有反复。” “微臣只能为陛下开些养心汤,辅以勤擦身散热,徐徐起效。” 尤听容缓缓点头,“那便托付给肖院使了。” 肖院使躬身答应,起身下去煎药,眼睛都不敢多看尤听容,唯恐她多问些什么。 常顺则将一旁的铜盆换了新水,盆沿搭了三条巾子。 他取了一条,在冷水中浸湿、拧干,正要请尤听容先避让,好给陛下擦身。 “本宫来吧。”尤听容伸手要接。 常顺的手一僵,顿在了半空中,憨笑道:“娘娘怀着身孕,还是暂且一旁歇……” 尤听容淡然打断他的话,“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本宫今日都会明晓。” 常顺干笑两声,两手将半湿的巾子递到了尤听容的手中。 尤听容微微掖着宽袖,倾身替擦了擦单允辛额头的薄汗,没一会儿的工夫,冰凉的帕子就染上的温热。 反手将帕子递给了常顺,换了新的。 依照着肖院使的吩咐,从脸颊往下,顺着肌理分明的颈部线条拂过,水色在蜜色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热乎的肌肤接触到凉意,似乎舒缓了些,喉咙里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 尤听容瞧着这样的单允辛,心绪繁杂。 手中的力道就重了些,压得单允辛的喉结微微滚动两下,下颌微微紧绷,唇边透出一声呓语。 常顺没有听清,尤听容却听清了,是叫的她的名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41 首页 上一页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下一页 尾页
|